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後抑鬱:你從未知道,我曾離死亡那麼近

2019-07-08     崔玉濤育學園

前不久,我的一個閨蜜說她終於擺脫產後抑鬱了。

這讓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只能算作舊聞的報道。

一位年僅31歲的媽媽抱著她兩歲多的兒子和才幾個月的女兒,從樓上縱身躍下,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把自己的痛苦和絕望寫成了一篇長長的遺書,而她的人生,濃縮在不到一萬字的血淚控訴中,戛然而止。

而這一切,和產後抑鬱脫不了干係。

(圖片為遺書最後一頁)

所以,今天我就自己的親身經歷來說說關於產後抑鬱的問題,希望大家能正視產後抑鬱。

它不是矯情,更不是神經病。

它讓很多新媽媽距離死亡僅咫尺之遙,卻從未有人知道。

使我抑鬱的原因

我在生了小丸子以後,也出現了產後抑鬱的症狀,而讓我抑鬱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門。

因為身體不適

小丸子是急產,從十指開全到她呱呱墜地就十幾分鐘,比《10分鐘帶你看完3小時的阿凡達》這樣的懶人視頻還要高效。

如此高效帶來的後果就是:

她的小胳膊脫臼了,耷拉著胳膊的樣子要多挫有多挫。

我的外陰撕裂了,像是一朵綻放的豌豆花兒,我比她還挫。

我倆被連拖帶拽地拉回病房,我像只懶蛤蟆似的叉著腿癱在床上。

如果說傷口上撒鹽代表疼痛的數量級的話,那此時的我一定是齁咸齁鹹的……

除了疼痛,我還虛弱無力,比林黛玉都林黛玉。

外人看著我的樣子特別像是演出來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要真有這演技,奧斯卡得欠我多少個小金人?

因為我沒有奶

寶寶出生後應該讓寶寶儘快吸吮。

但是,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因為……我沒有奶。

小丸子把我的乳頭都嘬破了, 我外陰的豌豆花兒還沒長好,上面就接著開花了。每次讓小丸子嘬奶的時候,我都緊咬著被單,滿含熱淚。

那一刻,我覺得我是烈火焚燒自巋然不動的邱少雲。

我沒有奶,但是我的胸又硬又漲,宛如兩塊花崗岩。

然後,我開始用吸奶器吸,一邊哭一邊吸,再看看吸奶器里的血,哭得更傷心了。

再然後,丸子爸找了通乳師來,我以為我就要解脫了,但萬萬沒想到,這才是噩夢的開始。

通乳師嫻熟而簡單粗暴的手法配上我慘絕人寰的叫聲,讓我感覺她根本不是來通乳的。

她是要在我胸上鑽木取火啊!

悲傷的是……我還是沒有奶。

於是,丸子奶奶開始給我喝各種各樣據說可以下奶的湯……還不給加鹽。

我喝豬蹄湯喝到看見豬都有點想哭。

我不想喝油膩膩腥味重還寡淡的湯,但是只能捏著鼻子咽下去,吐了喝,喝了吐。

誰讓我沒有奶。

我不想給小丸子喝配方粉,我想純母乳喂養,但是我拒絕不了婆婆給小丸子沖奶粉。

誰讓我沒有奶。

我得了乳腺炎,又疼又漲,但還是得哭著吸奶,哪怕吸出來的是血。

誰讓我沒有奶。

這一切都讓我覺得,我不是媽媽,而是一頭產奶的機器。

生而為人,我真的很抱歉。

我應該生成一頭奶牛來著。

因為睡眠不足

生了小丸子之後,我的人生再也沒有好好睡覺這四個字了。

我是在小丸子出生後第三天才有奶的。

奶吸出來的那一刻,我比被拐婦女被解救還要激動,差點就跪下謝恩了。

但後來我發現,我跪早了。

因為小丸子幾乎不到2小時就要吃一次奶。

白天還好,晚上你們能想像到我有多痛苦嗎?

