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想深刻、不想高亢、不想講道理,也不想流芳百世。
看到這裡,你大概也能明白,這就是我們從小到大都會看到的一種人。
他們安安穩穩、平平淡淡,陌生而又存在,出現隨即消失,只想把手頭的活,好好乾完。
而現在的活,交給了兩位主演。他們要在三次碰面中,把故事講完。
文丨陳選
世界上有兩種電影。
一種再現生活,一種改造生活。
前者是我們對於自身的讚賞與諷刺——真誠一點的,就是《鋼的琴》;不懷好意的,就是《兩桿大煙槍》;模稜兩可的,就是《天註定》。
後者是我們對於周圍的致敬與嘲弄——帶點樂觀的,就是《天使愛美麗》;帶點悲觀的,就是《發條橙》;袖手旁觀的,就是《死亡詩社》。
聽上去,這很像是兩類人。
一類內向,寡言少語,所有的事,都只對想說的人傾訴。
另一類外向,熱衷表達,但心裡話,讓所有的人都不好猜。
《除暴》很安分,它就想老老實實地講一個故事,除此之外,再無野心。
它不想表達理想,就連主旋律的元素,也一省再省。
它不想敘述情懷,就連大煽情的橋段,也潦草收筆。
它不想流於歌頌,就連大結局的交待,也點到為止。
它不想深刻、不想高亢、不想講道理,也不想流芳百世。
看到這裡,你大概也能明白,這就是我們從小到大都會看到的一種人。
他們安安穩穩、平平淡淡,陌生而又存在,出現隨即消失,只想把手頭的活,好好乾完。
而現在的活,交給了兩位主演。
他們要在三次碰面中,把故事講完。
第一次碰面,搖晃的車廂,和比車廂更搖晃的對話。
在民間傳說中,具有傳奇色彩的歹徒,往往被稱作「悍匪」。這些悍匪,在口口相傳的敘事裡往往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還會帶上一絲英雄主義的悲壯和蒼涼,在從未得到官方認可的故事裡興風作浪。
張隼,就是這樣一個悍匪。
面對圍追堵截,面對天羅地網,面對警笛呼嘯,他能處變不驚、從容應付,也能冷靜分析、當機立斷,從膽識到謀略,從智商到手腕,他都是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一個平分秋色的反派、一個誤入世界的人物——這是他「悍」的一面。
他在抹掉一個生命之前,習慣告訴對方,「講個笑話,好笑的話,留你一條命。」
就像殺人這件事,對於他來說,好像也只是個玩笑——這是他「悍」另的一面。
可惜,在這群悍匪離開作案現場的車裡,鍾誠說的笑話,剛剛開始醞釀,就被後面拚命追趕的警車引擎聲打斷。
於是,五花大綁的鐘誠,被扔下了車。
這個笑話,還要再等五年才能講完。
鍾誠,這個剛被調來的公安支隊長,被綁上車的那天,是他上任的第一天。
這一次碰面,誰也沒贏。
第二次碰面,遙遠的距離,和比距離更遙遠的眼神。
喋血雙雄式的故事情節,只要發生在中國大陸的背景下,總能讓人隱約察覺到,它們代表著官方與民間相互對視又彼此交融的一幕。
正反雙方的碰面,仿佛一次碰杯,清脆一聲之後,影片的節奏徒然加速。
導演用一個又一個的斷面,來為影片的下一次衝突,鋪平墊穩。
斷面的A面,警方在分析匪徒,按圖索驥、順藤摸瓜,不得其解,也要百思。
斷面的B面,匪徒在試探警方,旁敲側擊、拐彎抹角,帷幄之中,多是運籌。
而就在斷面的夾縫中,雙方的思慮和身影,從不同的時間裡彼此交織的電光火石間,無論是鍾誠,還是張隼,都沒有想到:
