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每個健康成長的孩子背後都有一個「慈祥的爸爸」,我也是。
我是然然,今年23歲,和大家不同的是我有一定的社交障礙。我的爸爸今年53歲,他是最愛我的男人。
媽媽說我一歲半之前不理人,不看人,似乎所有的人在我眼裡猶如空氣,每天就喜歡玩圓形的物品,最喜歡的就是車輪子,我總是把小車翻過來轉輪子,玩夠了,就自己一個人轉圈,這成了我打發時間最快樂的事情。
媽媽說我那時候最喜歡捏地上的瓜子皮吃,而且速度相當快,他們根本制止不了我。
2歲的時候我愛上了數字,小區的所有樓號,我全記下了,幾乎每天我都會去小區里在每個樓前背誦下所屬的樓號。
2歲多的時候,我愛上了公交車號和電動車的牌子,記下了這個城市中所有的公交車是多少路,記下了停在車棚里所有電動車的名字。
媽媽說我是3歲才有意識的自己去廁所的,現在想想,那個時候我一定有很多衣服供我每天換來換去。
我3歲多了,牙齒還有4顆槽牙沒有長出來,所以,那些年我吃飯就成了爸爸和媽媽最頭疼的問題,我也一直我很瘦,3歲的時候也只有24斤重。
3歲的時候我最愛笑,因為工作的關係,那時候爸爸每個星期只能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就是我最興奮的時刻,媽媽說,爸爸是我的興奮劑,因為爸爸可以給我舉高高,舉的很高,我也看得很遠,飛翔的感覺真的不一樣。
我還可以騎大馬,騎在爸爸的背上,隨便我怎麼蹦怎麼踩,爸爸都不會生氣。沒事的時候我可以揉爸爸的臉,捏他的鼻子,苦虐到底,讓他發出各種慘不忍睹的慘叫和奇怪的聲音,讓達到自我刺激的目的,每當爸爸發出這些痛苦的聲音,也是我笑的最開心的時候,在爸爸的愛戴下,我高興至極。
在爸爸媽媽的積極干預下,我的程度越來越好。
雖然和朋友們相比,我的確格格不入,但我的生活也越來越充實,在經過幾年的學習和幼兒園的互動,爸爸媽媽決定讓我上小學,在其他孩子家長考慮為孩子上哪個輔導班發愁的時候,他們還在為我能不能夠上學苦苦奮鬥。
在費盡周折找到一所郊區學校後,我得到了校長的幫助,進入了學前班。
一年後,校長同意8歲的我上一年級試一試。這對爸爸媽媽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恩賜。
於是,在媽媽的陪讀下,我開始了小學生活。
上學第一天,我並沒有給爸爸和媽媽爭氣。升旗儀式時,由於不知道要幹什麼,我自己在操場上打起滾,不聽指揮的到處亂跑,任誰也哄不好。據說是爸爸紅著臉,把我拉回教室,關在屋裡。聽著我在裡面哭,爸爸就在外面哭。
好在有老師和同學們的幫助、包容和關照,他們沒有排斥我,還時常幫助我,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會,但是喜歡勞動,喜歡扔垃圾,喜歡擦黑板。
於是,老師把這些事情都交給我做。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找到了自信,找到了在這個集體里的位置,慢慢地才有了安全感。
一年級的下半學期,我跟同學一起光榮地加入了少先隊。入隊的時候,我爸爸特地來看我。
據媽媽說,爸爸看到我握著拳頭莊嚴宣誓的時候哭得一塌糊塗。我知道,這些對於許多家庭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對於我家,卻如此地來之不易。
二年級的時候,爸爸開始教我學習生活,比如摘菜,洗菜,做飯,打球,一起散步,上網,打字。
後來,慢慢地,爸爸教我自己外出理髮、獨立坐公共汽車,一起旅遊。爸爸說,每次我自己去做事情,都是媽媽在後面跟著監督著的。
中學的課程,我是斷然跟不上的,爸爸也不強求於我,於是我就賦閒在家,每天的生活就是和媽媽一起準備早點,然後去菜場買菜,一起做運動,跑步,打球,練習寫字,上網閱讀......