我好不容易睡著了,她嗷嗷哭,我趕緊起來喂,她吃飽了,我趕緊睡,剛朦朧有點睡意,她又哭了,我再趕緊喂……如此循環往復。

我壓根兒沒睡,就這麼天亮了。

我見過凌晨1點、2點、3點、4點、5點……的天空。

美得真讓人忍不住哭出聲。

因為茫然無助

雖然在懷孕的時候看過很多育兒的書,但真的面對這個小傢伙的時候,我卻頓時覺得手足無措。

我不知道怎麼抱她,不知道怎麼換尿不濕,不知道她為什麼哭,不知道她臉上為什麼會起疹子。

她不是小貓小狗,她是我拼了老命生的寶貝,但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抱著她,害怕她軟軟地身子被我抱折了;她睡著了,我害怕呼吸輕淺的她一不小心給掛了;我逗她玩兒,怕玩具把她砸傷了,怕她笑著笑著給抽過去了……

我每分每秒都在提心弔膽,時時刻刻都在無助茫然。

因為婆媳矛盾

本質上來說,我的婆婆是個很好的婆婆。

但是自從我生了小丸子,我就感覺她像是被施了黑暗魔法,完全變了個人。

我沒奶的那幾天,她會涼颼颼地說:「連奶都沒有,你怎麼當媽的?」

我堅持給小丸子用尿不濕,她偏要用尿布,還說:「尿布是純棉的,誰知道尿不濕是啥材料?再說了,尿不濕用久了孩子要成羅圈腿的!」

我如果再堅持,她就會使出必殺技:「我帶大了3個孩子,你呢?你懂什麼!」

她還會擠小丸子的乳頭,我反覆地說,那是生理性的乳腺腫大,以後會慢慢消失的,她通常選擇自動屏蔽我的話,直接說:「現在不擠,以後乳腺管就不通。」

我還欲解釋,她就會涼颼颼地說:「以後就會沒奶,像你似的。」

我婆婆的必殺武器就是「老鐵扎心刀」。

兵不血刃,但刀刀致命。

因為寶寶性別

我婆家的思想是比較傳統的,所以抱孫子心切。

雖然他們不會虧待小丸子,但是會在外人面前對我冷嘲熱諷。

例如,「呦,你們家媳婦兒真出息,一生就是個孫子,不像我們家媳婦兒,唉,別提了……」

「我說什麼都得讓我兒子要二胎,二胎必須得是個兒子,不然光有一個姑娘算是怎麼回事兒啊!」

……

我真的很想說:

你以為你們是葉赫那拉•巴啦啦小魔仙•水兵月•鈕鈷祿氏的皇親國戚嗎?

以為你們是十八國混血,家產萬貫,一張床能容納八百標兵奔北坡的貴族嗎?

生兒子生兒子,怎麼著,我生了兒子是有皇位能繼承嗎?

實不相瞞,我嫁給丸子爸,那是我菩薩轉世,關愛智障,我那是精準扶貧!

因為我不再是我

拋開了所有的客觀主觀條件,我抑鬱,最重要的原因是:

我不再是我了。

生小丸子之前,我是我自己,我做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以自我喜好為出發點。

但是,生了小丸子後,我就不再是我了。

我是且只是丸子的媽媽。

我不想吃油膩膩沒味兒的東西,但我沒有權利拒絕,因為我不吃,就沒有奶,沒有奶,就會餓著小丸子。

我不喜歡邋裡邋遢、不能化妝、被迫做「無眉大俠」的日子,但是我沒有權利拒絕。

因為別人會說:「你都是孩子的媽了,怎麼能光顧著自己?你化了妝,孩子不小心吃進去怎麼辦?」

我想出去逛街,我可以不亂買東西,但拜託讓我見見風吧!但是我沒權利提這個要求。

因為小丸子隨時要吃奶,隨時需要有人陪她玩兒,隨時需要有人伺候她吃喝拉撒睡,一個扔下孩子自己出去嗨的媽媽,有什麼資格做媽媽?

我睡不好吃不好,身體虛弱傷口疼痛,沒有力氣去抱小丸子,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哄她。

但凡她哭幾聲,就會有人指責我說:「呦呦呦,現在的小年輕真是狠心哦,也不知道怎麼做的媽媽,看著孩子哭抱也不抱,理也不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抱來的孩子呢!」

……

是是是,你們說的這些我都懂。

我知道,我是個媽媽。

但是,我首先是我自己,之後才是孩子的媽媽。

這些話,請不要再對我說了!

