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事變」後的楊虎城

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楊虎城在苦勸蔣介石「以大局為重」無果後，果斷出手武力扣押蔣介石，行兵諫，通電全國，要求「停止內戰，一致抗日」。

雖然最後西安事變得到了和平解決，但睚眥必報的蔣介石，還是沒有忘記扣押他的兩人。

張學良背後是奉系，背景深厚，蔣介石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將張學良軟禁。

但楊虎城可不一樣，他草根出身，沒有人能夠保他，對蔣介石來說，就如同案板上的魚肉。

因此，蔣介石開始了他長達數年的，針對楊虎城的報復計劃。

1937年6月，全面抗戰在即，蔣介石在一次動員會議上說：「中國的軍事還是落後，歐洲那邊有很多先進的軍事理念，我們不妨派出軍事專員，去考察學習一下，這有益於我們抗日。楊虎城將軍一心抗日，我看是個好人選。」

聽到蔣介石舉薦楊虎城，議員們紛紛附和：「我們也覺得楊虎城將軍能擔此大任！」

軍事專員，聽上去十分重要，但其實只是一個閒職罷了。

蔣介石此舉，只是為了正大光明的剝奪掉楊虎城的軍權，方便下一步他復仇。

楊虎城接到命令，因為之前西安事變得罪了蔣介石，楊虎城心有愧疚，也沒有推辭，當即趕赴外國考察。

楊虎城

「七七」事變爆發後，全民族抗戰開始，全中國頓時陷入戰爭之中。

身在美國的楊虎城痛心不已，愛國的他十分希望自己能為抗戰貢獻一份力量。

因此，楊虎城致電蔣介石，希望派自己返回國內，投身抗戰一線。

蔣介石當即答應：「弟有抗倭之志，兄深感欣慰，弟宜自行返武漢。」

楊虎城到了武漢漢口，前來迎接他的是國民黨特務頭子戴笠。

看到楊虎城，戴笠笑道：「楊虎城將軍，蔣委員長有重要任務交給你，此地人多眼雜，請隨我移步別處。」

戴笠

幾個小時後，汽車行駛到一處別墅，楊虎城率先下了車走進別墅，戴笠跟在楊虎城身後。

在楊虎城踏進別墅之後，突然，旁邊的幾個房間中衝出了十數個國民黨特務，手裡舉著槍，指向楊虎城的要害部位。

看到如此景象，楊虎城也頓時明白這是一個陷阱。

他憤怒地望向身後的戴笠，問道：「這是何意？」

戴笠微笑道：「這是蔣委員長的意思，要怪，就怪你自己得罪了蔣委員長吧，。」

說完，他看向周圍的特務：「把他抓起來，押送到囚車上。」

蔣介石本想將楊虎城關押在南京近郊的一處監獄，但此時日軍大舉進攻南京，南京淪陷在即，於是轉而將楊虎城押送到貴州玄天洞。

得知丈夫被囚禁，楊虎城夫人謝葆真也趕來照顧楊虎城。

1945年8月，抗戰勝利，而此時蔣介石已經關押楊虎城八年之久。

八年里，楊虎城受盡折磨，夫人謝葆真也是不堪折磨，患上了精神疾病。

在楊虎城看來，抗戰已經勝利，自己也被折磨了這麼久，蔣介石也該放了自己了。

可滿心希望最後等來的卻是絕望，蔣介石確實又想起了楊虎城，也下了一道命令。

但下的命令卻並不是釋放楊虎城，而是將楊虎城轉移到重慶關押。

重慶談判時，共產黨也想到了這位推動中國團結抗戰的愛國將領，並向國民黨提出釋放楊虎城的要求。

國民黨假意答應，但事後卻並沒有履行。

解放戰爭期間，蔣介石希望楊虎城「認罪」，公開聲明反共，但被楊虎城言辭拒絕。

幾年後，國民黨節節敗退，蔣介石徹底失去了耐心。

他叫來特務頭子毛人鳳，命令他：「找幾個好手，把楊虎城殺了，行動要隱蔽。」

毛人鳳

毛人鳳趕緊召開秘密會議，決定在戴公祠秘密處決楊虎城。

他還精挑細選了六個可靠的手下，而其中之一，便是楊欽典。

進退兩難的楊欽典

楊欽典原本是國民政府的一個警員，抗戰勝利後，毛人鳳看他出身貧困家庭、履歷清白，認為是個可靠的手下，就讓他來重慶做起了特務。

在重慶，楊欽典主要負責看管，被抓捕的共產黨員和其它反對國民黨專政的「政治犯」。

雖然身處監獄中，隨時有被殺害的風險，但共產黨員苦中作樂，顯得十分瀟洒，引起了楊欽典的好奇。

楊欽典忍不住問他們：「你們現在可是在監獄裡，一點也不擔心哪天被殺嗎？」

聽到這話，一位名叫宋綺雲的共產黨員站了出來，驕傲地說：「我們即使是死了，也是為自己的信仰而死，為人民解放而死，用毛主席的話說，我們的死是重於泰山的，這讓我們不畏懼死亡。」

宋綺雲輕蔑地看向楊欽典：「而這些，是你們這些反動派無法理解的，你們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都只會被人民群眾唾罵。」

信仰、人民、毛主席，這些字眼第一次出現在楊欽典的人生中。

楊欽典出生在貧困家庭中，從小到大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養活自己，養活家裡人，從來沒思考過別的事情。

