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選秀不能或者不願自證「努力便可逆天改命」的底層邏輯，節目可以立住的主線和節目主體的控制力就會出現夾角。這個穩定運行的大循環就會從內而外自然填充新一輪的解構，儘管這有時意味著失控。
作者 | 黃澤正
編輯 | 周亞波
沒有手機的枯燥生活，日復一日的歌舞訓練，利路修的厭倦之情溢於言表。原本只是被安排來給日本選手當中文老師的他，用一個虛構的名字，為「別人的夢想」奮鬥到了現在。
在面對鏡頭時，「敷衍」是對利路修最精準的概括。不修邊幅的打扮，惜字如金的採訪，面無表情的冷漠臉，如果不是身上帶著參賽牌，你很難將鏡頭前這個26歲的俄羅斯男子，和《創造營2021》參賽選手聯繫起來。
這不是第一次有號稱「打破男團選秀固有印象」的人物出現，但完全以顛覆規則存在的、徹底放棄的形態出現，尚屬首次，恐怕也很難複製。
在人們已經對光鮮靚麗、唱跳突出的傳統選秀畫風出現厭倦，或幽默搞笑、或叛逆獨特的新畫風開始成為新的樣板。是的，當反套路也已經出現套路，利路修的畫風，就已經不是油畫展里插入一幅現代藝術作品，而是掛在展廳當中一篇反油畫聲明。
「沒有期待很多人給我撐腰。」在第一期的初舞台表演結束後，利路修用一句這樣的發言明確表現了自己對於比賽的態度。正如他的開場節目俄語Rap《Jackpot》一樣，隨性，且平靜。
有人懷疑是利路修刻意營造人設，但就他所屬經紀公司KING Holdings老闆王友良表示，「利路修一直非常抗拒加入娛樂圈，從來沒有試過唱歌和跳舞。」至少可以證明的是，利路修直到錄製前五天，才因有學員因簽證問題無法赴約、而他「好像長得還可以」被趕鴨子上架，成為了《創造營2021》的一員。
而對自己出於一時好奇做出的嘗試，利路修在很早萌生過退意。「我現在真的很累，有點後悔。」但與此同時，一個以「強人所難」為樂的利路修粉絲團體已經形成，他們以一系列反常規的操作，把「別讓利路修跑了」發酵成了具有一定規模的網際網路狂歡。
當選秀不能或者不願自證「努力便可逆天改命」的底層邏輯，節目可以立住的主線和節目主體的控制力就會出現夾角。這個穩定運行的大循環就會從內而外自然填充新一輪的解構，儘管這有時意味著失控。
01 | 「缺德式入坑」
「不讓利路修回家，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缺德嗎？」
這樣的問題並不會「打倒」日復一日給利路修投票的人群。對於自己的「奪筍」行為，他們樂在其中。換一個角度，從「筍絲」這樣的稱號開始，這一群體為自己打造的「缺德人設」就已經在可預見的道德綁架之前被樹立。
小楠對利路修的印象並非來自《創造營2021》節目本身，「看節目的時候對他的印象不深。」但在此後，網絡上鋪天蓋地的利路修二創視頻，讓小楠意識到利路修「似乎和其他選手不太一樣。」
吸粉、「垂直入坑」的方式有很多種。通常情況下，粉絲為自家愛豆進行的二創多是美顏暴擊，才藝表演，或者人設展示。但利路修二創和這些都不一樣，廣大筍絲們似乎更偏好調侃，這反映在，在B站《創造營2021》的相關視頻播放量數據上，利路修排名第一。
其中，視頻《利路修塌房？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努力的選手！》播放量超過475萬，有246萬人次觀看了《車禍舞台、打扮邋遢，都不能讓利路修下班》的整體科普向視頻。其他視頻當中，還包括了「因利路修而哭泣的室友」，「利路修應援曲——永不止筍的愛」和「採訪第一個走出考場的利路修」等。
另一個「入坑來源」，則來自微博、豆瓣等社區的無限黑歷史溯源。「利老師」所有平台都是用同一用戶名的壞習慣讓圍觀者「扒他的過去」顯得毫無難度。頗多的收穫當中，「瀋陽毛子」（自稱）、「來華打工人」、「賺錢換手機」、「關注了一千個美女」等人設日漸豐富。
