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我們有一些人仍然在為她寫詩:踏過的青石夜夜向晚,你盤在青石一端,斜陽染紅你的唇,卻染不紅你的一角嫁妝,號角悽厲吹響,你的長髮在十八如花那年,素手一把高高盤起,不是不愛紅裝愛武裝(溫柔鯨《詠呂芪》)……但是,這些詩永遠趕不上至今在她家鄉流傳的那首歌謠的直白與美好——芪妹門前一個坡,一路上去岩板多。鐵打草鞋穿爛了,岩板踏成燈盞窩。
幹啥呢?芪妹家的門前有一道坡,坡上鋪滿了石板,是通往她家的路,很多男人都喜歡去那裡,穿破了一雙又一雙堅硬結實的草鞋,腳印在那些石板上留下了一個個的坑坑或者窩窩。我們在這個基礎上牽強附會一句,那就是在那些坑坑或者窩窩裡倒上油,放上燈捻子,用火柴刺啦一點全著,通往芪妹家的路就晝夜通明了。與其說那是用來照明的燈,還不如說它是那些追求芪妹們的心。點燈熬油很辛苦,卻從來沒有熄滅過,原因簡單得要命——芪妹長得太漂亮啦。
芪妹是誰?是歷史上的貂蟬、楊玉環,還是在一些人看來當下最漂亮的女星劉亦菲或趙麗穎什麼的?答案都不對,芪妹就是芪妹。在這裡,請允許我們把她的簡歷貼上去:芪妹,本姓甄名氏,湘西頭號女土匪。19歲嫁給真名叫楊武的「坐地虎」的土匪頭目。有著令男人神魂顛倒、趨之若鶩的美貌。
貂蟬,在民間傳說中她原名任紅昌,是山西一村姑,也有人認為呂布部將秦宜祿前妻杜夫人(杜秀娘)即是貂蟬。她為了報答義父王允的養育之恩而甘願獻身完成連環計的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楊玉環死後,白居易給她寫了一首詩,有一句是:「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聽著這聲音,我們很想說,不管是啥落下來也都是人生,即使沒有落到盤子裡。與兩位相比,芪妹沒這麼複雜,她就是湘西一漂亮的妹子,落下來的東西也不多,仿佛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安靜。
小時候,芪妹上過幾天學,但這姑娘仿佛不愛寫字,性子又急,見著自己的姓「甄」難寫,就將它用兩個方框代替,成了「呂」。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她又在自己的名「氏」這個字上加了個草頭。這樣,她的名字就成了呂芪,不但改了自己的姓氏,一個草頭也加出了她落草為匪的一生。
湘西這個地方過去因為地理環境的問題,貧窮封閉,易出土匪。當然,湘西也因為空氣好、水源好,易出美女。據說,呂芪天生就是一個美人胚,哪怕日曬雨淋,風刮霜打,或上山打樵,或下河摸蝦,她的皮膚總是白皙細嫩,不到16歲就已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男人爭相追求她,甚至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16歲的姑娘在那時應該嫁人了,興許是追求的人太多,可選擇的餘地很大,她還在那兒挑著,暫時沒把自己嫁出去。
事情正是在這兒來的:1943年某天,呂芪約了同村的兩個姐妹一起進城買東西,不知不覺被鬼子給盯上了。「嘿嘿,花姑娘的大大的有……」日本鬼子兩眼放光,流著口水圍了過來,呂芪她們想跑,但已經來不及了。鬼子們惡魔般地撲上來,將呂芪和兩個姐妹輪姦了,兩個姐妹極力反抗,鬼子們完事後很生氣,用刺刀刺穿她們的腹部,又將她們亂刀砍死。眼見著日本鬼子慘無人寰的獸行,呂芪強忍著疼痛,在地上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鬼子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呂芪這才抱起慘死的姐妹慟哭不已,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為姐妹報仇。
一個女子,手無寸鐵,怎麼報仇?呂芪覺得先要練就一套本領,從此,她把自己扎在男人堆里,學男人們打槍、學騎馬。因為是女人又長得漂亮,男人們都願意為她當老師,而她也在這方面表現出了極高的天賦,比學寫字強出了千萬倍,很多東西一學即會,再加上膽大心細,很快練就一手驚人的絕技:既會用刀又能打槍,能同時並用刀槍,出神入化,被稱為「刀槍雙面手」。有一個詞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意思是手向上翻時是雲、手向下翻是雨,人們用它比喻反覆無常或善於耍手段、弄權術。把這個詞套用給這時的她,再也恰當不過了——翻手為刀、覆手為槍,她已經有了一套變幻無窮的招式與武功。
