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皮克斯的最新力作《青春變形記》的上映,國內外的觀眾也在第一時間收看了此片子。
早在去年下半年預告片發布開始,外界就已經了解到該作的劇情大綱---一個生活在多倫多的華人家庭,主人公美美某天因莫名原因變成了一隻體型巨大的紅色小熊貓,由此開啟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日常經歷。
而隨著上映,越來越多人開始了解到正片里的詳細內容,才發現原來這部動畫講述的東西可多著呢。同時,也免不了讓喜歡皮克斯的小夥伴們捏上一把冷汗,生怕這家西方影視公司會被鍵盤俠們架到刀子上。
動畫一開頭先是描述了美美平日裡的生活寫照,在校園裡她是個自信開朗、樣樣全A的女孩,身邊還有一群同樣富有個性的好閨蜜。
到了家裡,她是媽媽眼中的乖孩子,也是她引以為傲的好榜樣,無論做什麼事都堪稱完美。
然而,看似美好幸福的生活底下,卻正在被一顆好動的青春期靈魂所打破......
某天晚上,美美在筆記本上無意地畫下了附近便利店小哥的模樣,然後又自行腦補地畫下了自己與小哥相擁的畫面。
當這些夢女圖被媽媽發現之後立刻拽著她去便利店,當著大家的面拿出那些畫警告小哥不要來找女兒麻煩,這一幕社死情節瞬間讓美美的自尊心被砸得粉碎。
於是當晚睡覺時候,在各種精神壓力的刺激下,來自家族的古老詛咒終於纏上了她,令她在第二天早上變成了一隻紅熊貓,她的正常生活也從此被徹底打亂。
當秘密被發現的時候,爸媽告訴美美,他們的祖輩在很早之前就與紅熊貓締結了契約,從此每個後代的女性在某些時刻都會獲得這份並不穩定的能力,包括她的媽媽也一樣。
美美得知,在「紅月之夜」,家族的親戚會來參與一場儀式,來將紅熊貓的力量封印起來,從此徹底變為一個正常人,但不巧的是另一方面,美美與好閨蜜也正在籌划著如何去看偶像們的演唱會。
在後續的劇情中,美美的紅熊貓能力被學校里的人們所發現,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美美不曾體會過的另一種人生,一種活出自我的人生。
期間,美美的內心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自己的另一面,表現得越來越追求個性,甚至......開始偏離媽媽心中那個完美女兒的形象。
影片的後半段劇情,相信我不說大家也肯定預判到這個套路發展---母女間開始出現代溝,之後演徹底變成了矛盾與衝突,最終又再嘗試達成和解。
《青春變形記》的整個故事脈絡就是這樣,透過「變身熊貓」這個奇妙設定來折射出一個海外華人家庭的生活寫照,比如孩子的成長煩惱,父母和子女的關係等等。
動畫里的那隻紅熊貓,它所隱喻的事物有很多,比如比較容易看出的可以是少女的初潮,也能是情竇初開的懵懂情愫,還指代少年少女們的叛逆心理等等青春期的具象化表達。
美美在初期對紅熊貓形象的畏懼,像極了大多數青少年在第一次面對身心方面的變化時那般惶恐不安,但如今我們也深知,這些都只是成長必然會經歷的正常現象。
但是,美美的媽媽在面對子女的成長變化時,卻總是做出一些會給女兒添堵的行為,除了當著眾人的面拿出夢女圖讓女兒感到社死外,還不顧學校保安的阻攔直接來到女兒眼前給她送姨媽巾。
但更深層次的還得屬家裡人(包括美美)對待紅熊貓的態度,藉此映射出中國式的傳統家庭教育在現代社會下的適應度。
如美美在剛得知紅熊貓其實是祖輩在千百年前為保護家族而從天神祈求來的庇護後,她不僅沒有半點欣慰,相反還眼露凶光,一面想要將整個祠堂摧毀,一邊又喃叨出這樣一番話:「你(祖先)詛咒了我們,都是你的錯」。
千百年前的「祝福」,來到現代社會後卻成為了「詛咒」,相信各位也不難看出皮克斯想要指代何物:傳統的中國式家庭教育,在現代社會可真能被繼續延續嗎?
