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名導的新片里,湯唯走出王佳芝了嗎?

2022-08-14     未來電影局

原標題:韓國名導的新片里,湯唯走出王佳芝了嗎?

在今年五月底剛剛結束的第75屆坎城電影節上,韓國著名導演朴贊郁的新片《分手的決心》可謂吸引了無數關注。先是湯唯的影后提名,再是朴贊郁憑藉本片奪得了坎城「最佳導演獎」,甚至據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宣布,本片將代表韓國角逐2023年的第95屆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外語片。

當然,比電影本身更受歡迎的是沉寂了三年,再度在異國回歸銀幕的湯唯。觀眾們迫切地想看到,在2019年的《大明風華》中因為扮相和演技被群嘲的文藝女神湯唯如何適應嶄新的語言和文化環境。所以,在這部結合了刑偵、懸疑、愛情甚至恐怖元素的新片中,飾演女嫌疑人的湯唯又回到了舒適圈中,與朴贊郁一貫的詭譎的電影風格形成同構,甚至不好說到底是朴贊郁成就了湯唯,還是湯唯成就了《分手的決心》。

湯唯走出王佳芝了嗎?

比起在商業電影打磨出的,可以把流淚的節奏都精確到秒的「方法派」演員,湯唯的表演似乎介於「體驗派」之上,但是又帶著一種獨屬於文藝片的詩意和游離。和如今流行的「氛圍感」照片一樣,湯唯的表演具有,並需要一種放空一切的「鬆弛感」

只有當湯唯「演自己」的時候,那种放空、落寞、疏離、天真,又帶著一絲可以掌控一切的瀟洒美人,才能展現出獨屬於湯唯的美。《大明風華》中嚴肅、緊繃,需要刻意地展現和大開大合的「炸裂式表演」並不適合她

《大明風華》中並不適合湯唯的古裝扮相

所以說《分手的決心》中的瑞萊是朴贊郁為了湯唯量身定製的角色並不誇張。和《色戒》不一樣的是,《分手的決心》全片幾乎沒有關於湯唯飾演的瑞萊的身體直白的描寫和刻畫,她呈現出來的形象幾乎就是湯唯本人的媒介形象,文藝、克制、禁慾又疏離,但是和《色戒》同源的是,瑞萊與王佳芝一樣,不僅是愛欲化身的符號,更是試圖以愛為名掌控一切的權力主體

《分手的決心》以一場高墜死亡案的調查開場。在丈夫去世後完全不驚訝和悲傷,並沒有嚴絲合縫的不在場證明的瑞萊輕而易舉地被視作了犯罪嫌疑人。在與朴海日飾演的刑警海俊的博弈之中,她看似一直處於弱者的地位,並用溫柔的護工身份騙過了所有人的眼睛。但實際上,她卻是一直主導著海俊的情感,用不需要裸露任何肢體和從聲線和氣質上帶來的性張力將海俊和觀眾耍得團團轉的上位者

美而自知的她會對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主動出擊。在湯唯無數次地對著鏡頭髮呆、放空時,溫柔的背後總是致命的一刀。在遭受了第二位丈夫債主的暴力威脅之後,她隨意地躺在一片狼藉的家中,穿著一襲紅裙妖冶地盤算著下一部「作案」的計劃,完美地強化了潛伏在異國,神秘又疏離,溫柔又反差的「蛇蠍美人」的形象。

但要知道,「蛇蠍美人」一般是典型的男性凝視的銀幕形象。湯唯塑造出的瑞萊的核心形象並不是性感和攻擊力,反而是游離在善惡之中的天真。她的前兩次犯罪都是為了自己,為了反抗貧窮或潛伏的暴力極權。但是在霧城的「犯罪」,雖然也是為了自己的情感,卻打上了「以愛為名」這個在懸疑片中格格不入甚至略顯幼稚的旗號,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當上鉤了的海俊和觀眾們將這一切的「陷阱」抽絲剝繭後,卻發現了一顆真心

所以,無論是「感知派」的表演,依賴鬆弛感的美,還是沉淪於愛欲內核卻誠摯到單純的角色,瑞萊也是王佳芝。湯唯在《分手的決心》中提名影后級別的表演依然沒有幫她走出王佳芝,也沒有走出自己,但完全可見的碩果是,她再次成就了自己,又一遍地強化了「湯唯」式演繹的符號價值。

朴贊郁走出了《小姐》嗎?