二創和人設，從表面上極為正常的吸粉路徑在這裡被玩出了新的花樣，並且帶來了一些圈層外的人群。
「他上島的經歷和他之前的微博真的好有趣。我就是個純路人轉粉的。」小楠告訴《三聲》，自己平時看綜藝並不多，對「不在這個圈子裡的人」而言，選手僅憑《創造營2021》中的表現是很難實現出圈的。此時，利路修的「徹底放棄」提供了新鮮感。
陪自己女朋友看節目的「男粉絲」小和在節目當中並沒有明確的中意選手，除了陪看節目，小和的另一個任務是投票，但自己女朋友支持的選手無法填滿節目早期「每天可以給11個人撐腰」的限制，在「剩下幾個你隨便投」的命令下，小和抱著湊熱鬧的心態，每天給利路修「撐兩次腰」。
「其他人實在提不起興趣，利路修至少有梗。」小和告訴《三聲》，「不管男粉絲還是女粉絲，這應該是利老師票倉的另一種來源。」
02 | 逆反
按照「飯圈」或者「秀粉」的習慣，超話格式、控評、反黑、做數據等行為在選秀期間就理應上馬，這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但在「利路修粉絲後援會」看來，這並不重要。
利路修現任「後援會」到3月17日才當上超話主持人，其超話管理表示，後援會的大多數核心成員是「初戀秀粉」，所以運營經驗不足，很多操作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加上聽取別人的建議，諸如置頂公告、分區、反黑、微管、打投等等「自然生長」的味道。
利路修本身的徹底放棄放置在後援會身上，顯示出了「佛系」和「缺德」的對立面，快樂成為了這部分人「粉圈行為」的一大宗旨， 「花最少的錢，缺最大的德」成為了他們的口號。3月19日，微博帳號「利路修LELUSH官方後援會_」發出聲明表示：「未成年的筍絲們，不要參與任何需要花錢的活動，乖乖白嫖，省下來的錢給自己買奶茶喝。」
在相對鬆散的聯盟當中，「打投上限」被限定在精確的一塊錢，這是一種呼籲，但因為看上去合理、或者符合「筍絲」們對打投支出的預期而被廣泛認可。22歲的粉絲小楠告訴《三聲》，「僅在某集資APP為利路修打投過，花費一塊錢。」
因聲勢浩大但不願花錢，利路修在「集資榜單」上查無此人，卻又各種出乎意料的免費榜單中獲得較好的名次。當然，榜實在太多了。
也不乏在節目中就粉上利老師的綜藝粉。24歲的Jessica在接受《三聲》採訪時表示：「秀粉的大家都被套路好多年了，感覺他有種和娛樂圈套路相反的氣質。」
「不一樣」是利路修的顯著特點，但這份不一樣似乎又匹配了筍絲們一樣的追求。「粉利老師絕對不是外界猜測的，粉絲的逆反心理。多去了解你就會發現，他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Jessica告訴《三聲》。
關於利路修的人品考古，幾乎已經到了無孔不入的程度，而就目前所披露的細節來看，外表隨性的利老師，其實是一位彬彬有禮的優質偶像。
有粉絲舉例，2016年有人在利路修微博惡意評論，「Short legs! Ugly guy.」利老師僅僅以「Thanks」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而隨著利路修的一眾社交平台帳號被深度曝光，甚至「連美圖秀秀帳戶都被扒了」，「利老師的人品還是很好的」。
利路修微博關注了1000個美女，沒有一個說利路修壞話，偶有出來說話的也是表示利路修「人還不錯」，在一次衍生訪談中，利路修表示「關注美女只是為了代購」，於人設合情合理，令粉絲們興奮。
能在快樂的同時傳遞一些正能量的東西，是利路修帶給筍絲們的意外之喜。3月20號，首次順位正式發布，利路修以第29名的成績被分入B班，成功晉級第二賽段。