從一方面來說,我認為製作人的價值觀是偏向抨擊這種傳統方式的。於是除了前文提到的媽媽前去學校送衛生巾等「社死」環節外,劇中還出現了數不勝數揭露母親「控制欲」旺盛的橋段。
如在發現美美有點不妥後,居然強行奪走女兒的日記本(發現了情竇初開的跡象並誘發美美在便利店「社死」的場面);也整天勸說美美不要和閨蜜「鬼混」,認為她們都是一群不學無術的壞學生;還有禁止女兒追星等等。
區別於美美閨蜜們的「放任式教育」,美美的母親就像是拿著錘子逐下逐下打磨藝術品的工匠,試圖將美美的人生按照自己的念想來創造,而她理想中的形象也是極為崇高的,這一點我們也能夠從紅熊貓的變身條件有所窺探---不只是憤怒,就連喜悅的情緒也會導致變身。
所以唯一摒除紅熊貓的方法就是達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聖人狀態...但聖人的要求又豈能隨便套到凡人的身上呢?(孔子也得七十過後才能做到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啊),於是換來的也就只能是對慾望的嚴重壓抑。
這種對「自由」的限制,對女主人公生活的壓抑,《青春變形記》可謂是無處不在,甚至在某些時候還會發展到「病態」的程度---讓女主割捨不了這種壓抑。
在劇情的後半段有一幕是這樣的,彼時的女主在閨蜜的支持以及對演唱會的期待下,將曾經帶給自己恐懼的大熊貓當作了「賺錢工具」,但因為一次意外暴走並傷害了正在過生日的男同學,而此舉也招致同學家長的譴責。不過美美的媽媽卻將「原罪」歸咎到美美的3個閨蜜身上,覺得是後者的陰謀詭計所誘導的。
面對這一幕,美美不僅沒有為閨蜜解釋,相反還一頭撲進了媽媽的懷抱。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其實在後來的一番話中已經給出過解釋了:「我一輩子都沉迷於我媽對我的認可,我無法失去她」。
過去的壓抑已經成為了一種「規訓」,哪怕是痛苦,美美也已經離不開了。
當然,深受這種「規訓之苦」的可遠不止有美美一人,可以說歷代母輩都成為了不同程度的受害人,而為了突出影響之深,製作人還拋出了一些更為耐人尋味的設定---雙標。
正如前文所說,紅熊貓的變身也是一種「古老傳承」,甚至在古代的時候紅熊貓還被視作為祝福和庇護,而到了近現代,包括美美的母親、外祖母、以及一眾母輩的親戚,卻都一致明白到了它的詛咒一面,也都在竭力為每一代人封印紅熊貓。
這也代表著母輩家長們其實是知道「傳承不是永恆正確,每個時代都應該有不同的適應方式」的道理,但事情來到「家庭教育」,母輩們卻表現出了極端固執的態度,哪怕曾經的自己也深受傳統家庭教育的傷害,也曾用憤怒的態度奮起反擊,但最後依然成為了那條惡龍。
這種諷刺最極致的體現,無疑就是美美的母親了。
從出生以來她就遭到來自母親(美美的外婆)的嚴厲管教,也成功成為了後者眼中的三好學生。但隨著年齡踏入青春期,隨著情竇的綻放,她也曾經走上過忤逆母親的道路。
在面對母親拒絕她和男朋友談戀愛的時候,她身上的紅熊貓能力也被喚醒,而且還是極為徹底地喚醒---美美母親身體里的紅熊貓是極為巨大的,這也代表著她在過去被壓抑的情感是極為深重的。
紅熊貓爆發出來的驚人且可怕的力量,其實也是對壓抑實施者的警戒
雖最終經過家人的努力成功封印了美美母親的紅熊貓,但這場災難也給美美的外祖母的額頭留下了一條傷疤。以及這位曾經用竭嘶底里的憤怒來反抗霸權的母親,也自此成為了霸權的捍衛者,繼續用相同的手段來壓抑後輩的人生。
可以看到,中國式傳統家庭教育在《青春變形記》里就是一個被批判的靶子,而再進一步說,這部皮克斯動畫的人物成長弧光,與其說落在主角美美身上,還不如說更聚焦在她的母親。
通過一連串因傳統家庭教育引發的惡果,從而完成讓母輩對美美追求自我發展自由的體諒,並在最後的大團圓結局引出一番出自女主的自白(道理):「每個人都有多面,重點不在於推開不好的, 而是想辦法和他們共存,給它們留出空間」。
從這個故事的取材和立意來看,《青春變形記》的確會是一部很值得大家去觀看的影片,而且這也是皮克斯首次切入華人的文化世界中敘事,更是給中國觀眾帶來一種既熟悉又新鮮的觀影體驗。
不過,讓美國人來講述一個東方文化的故事,這真的沒問題嗎?
