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漿水·老黃菜

2024-11-06     山西新聞網

抓一把白蘿蔔絲,撒一把蘿蔔纓碎,攪勻搗實,再抓一把白蘿蔔絲……閨蜜打電話說在家摁酸菜時,涎水便溢滿了我整個口腔。

在高平,酸菜分為小漿水和老黃菜。腌酸菜也不叫腌,小漿水叫「漚」,老黃菜叫「摁」。

對酸菜,我有一種執著的偏愛。每至暮秋初冬,湯湯水水的小漿水、酸酸爽爽的老黃菜,就會被我一瓶瓶擺上廚房的窗台。看它們高高矮矮列隊在冬日清冽稀薄的陽光下,我的心莫名歡喜,歡喜之中自有一份歲月靜好的人間煙火裊裊升起。

漚小漿水,是個精細活兒。從山坡路邊拔回渾身針刺的刺芥草,一葉葉小心摘下,淘洗乾淨,滾水翻煮,冷水拔涼,擠干切碎,盛在小缸里。記得小時候,每每漚小漿水,量著米麵缸攪稀稠的母親突然變得格外大方,餄餎、擀麵、扯麵,連吃幾頓乾飯。不為別的,就為那半鍋濃稠的麵湯。晾冷的麵湯倒入漿水缸,能起到極好的催化作用。向來不講究的母親,會提前燙好一雙攪小漿水的專用筷子——漿水缸里見不得一滴油腥,否則就會「翻缸」。所謂「翻缸」,就是刺芥會吐白泡、起白沫,那樣小漿水就會變味兒,不是個正兒八經的「酸」。小漿水大約需要漚個十天半月,這與氣溫有關,與澆麵湯的次數和稀稠也有關,不一而足。待到淡淡的酸味兒充盈於狹小的廚房,母親坐上砂鍋,將小漿水熬沸,灌瓶,擰蓋。經過漚和熬的小漿水能存放一年甚至更長時間,悠長地挑逗和滿足著人們的味蕾。

如果說小漿水是「調味小菜」,那麼老黃菜絕對稱得上「重倉大菜」。舊時的農村家家戶戶摁老黃菜,那升起的炊煙,忙碌的身影,可謂秋後的一道盛景。糧食入了倉,黃梨封了堆,米麵裝滿缸,白菜、蘿蔔、土豆下了窖,閒下來的村民開始互相幫襯著摁老黃菜。在院裡架一口大鍋,塞幾根松枝,點火燒水。擰下剛從地里刨回來的白蘿蔔纓子,揀去枯葉,挑到河邊淘洗乾淨,摁進開水鍋里煮幾滾,再揪住預先埋設鍋內的「草腰子」將纓子翻過來,繼續煮。煮熟的蘿蔔纓子撈進大盆,用涼水過幾遍,一把把擠干,層層碼放於案板上,碼完,再倒扣塊案板,上面壓石頭、鐵塊等重物,纓子裡的水就小河般瀝拉下來。蘿蔔纓子瀝水需經過十多個小時。騰出手來拾掇白蘿蔔,切掉蘿蔔頭,削掉蘿蔔尾巴,刮掉長根須的地方,一個個白蘿蔔被撂進水池中。黑水洗個白蘿蔔,只需兩遍,白蘿蔔就像白白胖胖的娃娃擠擠挨挨堆滿篩子和大盆。

開始摁菜了!有人將礤床架在水桶上礤蘿蔔,有人在案板上切黑菜——經過熬煮擠乾的蘿蔔纓子此時有了新名字:黑菜。蘿蔔白,黑菜黑。有人將蘿蔔和黑菜交替鋪進開水燙過好幾遍、太陽曬了好幾晌的八斗大缸里,邊鋪邊用擀杖搗,鋪鋪,搗搗,搗搗,鋪鋪。擺放一院的水桶空了,篩子空了,大盆空了,豐收的喜悅被勻勻實實摁進缸內,壓軸的一塊圓青石(壓菜石)為一年的辛苦勞作畫上句號。一缸老黃菜,從冬吃到春。農村的貓冬時光從一缸老黃菜正式拉開帷幕。

高平人愛那一口酸香,將酸菜吃出獨屬於這方土地的絕味。小漿水、老黃菜配豆腐、豆芽,捏一撮粉條,蒜瓣、薑末熗鍋,澆在大碗的餄餎上,再撒點芝麻鹽、配兩瓣生蒜,「禿嚕」一筷子,那叫一個口口味絕美,頓頓吃不厭。小漿水不爛湯,在小漿水裡拌小麵疙瘩,甩雞蛋,撒蔥花,不僅解饞,還是一劑解酒妙藥。最是那一碗老黃菜爐面,老黃菜的寡與五花肉的油、手擀麵的香奇妙結合,嚼一口,回味無窮。還有老黃菜肉餃子、老黃菜配疙瘩……酸菜的酸爽,豐盈了高平人的四季餐桌。

近年來,隨著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人們越來越講究科學膳食、健康養生,摒棄腌制菜。小缸漚的小漿水、大缸摁的老黃菜,漸漸淡出人們的生活。但高平人對酸菜的獨愛卻在歲月流逝中,釀造出更為濃香的家鄉味道,成為高平菜譜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王俊

(責編:劉_洋、劉洋)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22a311f78291c89a47a3cbf9e3d0ef9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