但在這一刻，楊欽典似乎進入了一個，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思考過的領域。

他的腦海里產生了一系列問題：「人的一生究竟該如何度過？什麼是中國共產黨？眼前的共產黨員，即使身處監獄也絕不放棄自己的信仰，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力量？」

這次以後，楊欽典和宋綺雲可謂是「不打不相識」。

趁其它守衛不注意，楊欽典總是會偷偷來問宋綺雲關於共產黨的事情。

宋綺雲從共產黨建黨開始講起，講到秋收起義、紅軍「打土豪、分田地」、長征等等，聽得楊欽典心潮澎湃。

談到解放區人人平等，百姓安居樂業，更是聽得楊欽典眼眶濕潤。

聽到共產黨會把地主的土地分給農民、許多農民因此第一次吃上白面饅頭，楊欽典更是神往不已。

想到自己家庭幾代人給地主打工，卻也只能做到餓不死，楊欽典激動地說道：「真的有這樣一心為民的政黨嗎？」

宋綺雲笑道：「口說無憑，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去解放區看一看，走一走，聽聽解放區的百姓們是怎麼評價我們共產黨的。」

楊欽典激動地點點頭。

楊欽典又疑惑地問道：「你當初是怎麼被抓起來的？」

「我奉黨的命令，擔任楊虎城將軍的秘書，幫助楊虎城將軍聯繫各方抗日，蔣介石因為西安事變中『兵諫』一事，對楊虎城懷恨在心，找機會下手將我們抓了起來。」宋綺雲回答道。

緊接著，宋綺雲完完整整地將西安事變的過程，講給楊欽典。

聽完之後，楊欽典震撼地說道：「原來之前是我誤會楊虎城將軍了。」

在宋綺雲的講述中，楊欽典折服於楊虎城將軍的愛國情懷。

他心裡暗自發誓，自己也要像楊虎城將軍那樣，為國家做一份貢獻。

楊虎城

可是，命運卻逐漸將楊欽典推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1949年初，李宗仁正式宣布：「釋放張學良、楊虎城以及兩人的手下。」

宋綺雲是楊虎城的秘書，自然也在被釋放之列。

聽到如此好的消息，楊欽典也暗自為宋綺雲高興。

可是，幾天後的深夜，一名特務找到楊欽典，對他說：「毛人鳳局長找你。」

楊欽典十分疑惑，有什麼事情不能白天說，非要等到晚上再說呢？

楊欽典意識到，此事必定非同小可。

到了毛人鳳辦公室，楊欽典發現，還有另外五個同事在辦公室里，內心感到一陣不安。

看到楊欽典到來，毛人鳳開口說道：「人都到齊了，我要你們去辦件事，把楊虎城和宋綺雲秘密地殺掉。」

聽到這話，楊欽典腦袋一片空白，猶豫地說道：「李宗仁總統不是已經宣布釋放他們了嗎？」

「那只是煙霧彈罷了！」毛人鳳說道，「另外，此事既然已經選定你們六個人執行，就不要想著退出，多考慮考慮你們的家人。」

毛人鳳話語中的威脅之意十分明顯，這件事情要是辦不好，就會對他們的家人動手。

楊欽典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好與另外五人答應了這件事。

一個進退兩難的問題，擺在楊欽典的面前。

一邊是家人，一邊是相處許久的朋友，究竟該如何選擇呢？

楊欽典的「自我救贖」

最終，楊欽典還是選擇了自己的家人。

在楊虎城、宋綺雲等人被轉移到戴公祠後，第二日深夜，楊欽典等六人偷偷潛入了他們的住處。

為了悄無聲息，六個人沒有攜帶槍枝，每個人手中都攥著一把匕首。

在潛入他們的臥室後，六個人揮起匕首，狠狠刺向了楊虎城、宋綺雲等人的頭顱。

全程參與此事的楊欽典痛苦不已，雖然保護家人是人之常情，但親手殺掉楊虎城、宋綺雲讓他自責不已。

他喃喃自語道：「我必須要做點什麼。」

他偷偷拿回了楊虎城、宋綺雲的遺物，準備將這些還給他們的家人。

而在宋綺雲的遺物中，楊欽典發現了宋綺雲親手謄寫的《共產黨宣言》。

望著宋綺雲曾給他講過的理論，楊欽典更是痛苦不已。

1949年11月底，重慶解放在即，喪心病狂的國民政府，要求槍斃所有關押在監獄的共產黨員，而執行的人中，依然有楊欽典。

面對著與半年前相似的情形，楊欽典攥了攥拳，家裡人已經轉移，這一次，他將不會做出令自己後悔的決定。

他利用職權偷偷進入一處監獄，打開了所有牢門，對著裡面的十幾位共產黨員說道：「跟我走！」

在楊欽典的帶領下，十幾位共產黨員逃出生天。

當一位共產黨官員想對楊欽典表示感謝時，楊欽典卻苦笑道：「我只是一個罪人罷了，我只是在贖罪。」

之後，楊欽典離開國民政府，回到家鄉，過上了普通農民的生活。

六十餘年後，楊虎城的孫子楊瀚找到了這裡，發生了我們開頭所說的那段對話。

聽完楊欽典的敘述，楊瀚安慰道：「這不是您的錯，您也是迫不得已，而且，後來您也是救了十幾名共產黨員。」

「您不是罪人，而是有功之人，像您這樣的人，理應活到110歲。」

聽到楊瀚的安慰，楊欽典大半輩子的心結頓時解開，他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參考文獻：

卓人政《楊虎城將軍囚禁的12年及遇害經過》

寶山《楊欽典——將功折罪的軍統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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