但他卻在節目中坦言：「成為男團不是我的夢想。我感謝觀眾支持我，但是如果因為觀眾把這個位置給我，有人今天會走，我覺得這個不對，不太公平。對於今天走的人我想說，這個排名並不表示我比你們好，你們未來一定（要）加油。我希望觀眾會發現更多的人，然後不會給我撐腰。」
利路修在講這段話的時候表現得十分真誠，日復一日艱苦的唱跳練習，讓他深刻體會到了其他人追逐夢想的不易。
「粉隨正主」，筍絲們也用實際行動在傳播著他們理解的「正能量」。和小楠一樣，Jessica也對《三聲》表示：「利路修的後援會不提倡大家花太多錢，集資數額就是1元起投，所有愛豆里應該算人均最低了。」同時，Jessica所在的粉絲群不存在未成年人粉絲，基本踐行了筍絲「花小錢缺大德」的理念。
線下快遞服務產品「豐巢」的廣告性價比被筍絲們看中，廣告費只需2元/天的豐巢意味著承包豐巢只需集資2人。「利路修豐巢行動」就此開始，利老師的海報也成功登上各地的快遞櫃廣告屏。
應援當中也有出乎意料的情況出現，一名微博博主在展示了「用商場中央大螢幕為利老師應援」的照片後，在回復「怎樣做到」時表示「是自己家商場」，豐富了筍絲的群體人設。
03 | 規則的夾角
與其將「利路修現象」上升到「當代青年喪文化的自我投射」，倒不如說是選秀賴以支撐的「努力通道」不再公平自洽後，夾角產生的信息填補。
「筍絲」進入到了這個夾角當中。對參與其中的網際網路人而言，這是介於「參與選秀」和「反叛選秀」之間的微醺狀態，它不是一個特別明確的狀態，表達的觀點也介於戲謔和真誠之間。
微醺狀態最迷人，它不算沉迷，卻也是逃離。「現在不管是不是粉絲，都在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了自由的氣息。」有人在豆瓣小組表示。
在被分入F班時，利路修顯得非常輕鬆「F means freedom」（F意味著自由）。或許利老師的「Freedom」是指自己的任務快要結束，即將離開海島重獲自由，但對於筍絲們來說，這是在既有規則下的一些既定嘗試。
「作為外國選手，利老師或許無法感受到粉絲們打破選秀和粉圈規則的歡樂。」一名豆瓣網友在小組內表示。但規則到底是什麼，走到第四年的「101系選秀」卻也陷入了某種不確定性。
質疑在利路修的「人氣」到達巔峰後自然產生。利路修的專業水平和職業態度都不足以讓他達到出道的高度。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節目官方態度的「創始人代表」寧靜在節目中對利路修的評價是：「他唱，跳，表情都沒有。但我很喜歡他，非常極端。」
「投利路修是否擋了別人的道」成為了爭議的焦點之一。在這當中，一個反覆出現的強有力的觀點是：「筍絲們連利路修的感受都不在乎，還會在乎你的哥哥的感受？即便不投利老師，也不會為你哥哥投票的。」
群體壯大後，支持利路修的群體本身也出現了分化，這在一定程度上屬於失控。而官方將利路修作為「宣傳血包」的變化，也讓部分群體頗有微詞。小和表示，隨著節目的推進，女朋友對此事從看熱鬧心態轉向略微的反感。「她覺得一些粉絲主人翁意識太強了，可這種選秀本身的特點之一，不就是粉絲的主人翁心態？」小和告訴《三聲》。
Jessica有不同的觀點：「我們粉絲難道連自己喜歡誰都沒權利選擇嗎？沒想過出道，只是希望資本能給我們選擇的權利。」
「我們筍絲們肯定希望利老師多留幾輪，希望能多看到他。但無論如何，利老師已經給了我們很多快樂，我們也希望他能夠快樂，包括以後『下島』了，希望他也能開心一點。節目結束之後，肯定會有真正粉他的人留下來，繼續支持他所喜歡的事業。」
完全放棄的利路修本人，反而站在了平靜的暴風眼當中。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7fTUbXgB9wjdwRpv3TVj.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