86版西遊記編劇去世網民飆淚,我們為什麼忘不了這部9.5分神劇?

2019-10-09     票房俠

又一位86版《西遊記》編劇騎白馬而去。

10月9日早,六小齡童發文悼念:「國家京劇院著名劇作家,央視版電視劇《西遊記》編劇鄒憶青老師辭世。《西遊記》的成功是三位編劇對原著的深刻解讀和高屋建瓴的劇作能力體現。願鄒老師一路走好,感恩。」

老一輩管德高而才堅的女士叫一句先生,那麼此刻我想說一句:鄒憶青先生,謝謝您。

先生是因病去世的,享年81歲。

去世之前她還在為 86 版《西遊記》文學劇本忙碌,並且拒絕了出版後的版稅。

《西遊記》另一位編劇,也是該劇導演楊潔是17年去世的,享年88歲。

這些年,我們已經陸陸續續失去了17位重要的劇組成員——車遲國王后趙麗蓉、鐵扇公主王鳳霞、王母娘娘萬馥香、沙僧閆懷禮、金池長老程之、牛魔王王夫棠、昴日星官徐冠春、黎山老母李恩琪、鎮元大仙吳佳苓、彌勒佛楊錫業、百眼魔君李鴻昌、托塔李天王韓善續、烏雞國王雷鳴、寶象國國王顧嵐、黃眉老怪曹鐸。

我在他們扮演的角色前面沒有加引號,因為對於我們這些看著《西遊記》長大的人們來說,他們就是那些角色。

從1986年到現在,《西遊記》已開播33年了。

這部只靠一個攝影師一台攝像機,拍了整整6年的電視劇,開播後創造了89.4%的收視率神話,重播次數超過4000次,13.5萬人給它打分豆瓣9.5,對於許多人來說,「登登等燈」的片頭曲一響,就是暑假到了。

注意一下,是「登登等燈,丟丟丟」,不是「噔噔蹬蹬」,更不是「噹噹噹噹」,光看這幾個字怎麼寫就知道不是深度西遊迷了。

當年的扮演者們,大多老了,每走一位,我們的心就痛一回。

可是當唐僧師徒出現在中秋晚會上,哪怕只是給譚維維那首改編版《敢問路在何方》做個開場,還是引發無數觀眾的懷念。

86版《西遊記》為什麼那麼經典?鄒憶青說過八個字:忠於原著,慎於翻新。

後來的無數版西遊記,天馬行空,任意魔改。

但許多年以後我們才反應過來,原來小時候看見的,不止是情懷,它就是傳奇。

先生已赴西天而去,但她寫下的永遠是最厲害的《西遊記》。

86版《西遊記》,到底有多厲害?

好多人說,在當時那種條件下拍出那樣的《西遊記》,好厲害啊。

不是的,不管是不是在那種條件下拍出《西遊記》,它都一樣那麼厲害才對。

為了這篇文章,我去重刷了幾集86版《西遊記》。

還是難以相信——

不是說,當時的拍攝條件多艱苦,而是在上世紀80年代早期,我們就出現了這麼豐富、多元,又具有中華特色的神話劇。

今天,雖然有了《大聖歸來》這樣的動畫爆款,有《大話西遊》這樣的星爺經典,但從娛樂性、商業片完成度的角度看,86版《西遊記》都沒在怕的。

先說一點——打。

回頭看看那些動作場景對原著的還原。不僅要打,還要打得好看,打出花樣,打到滿堂彩。

整部劇動作場面多密集啊,一言不合就是打!幾乎每集都打。

而且86版《西遊記》的打戲,放到現在都是國產劇的尖子代表。

隨便拎幾場出來,依然能讓現在的動作場面臉紅——大鬧天宮特效之戰。

四大天王輪番登場,金箍棒反轉變形。

孫悟空對上二郎神,你一個看我七十二變,我一個九九八十一變。你一招,我一式,有來有往,各不相讓。

戰至酣處,二人變幻無形,花樣百出。

不錯,論特效完成度,當然和現在沒法比,但論整集動作場面的節奏、嗨感、氣氛呢,那場景雖然是自原著而來,但執行起來的想像力何嘗不是漫天神佛,絢爛至極。

三打白骨精的一名場面,至今仍為粉絲津津樂道。為什麼?因為打不只是為了打。

每場動作戲都有它必須發生的意義,或是為推動下一步劇情而設,或是埋著唐僧孫悟空的師徒情。

每場打,都不不同,每個動作場面背後,都是強烈的戲劇衝突。

現在動輒慢鏡頭的國產劇,做得到嗎?