他們在電影放映廳里看到的那個警匪對峙的鏡頭,也會有一天復刻在他們的身上。
導演用這次偶然,留下了一個巧妙的扣,美中不足的,是過於刻意。
這種刻意一直貫穿在警匪前兩次碰面的間隔中,但好在導演一直客客氣氣、張弛有度,攤牌了是要討好觀眾,反而不招人煩,苛責起來也無從下口。
我們鍾愛流氓,但討厭偽裝者。
就這樣,匪徒一遍一遍出動,警方一次一次巡捕,兩邊都在角力中栽培經驗、等待成長。貓鼠遊戲中,平衡是最好的結果。
最終打破這個平衡的,是匪幫一位成員被擊落天台。
已經離開現場的張隼,指揮成員驅車返回滅口。
頂樓之上滿面焦慮的鐘誠,與馬路中間殺氣騰騰的張隼,在這一刻,完成了第二次碰面。
在兩人碰面的那一瞬,劇情開始慢了下來,劇情終於慢了下來。
給了鍾誠、給了張隼、也給了觀眾,一絲喘息之機。
這一次碰面,誰也沒輸。
第三次碰面,赤裸的浴池,和比浴池更赤裸的慾望。
張隼組建的幫派,叫「老鷹幫」。
鷹與隼,有所不同,但混為一談,也不算大錯。
剪掉長發暫避風頭的張隼,意外認識了一位因為失戀企圖輕生的姑娘。
和一切淺陋的故事一樣,失戀的女孩重獲愛情——最起碼,是帶有愛情的感覺。
女孩懷孕後,張隼打算給孩子起名為「梟梟」和「雄雄」。
梟和隼,並不一樣,但對於常人,也很難區分。
鷹也好,梟也好,隼也好,名字里外顯露的,是張隼從不避諱的野心。
這份野心,是我們的刻板印象中,所謂成功男人的野心。在這些蓬蓬勃勃的野心中,從來,都沒有愛情的位置。
英雄不便有愛情,梟雄不屑有愛情。
所以,曇花一現的溫情脈脈,必然會馬上壽終正寢。
看來,導演也未能免俗——也可能就是奔著「俗」去的,否則不至於連英雄觀(梟雄觀)都俗得如此坦蕩。
如果你還記得文章開頭對於這部電影的定位,你會同意我的判斷。
在幫派成員一一死去後,張隼選擇隻身回到老家。
鍾誠在深思熟慮之後,風風火火地緊隨其後。
鍾誠說,這叫「咬死不放」。
但如果按照導演的想法,這更像是「命中注定」。
在張隼母親開的簡陋浴室中,鍾誠和張隼,踐行了第三次碰面——雖然,這更像是真正的第一次相見,坦誠相見。
身體是赤裸的,交流是赤裸的,殺機是赤裸的,兩個人的慾望,也是赤裸的。
一切都像是如約而至。
最後的結局,相信你們也都猜得到。
毫無懸念,倍感徒勞。
那個遲來了五年的笑話,並不怎麼好笑。
我們想要的是解謎的過程,至於那個人人都已成竹在胸的答案,揭不揭曉,反而一點都不重要。
就如同這一次碰面,輸贏,也不再重要。
在這部一個半小時的電影里,導演為了劇情緊湊和主題突出,砍掉了眾多本應蔓延開來的支線,這是一種非常典型的應試心態——寫過考場作文的人都明白,與中心思想無關的內容,都要刪掉。
故事的線索就應該像張隼作案時帶的繩子一樣,「只要一根,就夠了。」
為了這根線,兩位主角只好在虛空與浮誇的人設中,各自努力。
結果就是,他們每個人獨當一面的故事,都有點不堪一擊。但兩個人把故事合謀完成,還可以繼續觀看。
但我還是期待,在以後的螢幕上,能看到一個正反雙方能夠獨自成立的故事,能看到一個精明透徹、工於心計、畏畏縮縮而又不卑不亢的好人,能看到一個面目清晰、血肉充沛、左右為難而又滿身榮光的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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