殺敵本領練就,呂芪開始正經琢磨報仇之事,但她很快發現自己勢單力薄,而鬼子又很多,殺也殺不完。怎麼辦?她為此動了很多腦筋,都沒有想到一個解決的好辦法。有一天,閒下來時,又有幾個遊手好閒的男人來糾纏,看著他們一個個火辣辣的眼睛,她忽然就來了靈感——為什麼就不把他們利用起來呢?於是,1944年,一則這樣的「新聞」被發布了出去:「你們……不是想和我呂芪睡覺嗎?不難呀,我一不要錢,二不要銀,只要一個鬼子腦殼和鬼子帽子,即可睡一夜!」殺就殺,漂亮女人的力量大,很多血氣方剛的男子紛紛加入,並說:「只要能跟呂芪睡上一回,就算沒白到陽世走一遭,殺個鬼子提個腦袋算個啥!」為了能和呂芪擁有一夜溫存,他們紛紛進城搞起對鬼子的突然襲擊。雖說一些人因為得到鬼子頭而死於亂槍之下,但也有不少鬼子的腦殼不翼而飛,一時間鬧得鬼子惶惶不安。
帽子裹著日本鬼子的腦殼被一顆顆地拎到了呂芪的住處,也有了那一個個讓男人們難以忘懷的夜晚,但天明的曙光卻讓他們感到無比留戀與遺憾。於是,有人問呂芪:「若娶你作老婆,有什麼條件?」呂芪說:「這也不難,有5個鬼子腦殼,加5頂鬼子帽子,就夠了。」話就這麼被放了出去,傳到了當地有名的土匪頭子 「坐地虎」楊武的耳朵里,這傢伙說:「不就是5個腦殼5頂帽子嗎?咱干!」
說干就干,楊武懸賞重金,招得10個槍手,各持雙槍,深夜摸進日本鬼子住處,取了6顆鬼子腦殼,沒幾天就血淋淋地給呂芪提來了。呂芪見了說,放去出的話收不回,唾沫落下去也得釘個釘,嫁!就這樣,呂芪把自己嫁了。楊武說:「我還有兩個老婆。」呂芪說:「那我就當第三個。」時年,楊武57歲,呂芪19歲,人們都說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但今天的一些傳記文字卻說,婚後的呂芪,穿上藍下青的土布緊身衣,腰系一條黑色皮帶。騎馬時腰挎短槍,長發飄飄,英姿颯爽,好不威風。
轉眼之間到了1949年,楊武的土匪隊伍成了解放軍剿滅的對象。解放軍在湘黔邊境、沉水河畔的包圍圈一天天地縮小,很多土匪也都放下屠刀投誠或從良了。楊武的一個侄子見楊武大勢已去,動員了幾十個土匪投靠了解放軍,並成了剿匪骨幹。讓人想不到的是,呂芪這個當了土匪小老婆的湘西妹子,因此發了瘋,將楊武侄子的外婆和一些投誠人員的家屬抓了起來,一次就殺掉了8口人,並揚言:「誰敢與我呂芪作對就是這個下場!」
漂亮可愛的小姑娘在此變成了瘋狂兇殘的土匪婆子,人們為她惋惜,但她自己並不覺得。很快,土匪的隊伍只剩下了楊武和她兩個人,他們一起逃進了貴州邊境一個叫「白骨窟」的蝙蝠洞中,並在那裡負隅頑抗三天三夜,直至各自的子彈只剩下最後一顆。楊武看著她,她看著楊武,隨後想到自殺。楊武說:「我們就朝對方各開一槍!」她點頭答應。槍響了,楊武因不忍殺她,朝天開了一槍,她擊中了楊武腹部,楊武當場倒在血泊中,但並沒有死。
接下來的事,人們能想像得出來:剿匪部隊活捉了楊、呂二匪首。楊武經過治療活了下來,他和呂芪對所犯下的命案均供認不諱。最終,經法院判決,楊武被判無期徒刑,呂芪被判死刑。1952年元月11日,呂芪被押解至沅陵執行死刑,結束了讓人難以評說的一生,時年27歲。對此,我們想用溫柔鯨那首詩的後幾句:來生請忘記呂芪這個名字,在青山腳下還做甄氏,等著你的良人踏破向晚青石,斜陽似酒,你用一生溫柔緩緩入喉……
但是,人生哪有來世呢?甄氏在鬼子的狂笑里早就不存在了,而呂芪也最終在土匪的山洞裡開成了罪孽的花。人,走過去,留下的都是一樣的腳印,最重的是路是對了還是錯了。面對美女的惋惜,白居易說:「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意思是:即使是天長地久,也總會有盡頭,但這生死遺恨,卻永遠沒有盡期。別弄什麼酒入什麼喉了,青石板還在那裡,不過是上面多了幾個坑,沒有人能將它一飲而盡。她——甄氏或者呂芪——最終走進的是白骨窟——和那青石板有啥關係?(配圖為女土匪相關影視作品,與文無實質性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