再說——神話。

86版《西遊記》,「全年齡向」並不過譽。

因為主創用自己的創造力補齊原著,構建起了一個豐滿的神話世界。

卻有別於低幼向的是:每個人物,活靈活現。

不用說唐僧師徒多生動了。

就說那些奠定我一輩子審美標準的美麗妖精們。

記得嗎?《西遊記》中的男妖怪,要多醜有多醜,各個都是童年陰影。

妖精們呢,個個都美若天仙,每個都是童年女神,放到現在,秒殺無數網紅臉。

不僅美,還痴情,一開始說是吃唐僧肉,最後個個都愛上唐僧。

更不用說女兒國的國王,成為了當年多少人的那道白月光。

單是女兒國的幾場戲,情深情淺,和後來無數的國產仙俠劇,其實已經高下立判。

唐僧師徒的情義,建立在相濡以沫、並肩同行、無數次共同出生入死的基礎上。

而女兒國國王和唐僧呢?那情誼全在唐僧片刻恍惚的眼神里。

86版《西遊記》中筆觸最細膩,也最發人深省的就是一個「情」字。

情來自哪裡?還是劇本和演繹。

六神磊磊寫過一篇《一個寫字的人告訴你:老<西遊記>到底牛在哪》,文章分析了《西遊記》劇作的文字功底—— 「一字一句都是那麼洗鍊、那麼直白,悄無聲息地鑽進你的心。」

鄒憶青先生和另一名編劇戴英祿是最早進組的,可以說,「在沒有組班子時便確定了編劇」。

鄒憶青當時還負責中國京劇院的工作,但從未拖過稿,都是按時交。王崇秋說,後期劇組在外地拍戲,鄒憶青特意趕到劇組拍攝地來送劇本,並跟組拍戲,拍完再回北京接著寫。

86版《西遊記》其實是兩位男性編劇,兩位女編劇,女編劇是鄒憶青和楊潔導演,男編劇一位是戴英祿,一位是吳承恩。

可以看出,相比原著,86版的故事情感更深了,唐僧和孫悟空的感情,師徒四人之間的感情,唐僧和女兒國國王的感情,都寫得特別棒,特別富有感染力。

尤其是唐僧和孫悟空的感情。

在原著的故事裡,幾乎就是工具式的,但86版卻讓唐僧和孫悟空之間有了那麼動人的師徒情。尤其是《三打白骨精》,小時候還不懂,唐僧欺負孫悟空都欺負成那樣了,孫悟空每次擺在嘴上的全是狠話,一聽師傅真的有難了急得一個筋斗雲飛過去救人。

點點滴滴,都是情。

但這些還不足以說明86版有多牛——這還是一部超越時代的神劇。

不說別的,就說造型。

「眼角腮紅」這種一般人不敢輕易嘗試的日系妝容孫大聖早就拿下了!

時尚到爆炸的超短燙劉海也在西遊記里出現過。

當下最流行的減齡雙丸子頭,當年看電視劇還覺得傻,是我太不時尚了。

還有如來佛祖的黃睡袍,看看和走秀款是不是一樣樣的。

都是小意思,86版《西遊記》就是這麼牛的。

那麼厲害的神劇,你們一台攝像機幾十塊工資就拍出來了?

但真正的牛,往往需要穿過歲月才看得出來。

前幾年,《西遊記》團隊展示了珍貴的設計原稿,我是真的驚了!

手稿畫了有幾千張,除了氣氛圖,還有詳細的製作圖,每一個怎麼做多大尺寸描繪地一清二楚。

所有這一切,都是一個人完成的。

看了這些手稿你就會覺得,這部劇怎麼會不成為神劇呢?

論拍《西遊記》,日本影視圈是不含糊的,一部又一部地拍,各種類型的都有。

但楊潔曾經到日本NHK電視台交流,隨口一句話就把人家驚了。

日本同行問,《西遊記》機位角度很多變,你用了幾台機器?楊潔答:「一台」。

是啊,我們也想像不到,這麼膾炙人口的《西遊記》,全劇組只有一位攝像,一台攝像機,全程都是單機拍攝的。

就還這麼一台攝像機,還又老又破,根本無法準確對焦。

可是那麼多運動鏡頭怎麼拍出來的呢?