爸爸是個攝影迷,拿著相機總是拍來拍去,這也影響了我,對相機產生了興趣。
爸爸耐心的教我相機的使用方法,光圈的運用,景深的掌控,快門的釋放,夜景的拍攝。
漸漸地,我也能拍出不錯的照片了,爸爸最喜歡陪我和媽媽一起出去旅遊。那些年,我們去過不少的地方,拍了不少的美景,感受了大自然的魅力。
5年前,爸爸為我開了一個攝影工作室,我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屬於我的工作中去,我的第一組照片《秋日私語》獲得了POCO攝影大賽的第三名。
慢慢地,工作室里有了生意,我為一個寶寶拍的一組周歲照是我為我們家掙的第一筆收入。
當時,爸爸媽媽都哭了都笑了。
如今,我已經能夠生活自理,和客人可以進行正常的簡單交流,可以一個人出去旅行而安全回到家中,可以掙取我自己吃飯的金錢。
不同的是爸爸和媽媽在慢慢變老,我知道老了以後會離我而去,我卻不明白,為什麼想到老,我卻心裡難受呢?
我閉上眼睛,再次想想昨天和今天,爸爸的區別,他似乎變的稀奇古怪摳門兒無理。他的眼窩深陷,當年的小眼睛被耷拉下來的眼皮蓋住三分之二,他開始嚷著頭疼、腿酸、就連小時候我騎坐的飽滿的西瓜肚也變的瘦骨嶙峋。
上次我偶爾說的喜歡吃土豆燒肉,從此成為我們餐桌上必備的菜品,總是不停地讓我去銀行存錢取錢,總是不停地教我如何使用銀行卡,如何使用手機理財,爸爸的這些變化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每當攝影工作室里有來給寶寶拍照的客戶,看著他們慈祥的笑容,看著他們對孩子的興奮和關愛,看著他們逗孩子笑的激動……我似乎能感覺到我小時候爸爸對我的那種愛一定也是這樣的,我似乎能感覺到這個叫做「爸爸」的職業是世界上最需要責任、無悔、堅持的零底薪的賠本買賣是多麼的重要。
但這個職業卻又令爸爸那麼榮耀、那麼幸福、那麼心甘情願、那麼樂此不疲,而隨著我的長大,爸爸似乎又會害怕什麼、會擔心什麼,又會嘆氣,會悲傷。
我突然心有悸動給爸爸發了一條簡訊「爸爸,我想再騎一次大馬」,爸爸很快回了信息「那你到我屋裡來吧。」
推開爸爸的門,看著爸爸,然後我拿出尺子要量量爸爸的身高:我想看看本來就不高大的爸爸身高有沒有縮水,哦,變矮了,那應該爸爸騎大馬了。
然後我像當年爸爸趴在地上一樣,我趴在了地上等著爸爸騎大馬。爸爸把我扶起來,意味深長地告訴我:在然然面前,爸爸永遠是高大的,謝謝孩子。
爸爸為什麼永遠是高大的?但我知道爸爸是第一個愛我也將永遠無條件愛我的男人。
兒子然然
2035年1月
是的,這封信非自閉症孩子然然親筆。
而是,然然的父親代寫。
然然1歲多在南京腦科醫院被診斷為典型自閉症後,父親高洋就一度想要輕生,有次還帶著兒子來到了樓頂,想要一起離開這個世界,好在妻子及時發現,一番撕心裂肺的痛哭,換回了父子二人的回頭。
沒死成的高洋接受事實,開始教育孩子。
然然3歲的時候,他寫下了這封信,想像著兒子二十年之後的生活。
高洋說,因為這份期待和擔憂,這封信也成了一家人的引路牌,幾年下來,他們就照著信中的脈絡在前行。
其中出現了許多讓人驚喜的地方,比如高洋希望孩子在8歲的時候進入小學,結果然然在6歲的就順利進入了小學,並成功升到了2年級;想像中各種搗蛋的場景雖然也有,但並沒有那麼嚴重。
如今年近40的高洋和7歲的然然享受著簡單的生活。
儘管他知道兒子可能永遠都寫不了這樣一封信,但仍然很感激妻子當年把他和兒子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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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 羲錚 編輯 |噹噹
圖片| 網絡 內容顧問 | 孫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