要知道之前漫威有個叫「尚氣」的英雄就陷入了辱華方面的爭議,現在這部電影基本上是被大家拉入了黑名單,並有了「一提尚氣就晦氣」的說法。
而如今,皮克斯也開始嘗試起了這種高風險的題材,實在不得不讓人擔心翻車的可能性。
但,現實卻給了我們一個好消息,從目前的8.2評分來看,《青春變形記》的國內口碑表現不錯,四星、五星的評比占比相當高。
至於那些打低分的評價,主要的吐槽點也是集中在劇情邏輯、人設方面上,真正談及到辱華、歧視等內容的人也是極少一部分。
其實拋開那些話題不講,單論影片的故事設定就足夠讓網友們認為影片沒有涉及到那方面的問題了。
因為,它說的都是現實存在的普遍現象---也因為足夠真實方才能夠引起共鳴,從而完成所謂的反思。
假如我問各位小夥伴,在上學那會兒你的父母是怎麼對待自己的?
是不是要求你考試成績好,門門科目都精通,做什麼決定都要經過父母同意,不准擅自跟朋友們一起去浪,要求你離異性遠一點之類的。
也許以上情況未必全中,但我相信總有一兩個會符合父母對你的做法。
而前面也講到,美美的媽媽有著很強的控制欲,她對美美的各種要求里就正好包括了以上幾點。
是的,這就是我們印象中最熟悉的「中國式家長」,即大多數土生土長的中國孩子印象中的父母人設。特別是在對待異性憧憬,以及生理現象的反應上,每個父母的反應都是將其視作「洪水猛獸」一般對待,像極了美美媽媽在面對女兒的紅熊貓「詛咒」時作出的態度。
另外,美美對於「4 Town」的喜愛行為,也在照應著90後群體那段關於西城男孩、后街男孩的青春時光,甚至也照應著他們的亞文化世界。而家長對於這些亞文化事物,也總是保持著一種排斥情緒,永遠帶著有色眼鏡來看待。
最重要的是,媽媽對待美美的那些做法,和現實很多父母一樣都是打著「為你好」的名義去強加干涉,完全沒想過子女的感受......
再進一步說,其實類似的點破中國傳統家庭教育弊端的國產影視劇,在近幾年來也都是熱搜的常客。
如姚晨和倪大紅主演的《都挺好》、被譽為2020年度懸疑劇作的《隱秘的角落》,這些口碑網劇都無不將國內的傳統的家庭教育當做靶子,輕則破壞了親人之間的關係,重則會將一個三好小孩的一輩子都搭進去。
總之,多數國內家長對子女的態度是怎樣,你都可以在這部動畫里找到其中的影子,真的很扎心,仿佛看到了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另外,導演石之予也說過,影片中的社死場景,全部都來源於自己在學生時代的親身經歷,只是沒有發展到鬧翻的地步而已。
雖然網上也有一些觀點在評價影片時也談及了那些大家最不舒服的刻板印象、文化滲透等話題,畢竟這年頭隨著東西方關係愈發緊張,民眾們對於西方思維的滲透也是非常警惕的。
我不否認,《青春變形記》里或許依然存在一些刻板印象,因為它終究不是咱們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創作的故事,必定免不了會多少帶上一點西方濾鏡的色彩。
關於這些文化差異上的東西,若要敞開來說那就真的太複雜,太多東西要講了,例如美美的自由與媽媽的管教之間的對峙關係本身也是一種東西方文化上的交織衝突。
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影片並沒有像之前的那些爭議作品那樣,用一種帶有負面偏見的視角來描述東方人的世界,它所描述的「中國式家庭」基本符合我們現實里的那樣。
甚至影片的結局也沒有全盤推翻傳統的家庭教育,製作人給予了美美和母輩充分地選擇自由,讓明白到弊端的雙方都能夠繼續選擇各自喜愛或習慣的生活方式,如包括美美媽媽在內的母輩們都如舊般選擇封印紅熊貓,而美美則選擇和它和平共處。
這樣的情節安排,無疑就是一種「既尊重傳統,又展現更多可能性」的表現方式了。
總之,我個人看法就是---哪怕這部動畫被罵了,也要讓那些玻璃心的網友們,見識見識什麼叫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