好辦啊,在平板三輪車上放上個方桌,桌子上架上把椅子,攝像師坐在椅子上,劇組人員推動三輪車來製造圍移鏡頭。

就這樣西遊記拍了整整6年。

去日本參觀時,楊潔還被領導批評「看他們(日本人)拍得多快」,楊潔馬上回懟了:要是我們有五六台攝像機,可以拍得比他們還快。

這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西遊記》拍攝進度慢到什麼程度,平均三個月拍一集,拍到有人懷疑楊潔帶著人遊山玩水。

後來組織派出調查員到劇組跟組,本來是來興師問罪的。

結果調查員一進來就感動到懵了,立馬決定幫忙向上級申請再增撥一台攝像機。

可惜一直到拍完,那台攝像機也沒到位……

不過《西遊記》拍得慢,還有一個關鍵原因——選景難。

那麼多神話場景,就靠楊潔帶領團隊,走遍了全國26個省、市、自治區拍攝。

那個時代沒有高鐵、飛機,全組人在綠皮火車的哐當哐當聲中走遍全國找景、開拍。

想像一下也覺得幾乎不可能完成。

另一個巨大的問題是不會拍動作場面。

楊潔帶領的攝製組之前沒有功夫片的拍攝經驗,而正如前文說的,《西遊記》幾乎每集都要打,動作設計還好辦,問題是全組人都不懂吊威亞。

楊潔只好和她的丈夫,也就是本劇唯一攝像師王崇秋專門去了趟TVB,學習吊威亞。當時TVB在拍一部金庸劇,他們還跟徐小明導演探討,但時間有限,他們也只簡單地看了幾天,而且沒學到一種關鍵的「瞞天過海」技術,就回來照貓畫虎。

怎麼瞞天過海呢,就是鋼絲要塗成和背景同樣的顏色才看不出來。

因為沒學到這個要點,為了降低視覺影響,劇組只用細鋼絲,結果就是拍起吊威亞這個劇組比成龍電影還驚險。

師徒四個都摔過,六小齡童曾經從四五米的高空中直接摔下來,扮演沙僧的閆懷禮直接摔在了攝像師的身上,攝像師當場暈倒。

所以電視上每一次讓我們驚嘆的騰雲駕霧飛天遁地,背後都是演員冒著生命危險在拍,攝影師冒著被演員摔暈的生命危險在拍。

據說師徒四人每次吊完威亞,都要慶幸自己又活下來了一次,尤其是孫悟空和豬八戒,他倆是吊威亞從頭吊到尾,豬八戒還那麼胖,每次結束後如果無摔傷,都互相擊掌歡慶。

特效什麼的也就算了,還要和那個時代的風俗作戰。

之前說過,這部劇的妖精們,一個比一個漂亮,蜘蛛精甚至需要露出肚臍。在80年代早期,讓十幾二十歲的女演員面對鏡頭這樣拍,那是要熱搜爆到被群嘲的。

幾個演員集體抗議,最後都無效。這些小姑娘有的就在房間裡哭,覺得自己很慘。

還有一件毀童年的事情是——蜘蛛精的肚臍當時看好美對不對,其實是劇組的男生做的肚替。

所有這一切都不是事兒。

最慘的是沒錢。

當時本來準備拍15集就直接結尾,最後楊潔好說歹說,給了兩個選擇:要麼停拍,要麼自己找錢。最終劇組與鐵路十一局達成合作,這才有了86版25集《西遊記》相對完整的呈現,還是忍痛砍掉了5集。

現在回想起來很多場景都很神奇。

比如有一場《三打白骨精》五悟空被唐僧念緊箍咒的戲,當時我一直在想什麼拍攝技術這麼厲害,能拍出這麼暈眩的感覺。

答案是六小齡童自己捂著頭原地打轉,拍攝時讓孫悟空順時針轉,攝像師被人扛著逆時針轉,這樣就有了一種強烈的暈眩效果。

多年以後,當中國電影再也不需要使用這樣的土法特技,又拍出如此趣味盎然的場景了嗎?可是在當時,這個要啥啥沒有的劇組在創造上爆發出極強的顛覆和創造力,他們一個個激情萬丈,不問生死,每個人拿30到70塊不等的工資,就為了拍出一部好劇。

