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閻逢春老師學戲記

2019-11-25   蒲劇那些事

作者高志選在《觀陣》中飾秦瓊

當年我慕名投師蒲劇鬚生泰斗閻逢春時,心情忐忑不安,總以為名師難求。幸有我團郭明軒先生引見,那是1956年,在臨汾大禮堂。郭向閻說明來意,閻師問了我的情況,並問我現在會不會?我說會一點,不好。閻說,你表演一段,叫我看看。此時,我見閻師態度十分親切,也就不太拘束了。就表演了該劇中的伍員(又名子胥):「我伍門為你家江山,南北剿強虜,東西滅煙塵。……」閻師看後微笑著並拍著我的肩膀說:小伙長的很好,表演也有點基礎。好吧!今晚台上開戲咱開始,到時你們到會議室等我。

作者高志選在《出棠邑》中飾伍員

一、初學《出棠邑》

當晚,閻師幾乎和我們同時到會議室。閻師那時四十歲左右,時在初冬時節,一開始,閻就脫去上衣,十分精神。一邊說台詞,講劇情,講人物,教動作。簡直就像演出一樣認真。剎那,閻師滿頭大汗,我更是汗透衣衫。這就是我初學《出棠邑》,得到閻大師的一招一式的親授,使我受益匪淺,真是天賜良機。閻師說:「你的接受能力還不錯,回去要天天練,這回戲不比其它戲,不是會了就可以演,而是功到一定程度才能演出。」我照閻師的叮嚀,認真苦練,這個戲一和觀眾見面,就顯示出得名師真傳的優勢,每台必演。在實踐中,這個戲便成了我的拿手戲,也可說是我的成名作。

二、二學《出棠邑》

那是1958年,全國衛生現場會在稷山召開。晉南蒲劇院來稷演出,閻師演出《殺驛》。次晨,我抓住閻師未走之際,向閻師請教《出棠邑》。我向閻師請教:伍員滿門犯剿,急於出逃,為什麼還要在台上擰靴底?


觀眾有議論認為是賣弄演技。閻師很謙誠地說:「這個動作,老前輩也沒人給我講過,我自己的體會是:伍員已是罪人,要順利出逃,談何容易?他要想:出哪個門?走哪條路?過哪些關?在擰靴底時,腦子裡的激烈鬥爭,就是想這些問題,這就是形式與內心的結合,當拿定主意後,唱:『將戰馬你帶到府門外邊。』緊接著的成套馬上動作,必須乾淨洗鍊,激情奔放。」師傅又給我把這套動作作了指教。這二學《出棠邑》又使我有了新的高度。

作者高志選在《殺驛》中飾吳承恩

三、學《殺驛》


時在1962年,我去臨汾求閻師學《殺驛》。這時我已演出了《春秋筆》的本戲。這個戲的重點是《殺驛》,總想得到閻師的親授。閻師首先給我全面講了這個戲。師傅說,《殺驛》要演好,對演員要求很全面。它有大段的念白、唱腔、身段表演,人物心情十分複雜,表演務必能聲情並茂,才能抓住觀眾。又有帽翅功、髯口功、梢子功以及面部帶彩。這個戲尤其要重視更衣後的戲,這才是這個戲的「戲魂」。這時,吳承恩已是半痴呆似的狀態,在道白上要情激、氣足、聲低、字沉而清。使人聽來泣不成聲,催人淚下。最後的甩髮、膝行等一成套的表演,可以說是絕活,必須乾淨利落,一氣呵成。閻師一邊講,一邊親授。通過這次從理論到實踐,得到閻師對《殺驛》的真傳,我體會到要演好一個戲,首先要通情、明理、吃透重點,才不至:「唱戲背台詞,表演走形式」。