產後抑鬱的那段時間我異常的痛苦,雖然不至於有過激行為,但是每天的心情都極其的低落。

身邊經常有人來安慰我,開導我,但是我真的很想說,下面這些話,請你們再也不要說了!

「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又不光你一個」

這些話不止一個長輩和我說過。

她們這麼說著,眼睛裡是若隱若現的鄙視,仿佛是人人習慣了的,習以為常的事情,只有我一個人想要整出點么蛾子。

我知道,很多媽媽都是這麼過來的,但是,我也知道,她們在沒過來之前,也和我一樣的難過。

你沒經歷過我所經歷的,憑什麼替我雲淡風輕?

「動不動就哭,就你矯情/做作/嬌氣!」

抑鬱的時候,我經常哭,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兒都哭得驚天地泣鬼神。

哭,對我來說是釋放,但對別人來說,就是添堵。

於是我耳邊總是這樣的聲音。

「動不動就哭,多矯情!敢情就你一個人生過孩子!」

「別哭了,本來還沒奶,回奶了怎麼辦?」

沒有人會在乎我為什麼哭。

因為在她們看來,縱然有千百種理由,歸結起來也無非「矯情」二字。

「還得靠自己調節,想開點就好了!」

我個人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敷衍又毫無意義的安慰方式,沒有之一。

我之所以抑鬱,就是因為我自身的生理調節出現了紊亂,如果靠想開點就能解決問題,那我早看破紅塵,皈依佛門了。

最搞笑的是,等我徹底從產後抑鬱解脫出來以後,那個勸我「想開點」的人竟然得意洋洋道:「你看,還是我的話管用,到底還得自己多調節,這不就想開了嗎!」

呵呵,我當然想開了,如果想不開,我現在早成一塊牌位了!

所以說,我知道我是產後抑鬱,我也知道你們都有所謂過來人的經驗之談。

但是,請不要站在世界中心呼喚愛,請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我指手畫腳。

我需要的是傾訴或者是真心實意的關懷,不是什麼大道理,你們是比我懂很多大道理,但畢竟,你們不是我。

針沒有扎在你身上,你永遠不知道有多疼。

這些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我看過很多關於緩解抑鬱的方法,什麼多與人溝通,多說說話,多出去走走,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等等,這些機械化的方法乾巴巴又沒有人情味兒。

能說它們沒用嗎?並不能。

不過我只想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說一下,我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麼。

肯定我的努力

我也是第一次當媽媽,我也在努力地做一個合格的媽媽。

我也會因為自己的不稱職而自責,我也會因為自己做的不夠完美而失落。

所以,不要總說我不會帶孩子,不要總是苛責我。

我希望有人在我困得要死還得掙扎著起來的時候,不要只關心我睡意朦朧的喂奶會不會把孩子捂死,而是對我說一句:「你辛苦了!」

希望有人在我因為動作生疏不小心弄哭孩子的時候,不要指責我的笨拙,而是對我說一句:「沒關係,你已經做的夠好了!」

我需要的不是別人怎麼教我做一個好媽媽,而是有人能肯定我的努力和付出。

分擔我的壓力

我婆婆經常會說:「我兒子工作多辛苦,你不就是在家帶個孩子嗎?」

我想說,拉扯孩子不是打怪升級,不是熬過一個關卡就會自動進入下一個關卡。

讓我抑鬱的也不單單是某一件事,而是在我最孤立無援的時候,這些事情一起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乳腺炎疼到落淚的時候依舊要咬牙吸奶,剛喂了奶小丸子就吐了,衣服換一半她又拉了,扯尿不濕的時候便便沾到床單上,想起來所有的床單都堆在洗衣機里沒來得及洗,已經沒有新的可以換了。

又累又餓的時候還要被逼著喝寡淡無味的豬蹄湯,喝到反胃,衝進廁所剛吐出來,小丸子又哭了,嘴都沒擦又跑出來哄孩子……

我是小丸子的媽媽,但是小丸子不光屬於我。

哺乳只能我來,但是家務其他人也可以做的。

所以說,多幫幫我吧!