那時候,誰想得到這部劇能重播400多遍,成為無數經典老劇評選的第一啊。

不過要是知道,也就不過如此了,因為他們已經拼盡所有畢生的洪荒之力。

孫悟空每年都有,我們為什麼獨獨忘不了86版《西遊記》

今天我們回看過去。86版《西遊記》之後,我們又看到了很多西遊故事,尤其這幾年,孫悟空每年都有。

可那版就像一條起跑線,依然橫在我們的前方。

一代又一代人給它打分,把它送上神劇的位置。

那些當年痴痴坐在電視機前、邊看邊和小夥伴打成一片的觀眾終於長大。

和劇中的主創們一同老去。

演鐵扇公主的王鳳霞1993年就去世了,享年38歲。

演金池長老的程之,1995年在元宵晚會演出後,因心肌梗塞去世,享年69歲。

飾演車遲國王后的趙麗蓉老師2000年因肺癌去世了,享年72歲。最後一次上晚會,還在逗觀眾笑,想想西遊記算是趙麗蓉老師平生少有的嚴肅演出。

沙僧的扮演者閆懷禮老師於2009年離世,享年73歲。閆懷禮老師去世那天,正好是六小齡童的生日,六小齡童後來用一種特別的方式悼念老友:再也沒過過生日。

到了2015年,飾演彌勒佛的鐵牛也去世 ,享年93歲。從此,世間再無那個愛笑的可愛的彌勒佛了。

2017年,楊潔導演去世了。

如今鄒憶青先生也離世了。

央四套官博國慶前發出了一段視頻。視頻內容是86版《西遊記》師徒四人的扮演者,馬德華,六小齡童,遲重瑞,劉大剛合體為祖國母親慶生。

師徒四人中,六小齡童是年齡最小的,剛滿60歲。而像馬德華和劉大剛先生都已經70多歲了。

他們當年玩命拍劇的時候,整個國家的文化,都處於百廢待興的局面。整部劇看起來,就是很燃,很帶感。

因為整部劇里,都是滿滿的鬥志,滿滿的正能量。

那個時代的那些人,都是積累了幾十年的才華、能量和壯志,在一部劇中一下釋放出來,所以雖然是神話劇,我們卻可以在幾十年後,看到那個時代一代人的壯志雄心。

鄒憶青是戲曲編劇,楊潔導演之前是拍戲曲片的,中國的戲曲,講究的就是以情動人,用情穿越時空,即使沒錢沒特效,也用想像力把場景拍得繁花似錦。

有些東西可能是過時了,比如現今的觀眾,看到孫悟空被唐僧驅逐,一步三回頭,師傅有難還是毫不猶豫回來救人,放到現在這樣的員工可能難以理解。

但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情。

因為資金緊缺,技術不足,硬體條件差等等原因,只能拍出這樣一個有著很多瑕疵的作品。但技術會過時,人心人情不會。

這就是80年代的獨特魅力。「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他們當年就是 「用當年唐僧取經的精神和毅力完成這部神劇。」

回到西遊故事的開頭。1981年,在文藝部的一個會議上,有過一段對話——

「楊潔,要是讓你把《西遊記》拍成電視劇,你敢不敢接?」

「有錢就敢,為什麼不敢!」

「好!由楊潔來拍《西遊記》!」

那年楊導演已經52歲了,鄒憶青43歲,一群中年編劇,寫出來拍出來的故事,卻像少年。

當時的楊潔並沒有預料到,她要為自己的這句話付出多少努力和艱辛,更不知道,這番艱辛換來的,是多少人童年的快樂。

像這樣的電視劇,這樣的導演、編劇和演員,永遠不會再有了。

「悄悄問聖僧 女兒美不美」 ,30多年過去了,溫故86版西遊的人與事,是那樣的不可思議,又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今天的影視圈,有誰敢說自己不為名,不為利呢?

而楊潔後來總結86版《西遊記》成功的關鍵,說了一句話:「我們不為名,不為利,因為我們是在搞藝術。」

我們為什麼對86版《西遊記》念念不忘?我沒有更多可以總結的了,這句話就夠。

謝謝有她們的童年。

「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場場酸甜苦辣」。

這是西遊記的故事,也是一代中國電視人的故事。

「登登等燈,丟丟丟」!鄒憶青先生,謝謝你,下集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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