雖然早在上世紀初憑《老男孩》一鳴驚人,但是真正展現出朴贊郁式類型片和美學的巔峰,還是2016年在商業電影與藝術性中找到美學平衡的《小姐》。其詭譎、驚艷、癲狂的敘事和藝術處理,甚至將cult片的風格引入到了情感敘事中,使得《小姐》式美學成為了朴贊郁式類型片的代表和集大成。其對英國原著《指匠情挑》的解構也讓其穩封作者電影的創作名號。

朴贊郁獲獎電影《小姐》劇照

然而在《分手的決心》中,面對同樣有禁忌和懸疑色彩的故事,朴贊郁式的敘事美學卻只剩下了富有想法的視聽調度。大量的越軸鏡頭、越景別鏡頭跨越了視覺和邏輯的舒適區,人為地為觀眾們製造出了間離的眩暈、混亂和陌生化的觀看體驗,強行地告別了所有的線性敘事。

大量的希區柯克式變焦以及聲畫的錯位,配合著湯唯鬆弛表演的迷離,與朴海日的嚴肅和緊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被不斷強化的懸疑甚至略微恐怖的氛圍中,由瑞萊主導的強慾望和海俊強行壓制理智的克制油然而生。

語言也是本片中一個可圈可點的敘事點。湯唯「不擅長韓文的中國女人形象」坐實了其角色在片中輩出的語法錯誤的別有用心,先進科技的翻譯器也難以讀懂高語境晦澀中文中「真心」和「心臟」的區別。湯唯在說韓語時和說中文時幾乎是兩種氣質和人格,前者冷冽單純,後者卻充滿著感情和真心。這種跨越語言和文化語境的實驗,在朴贊郁的作品中也不是個例了。

在《分手的決心》中,雖然慾望已經被抽象成了抽動的手指和放空的眼眸,或者正在被塗抹的護手霜和唇膏,電影中的慾望和權力依然密不可分。誠然,就算刑警與嫌疑人的感情再過於禁忌,《分手的決心》的故事張力本身也比不上朴贊郁的諸多前作。

但是,我們仍然能夠通過這些不尋常的、縝密的以及極其具有突破和解構意義的鏡頭和調度,cult風的元素,包括爬過眼睛的螞蟻和鮮血染紅的泳池,以及整體表現出了兩性「反凝視」的反叛氣質的「不走尋常路」看到以往的朴贊郁

絕美的盛宴後淪為平庸

在探望病重的母親時,瑞萊手中拿著一本《山海經》。山和海,也是本片中兩個最重要的意象。正如瑞萊曾說的那句「孔子說智者樂水,仁者樂山,我不是仁者,所以我喜歡大海。」在本片中,山和海也正是兩個視角的代名詞

在影片前半部分釜山——「山」的視角中,故事完全基於瑞萊和海俊兩個當事人的視點,節奏穩固且緊密並經得起推敲,瑞萊的形象依然是克制、古板甚至有些保守的,高墜案的復仇情愫也符合觀眾的預期,山的龐大更是禁錮了兩位主角的情感,成為了生命的壓力。前半段的敘事也幾乎有著「仁」的穩固。

但是在後半段梨浦——「海」與「霧」的視角中,故事則變得跳脫了起來。其他人的視點介入越來越多,節奏開始變得有些雜亂,陷入情慾的瑞萊和海俊也開始漸漸失去防線,甚至相應的案情也開始變得混亂和超出正常的邏輯預期。海的元素可以激化主角的情感,成為了慾望宣洩的突破口,這段的敘事也有著「智」的靈動和跳脫,但終究也會是淹沒一切的磅礴

正如朴贊郁的自嘲,「本片是一個有關中年男人的幻想、平淡枯燥的關於愛情的電影。」而這幾個關鍵詞也一語中的地闡明了本片暴露出的無可規避的平庸之處。拋卻華麗的、炫技式的外殼之後,電影的「失衡」便頗為明顯。愛情主題與被模糊了的懸疑元素的失衡,女主動機塑造和個人形象的失衡,以及最主要的一點——意義的失衡。

沒有做到《小姐》一樣怪誕的諷刺,甚至丟掉了最引以為傲的漂浮、迷濛的類型化特質,對於《分手的決心》的期望越高,其反饋的失望也就越大。尤其在結局之處依然囿於了刻板的凝視和幻想之中。瑞萊甚至沒有向王佳芝一樣看清自我並逃離禁錮,那個目標堅定的、玩轉情感的「大女主」,最後仍然選擇了為情而死,實乃創造和解構的敗筆。

湯唯那句詩一樣的台詞:「你說愛我的瞬間,你的愛就結束了;你的愛結束的瞬間,我的愛就開始了。」時,或許有許多觀眾已經被觸動。但實際上,對於《分手的決心》而言,當瑞萊的愛開始的時候,分手的「決心」和成為經典佳作的亮點,也已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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