理解我的喜怒無常

產後抑鬱的時候,我真的和瘋子無異。

無緣無故的哭,無緣無故的鬧。

丸子爸和婆婆不經意的一句話都能點著我的火,讓我要麼痛哭流涕,要麼大發雷霆。

在別人看來,我差不多已經是個深井冰了。

但事實上,並不是我本質上變得尖酸刻薄,消極易怒了,而是激素波動帶來的生理變化我實在難以自控。

所以說,當我因為婆婆的一句指責就大哭的時候,多向著我一點;

在我因為飯菜沒味兒就摔盆子砸碗的時候,多包容我一點;

在我因為看見一根不屬於我的長髮就懷疑老公出軌的時候,多給我一點信任……

我要聽的不是「矯情、神經病、沒事找事」,而是「我在、沒關係、都聽你的」。

畢竟,我最希望你們毫無原則的包容理解我的時候,就是現在啊!

多考慮我的感受

我真的很希望有人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

在我極其討厭某種食物,吐了吃吃了吐的時候,不要像是嚴刑逼供似的對我說:「趕緊吃,不吃哪有奶!餓著孩子怎麼辦?」

而是對我說一句:「不想吃就別吃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

在我疼到忍不住大哭的時候,在我難受到連胳膊都抬不起來的時候,不要埋怨我不愛孩子,不抱孩子。

能不能嘗試著問問我:「你疼不疼?你累不累?」

在我吃不好睡不好,瘦了一大圈的時候,不要只想著母乳的營養夠不夠,孩子會不會瘦。

而是問一問我:「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胃口不好,你想吃點什麼?」

不要因為有了孩子,就忽略了對我的關懷。

解決當下的問題

對我來說,最沒用的辦法就是所謂「多溝通、多走走」。

我乳腺炎發作,和別人溝通就能緩解我的疼痛嗎?

小丸子腹瀉,又拉又哭的,和別人溝通有用嗎?

就算溝通了,屎還在那裡,只多不少。

我對著做不完的家務,洗不完的衣服哭哭啼啼的時候,多走走有用嗎?

即便我走一天,我也帶不回來一個田螺姑娘,該做的事兒一件不少。

所以說,解決當下的問題是緩解我抑鬱最好的辦法。

我乳腺炎的時候,你幫我找醫生、買藥、上藥;

孩子不舒服的時候,去看醫生,學著護理,給她換尿不濕;

趁我哭的時候,你把家收拾的窗明几淨,衣服洗的乾淨飄香。

所謂辦法,要落到實處,而不是掛在嘴邊。

當一切井然有序並且步入正軌的時候,心情自然會朝著好的方向火速前進。

PS:當然,我之所以能走出產後抑鬱的陰影,丸子爸也功不可沒。畢竟,他要是敢不理解我不包容我。

我不會離婚,但可能會喪偶。

產後抑鬱的那段時光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光。

我在痛苦、低落、失望、矛盾與無助中掙扎了那麼久,幾乎開始否定人生的意義和自己存在的價值。

我開始懷疑,我受的這所有的苦難,究竟是為了什麼?

有一段時間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不生小丸子,我就不用承受這些痛苦了?

但我知道,如果真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不顧一切,拼盡老命地迎接小丸子的到來。

因為那是我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寶貝。

小丸子剛開始學說話的時候,還不能準確地發出「hen」這個音,總是發成「hin」。

某天,我下班回家,她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飛奔出來,夾帶著風呼嘯著撲進了我的懷裡。

然後,她突然把小腦袋埋進我的肩膀,用小奶音軟軟地說了句:「媽媽,我hin愛hin愛你!」

我瞬間就淚奔了。

我總是想著,我能忍受孕期無休無止的難受痛苦,能熬過產後的抑鬱絕望茫然無助,能扛得住工作生活的雙重摺磨,並非是我自己變得多強大。

我依舊是那個脆弱到不堪一擊的我,但是小丸子在給了我軟肋的同時也賜予了我盔甲。

縱使萬般恩賜,都不抵她一句:

「媽媽,我hin愛hin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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