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我猜想，那天我爸操起棍子怒吼的剎那，一定挺恐怖的。這還用說嗎？一個彪形大漢拿著傢伙突然來到你面前，猛地給一嗓子，不嚇人才怪。

大漢已近八十高齡，但精神矍鑠，聲如洪鐘，每次當他堅持獨自開車出門，我也從來沒怎麼當回事。

不過這一段時間，他的記憶明顯衰退，反應變得緩慢，戴著眼鏡找眼鏡，剛鎖了門沒走幾步又回來看看門鎖了沒有，閒聊中很熟悉的人的名字說不出來。

那天他開車去醫院看望老朋友，聊了很多，恍恍惚惚出了門，看見一對小情侶居然坐在他的車裡卿卿我我，他頓時就火了，彎腰摸起腳邊的一根粗大的棍子，沖他們厲聲叫道：「滾出來！」

小情侶被嚇得面色慘白，跳下車就跑，瞬時沒了蹤影。

我爸坐到車裡，還生著氣，手抖抖的怎麼也無法把車鑰匙插入鎖孔。平了平氣，他仔細看看各種陌生的掛件和擺設，卻發現這些東西並不是自己的。猛然間，他明白了，這輛車壓根就不是自己的。他趕忙從車裡走出來，摁了下鑰匙，不遠處「滴滴」響了兩聲，這才發現自己的車就停在旁邊。

這時，那對小情侶跟著警察也到了。警察扶著我爸找到自己的車，又仔細看了他的駕照和行駛證，笑道：「搞錯了吧？人家報警說你暴力劫車了。」

小情侶這才回過了神：「剛剛我們也給嚇蒙了。」

警察沒有追責，還把我爸送到家。

他笑著說：「高齡老人發生短暫失憶是正常現象。」

「謝謝理解。」我感慨道，「這其實也是一種劫，時光之劫。」

金功亭

(責編：李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