閻師就是這樣一次一次不厭其煩地:待徒之親,授藝之誠,藝品之高,真是德藝雙馨,為人師表。從大師身上不僅學到藝術,而且學到為人,使我終生受益。

閻逢春在《出棠邑》中飾伍員

四、我是閻逢春


當年父親給我說:運城蒲劇團來咱村演出(那是文革後期),一個人推門進來,問這是高志選家嗎?父親說:是的。來人說:我是閻逢春。父親喜出望外,趕緊說:啊!你是閻師傅,快進屋裡。閻師說:娃(指我)在我跟前學過幾回戲,娃的條件不錯,也很聰明,我很喜歡他。今天我突然想起他是白池村,我一打聽就是,家裡離舞台又很近,我就來了,主要是請你全家看看戲。說著拿出幾張票,給我父親。我父親十分感動,好容易見到你,過去只看過你的好戲《出棠邑》《舍飯》……。現在都演現代戲,你演什麼?閻說:我現在只是搞點服務性工作……父親聽後很同情,約閻師到家吃了頓便飯,拉了拉家常。

時至今日,事過三十多年,我每每想起這事,心情就非常激動,閻師竟能記得我是白池村人……使我甚感榮幸。

五、幾根蒜苗子


記得是1974年吧!閻師患有腦血管病,行動倒還方便,在稷山縣醫院住院,我不時去醫院看看。有一次,閻師叫給灌醬油和醋各一個瓶,我及時照辦。閻師的病房不時有「戲迷」來看望,意思是都想見見閻逢春。閻師有暇也到我的辦公室坐坐(那時我在二輕局工作)。一次坐到中午,機關的開飯鐘聲響了。我說灶上要開飯了,咱回家吃點便飯。閻師說灶上吃什麼?我說米湯、饅頭、大鍋菜。閻師說:行,很好,我主要看中你栽的那盆蒜苗子,你給咱洗上幾根,再有點辣子,生吃最好。我師徒二人就這樣吃了一頓飯,閻師還說:真好!真好!


飯後,二人閒談,儘管我已不幹劇團,依然「三句話不離本行」。我問閻師,你演《徐策觀圖》那段唱腔,我還想學唱。閻師說,那就是傳統的二性、流水、單字句。只是唱法不同,順利過度。要有抑揚頓挫,尤其單字句,要激情,我把它編了個諺語:「神貫飽,往前看,眼睛珠子不能轉,一句一句往上添,最後唱得冒了煙。」我和不少藝友的交談中,曾多次談及我和閻師的這段談話,聽者同感受益匪淺。

作者高志選在《舍飯》中飾朱春登

以上是我向閻師求藝、交往的幾個片斷。現在回憶起來,不管是什麼原因,總覺得愧對師傅。確實就是這樣清清淡淡,每次都是空手而去「飽載」而歸,這用一句話來說,就是充分體現出閻師的藝高德更高,使我沒齒難忘師恩。

中條山腳銀湖邊,

關帝故郡多英賢。

物華人傑西姚村,

閻門三代美名傳。

金環聲譽貫山陝,

逢春演藝冠梨園。

獻嫂情切催人淚,

舍飯唱念更非凡。

殺驛做表稱絕品,

殺府三絕仍流傳。

販馬激越見功底,

跑城麒麟亦贊言。

一招一勢如畫卷,

一唱一白扣心弦。

各劇皆有精彩處,

河東無人不識閻。

痛惜巨星猝隕落,

花謝芳名垂千年。

藝事幸有良才繼,

更喜景平承父傳。

登台自有乃翁韻,

扮相酷似先君顏。

閻門三代多奉獻,

唯願吾弟效先嚴。

註:閻金環、閻逢春、閻景平一門三代,皆為蒲劇著名鬚生,唯吾師閻逢春,演藝最精。

閻逢春先生在《殺府》中扮演伍員,其撣劍、拋盔、上馬,人稱三絕,至今流傳。

早年麒麟童周信芳先生看過吾師的《跑城》後,曾讚不絕口。

吾師痛逝於「文革」,今有崔浩、行樂賢、李恩澤所著《坎坷人生》,為其立傳。

師弟閻景平,仍活躍在河東蒲劇舞台上,子承父業。

文章來源於河津市小梅花蒲劇團微信平台,作者高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