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中庸之道」的另一面

2020-05-20     好玩的國學

原標題:孔子「中庸之道」的另一面

中國人的中庸人格自非孔子開始。事實上,在孔子之前,儒家思想的萌芽已經在周朝出現。周公在寫給兒子伯禽的家訓中就有類似於「中庸之道」的人生處世的智慧。伯禽被封到魯國做國君,在臨行前,父親周公給他寫了一篇家訓。周公說:

德行廣大而守以恭者,榮;

土地博裕而守以儉者,安;

聰明睿智而守以愚者,益;

博文多記而守以淺者,廣。

這是一種人生謀略與處世之道,越是聰明越是要以愚的形象出現,越是學問深厚越要顯得自己的淺薄。這其實已經有了孔子儒家文質彬彬溫柔敦厚的中庸人格的影子。

早熟的中華民族從一開始,似乎就走了一條與古希臘哲學重自然探索而相異的道路,中國人太重視倫理人文、重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了。

而崇拜周公與周禮的孔子自然將此種人倫之道發揮到了極致。孔子給人們規定了人生道路的方法論,那就是「中庸之道」。簡單地說,孔子認為人們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應該是「極高明而道中庸」,「中」乃不偏不倚,所有超出「中」的平衡點的行為都是不可接受的;「庸」乃日常之用平常無奇,所有超過人倫生活和經驗世界的行為,都在反對之列。

在生活中,我們不能出格,也不可以標新立異,更不可以做狂呼亂叫咋咋呼呼的狂士。因為,「中庸之」道要求我們做文質彬彬溫柔敦厚的君子。

在「中庸之道」的軌道之下,孔子喜歡關雎那含而不露的愛情,卻不喜歡鄭人那自由奔放的生命歌唱;孔子喜歡平靜木訥有點像個呆子的顏回,卻不喜歡勇敢精進又有一些反叛精神的子路與宰予。

孔子是「中庸人格」的倡導者,更是踐行者。他「中庸之道」的人格模式與「過猶不及」的方法論,造就了中國人守規矩、重集體、小心謹慎甚至是唯唯諾諾的人格,老實木訥、循規蹈矩,似乎成了中國人的標籤。

當然,將中國人人性之中所有的弱點都歸咎於孔子,很顯然並不辯證。事實上,先秦儒學在西漢大一統之後,已經喪失了大部分寶貴的精神內涵,在董仲舒以及宋代理學朱熹的改造之下,先秦儒學那種尚活潑自由的心靈,追求個性獨立與自由的狂狷人格已經逐步消失。也就是說,從對人性個體自由的尊崇程度上來看,先秦儒學培養的是恐龍,到宋明理學時,出來的已經是壁虎了。

孔子崇尚「中庸人格」,但孔子似乎對「中庸人格」的反面狂狷人格並不討厭,相反,在孔子一潭古水的心湖之下,似乎有狂狷人格的波濤在暗流涌動。孔子一生追求中庸之道、文質彬彬君子的做派,但顯然他的人生並不圓滿,相反他的人生很不堪。人越是在不堪的時候越會懷疑之前的價值觀,還會朝著價值觀的方面前進。其實,孔子對狂狷人格頗有些心嚮往之的。

孔子是是這樣定義狂狷人格的:「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事實上,狂與狷都超過了中的平衡點,是中庸之道的對立面。

孔子崇尚中庸之道不偏不倚無不及無不過的「中」,在現實生活中執行起來難度太大,於是孔子也不再死守「中」的信條,他說若是做不到完美的中,那還有另外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可以做志向高遠勇猛精進的狂者,二是也可以做能保持特立獨行品質高潔的狷者。狷者的人生可以不主流,但絕對不能隨大流,要有所為有所不為,懂得人生進退之妙。

那麼,在孔子身上是否存在狂狷人格呢?如果有,他是狂還是狷呢?

「中庸之道」不偏不倚「過猶不及」,只能是人的一種人格理想。受到情慾牽絆環境影響的人類,並非是程序控制的機器人,可以按照既定的程序運行,人總是要變化的。

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站著兩個人,年少輕狂的年紀,我們總是志存高遠高歌猛進,是狂者;當人到中年萬事皆休的時候,又喜歡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的生活。明白了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或可以不做不做,但總要保持人格的獨立與自由,聽從自我內心的聲音,過一種不怨天不尤人的生活,這就是狷者的氣象。

事實上,在孔子的身上狂是主流,因為他一生都在奉行「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精神,為了理想,雖千萬人吾往矣,此之謂狂者進取的精神。但孔子在事業遭受挫折時,又不想隨波逐流與世沉浮,他也想做狷者,在個性獨立的情況之下享受有所不為的生活。

相比於狷,孔子對狂有高度的警惕,因為狂前進一步則可能是亂臣賊子,因此,孔子專門同弟子子路談了「狂」的辯證法,因為曾經是黑社會小混子的子路,雖然做了儒家的子弟,卻仍然是個狂者的性格。孔子說「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你剛強也好勇猛也行,但一定要用學習提升道德境界,這樣就不至於讓自己走上狂人的道路。

而在孔子看來,狷的生活其實是很不錯,他心嚮往之。論語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孔子問子路、冉有、公西華和曾皙幾個人的理想。子路是個狂人,他說他可以治理一個中等大國,各方面搞得定;冉有很謙虛,說只能治理一個小國,公西華更加謙虛到塵埃里,說自己就想做個專門管理祭祀的司儀。當他們幾個人在說話的時候,曾皙悠然自得地鼓瑟,一曲完畢之後,曾白說,他的理想與同學們都不一樣,他就想在春天裡,穿上新衣服,和幾個大人小孩去沂河游泳,然後在舞雩台上吹吹風,唱著歌走回家。

對於子路的理想,孔子報之以一笑,而對冉有、公西華的理想,孔子無感,唯獨對曾皙的話,孔子大加讚賞,甚至想說我都想和你一起游泳吹風了。冉有和公西華謙虛謹慎平淡無奇,深得「中庸之道」的精髓,而子路與曾皙卻是狂狷人格的體現。

子路是個狂者胸懷大志,輕狂得要命;曾皙瀟洒自得有話就說,人生不在於追求什麼大志向,只要「貴得適意耳」。孔子對此二人的態度,說明他身上既有狂者氣象,又有狷者之氣。

孔子其實活的很累,在先秦遍地都是隱者的影響之下,他曾經對弟子子路說,「道之不行,乘桴浮於海」,如果自己做狂者走投無路的話,那就乘著小舟浮於大海,就像後世的蘇東坡一樣,渴望「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生活。

孔子提倡中庸人格而自己嚮往狂狷的樣子,被孟子總結成「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人生哲學,先狂後狷;得意時狂,失意時狷,也成了中國知識分子普遍的心靈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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