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人為什麼把內地叫口內?1.新疆自古是祖國邊疆;2.與軍人有關

2020-02-06     路生觀史

提示:拓北庭的「定位」非常牛氣,很有格局,甚至包括了全中國人民。它對新疆產生的重要作用顯而易見,讓新疆的歷史變成了一個以軍人為主導的社會,也讓漢唐的西域與今天的新疆都成為了祖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一、趕大營


讓我們首先從一部記錄片說起。這總紀錄片叫《趕大營》,天津人拍的,首次全景式揭秘了天津人「趕大營」的傳奇故事。

那麼,什麼是個「趕大營」呢?

首先是它有著這樣的一個歷史背景:清朝末年,來自中亞浩罕汗國的軍事頭目阿古柏趁大清帝國無暇顧及西北邊疆,在英國和沙俄的支持下,攻占新疆的大部分城市。1875年,慈禧太后任命左宗棠為欽差大臣西征阿古柏,收復新疆。新疆路途遙遠,途中多荒漠之地人煙稀少,為糧餉發愁的左宗棠頒令招募商販隨軍出關販售,配合解決軍需供應。

其次是編導組為其給出了這樣的定義:以天津楊柳青船工安文忠為首的數百名楊柳青人,看到這是一條謀生之路,積極應募。他們肩挑小簍,躉上針頭線腦、藥品及日常生活用品,追隨西征軍大營進入新疆,為軍隊提供補給,同時還為左宗棠大軍運輸軍糧和彈藥。這一事件史稱「趕大營」。

最後是線路問題:據紀錄片《趕大營》總導演李家森介紹:「在紀錄片我們拍攝到了一份天津人趕大營時期使用過的路單。這份路單展開後有1.5米長。從路單上的時間看,是1922年整理的,距今已有90多年了。路單上詳細記載的站點有153個,經靜海、滄縣、德州、臨清、濮陽,越黃河後到河南省的鄭州、開封、洛陽,再經過西安、寶雞到天水、蘭州,出嘉峪關,過玉門關,穿哈密,經奇台,最後到達烏魯木齊。他們一共走了8171里。」

背景有了,事件有了,線路也很清楚,就能明白「趕大營」是怎麼回事了。但是,我要說的是,「趕大營」一詞可能要比清末這一歷史時期早得多得多,要比從明朝中期至民國初年四百餘年的歷史長河中,無數山西人、陝西人、河北人背井離鄉,打通了中原腹地與蒙古草原的經濟和文化通道,帶動了北部地區的繁榮和發展,作為「中國近代史上最著名的五次人口遷徙」事件之一的走西口還要早。趕就是去,到某處去,趕大營就是到大營去,這個大營不是一個地方,也不是一個單位,而是大家聚齊了一塊兒走,走新疆。大家一起走,人多好照應,相互支持幫助,安全,成功率也會高一些。


二、拓北庭


為什麼說趕大營要比走西口早呢?先來看看一個歷史名詞——拓北庭。

拓北庭,是指中國歷代政府和民眾在玉門關、陽關以西的西域廣大地區從事的政治、經濟、文化活動,在清朝時泛指在新疆地區的活動,其影響力輻射到中亞、歐洲,經濟基礎支撐了政府從事的政治、文化活動,是當年陝甘人民發現的新的謀生方式。

其歷史意義在於:開闢了大規模的墾荒經商移民浪潮。自漢朝設立西域都護府,包括新疆在內的廣大西北地區被中國官府正式管轄。唐朝時設立北庭都護府,加強了對這一地區的統治,除了漢唐大規模移民,清朝更是加大了移民新疆的力度,實行「移民實塞下」的政策,駐軍屯墾,大量的軍人、農民、商人等來到新疆並留下生活,到了清未,漢人已遍布新疆各地。

其人群定位為:歷朝全國各地在新疆退役軍人、商人、農民、官員及其後代。拓北庭中從事商業的人群主要來自陝西、山西、湖南、天津、湖北、河南、四川、廣東、廣西、福建等地。

這種「定位」非常牛氣,很有格局,甚至包括了全中國人民。它對新疆產生的重要作用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它讓新疆的歷史變成了一個以軍人為主導的社會,也讓漢唐的西域與今天的新疆都成為了祖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為,就每一次移民來看,軍人都是主導,都是先行者,今天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也是這樣的。所以,即使到了當下,新疆人還把祖國內地叫「口內」, 意思是泛指長城以內的地區。這除了說明他們守衛和生活在祖國的邊疆的特指之外,「口內」還有著家鄉的意思,是一個情感飽滿的詞彙。



現在,來說早的問題。西漢在打通河西走廊與西域的同時,也奠定了當時中國的疆域基礎或者說是漢地的基本範圍,這個基礎或範圍當然包括新疆。這時候,中原及其以南地區人民想要同北方草原人民進行大規模的貿易基本是不可能的,主要是因為長城的阻隔與當時的一些貿易的政策,也就是說,這種貿易只能停留在長城沿線的關口,把生意不能做到根上去,在關口有中間人,很有限的。用我們今天的話說,就是貿易與貿易者不能直接面對面,很多利潤都被中間人給賺走了,還要上稅,這對生意人來說多少有些不滿足、不過癮。

但是,南北的貿易需求又很大,賺錢的機會很多,怎麼辦呢?這時,長城的另一個作用便被顯現了出來,其沿線有駐軍,相對安全,那麼,中原及東南方向的商貿活動只能沿長城向西,南來的向西,基本接近於紀錄片《趕大營》介紹的路線。這樣,中原及東南方向的商貿活動就沿著河西走廊到了新疆,而到新疆也不僅僅是為了把物品僅僅交換給新疆當地人,應該看到,北方草原民族也會向西在新疆與新疆當地人產生貿易與交換,如此,需要貿易與交換人們就在新疆碰面了,大家根據各自的需要,賺足銀子,各回各家。

商貿的路就這樣被拓開了,北方草原民族至新疆進行商貿活動的這條路線即是今天所說的草原絲綢之路的一部分。當然,中原及東南方向的商貿有一部分會通過長城的直接向北,但民間的規模應該不是很大,在直接向北的貿易行為中,官方的遠大於民間的,官方之間的互換一直都是主流。

唐朝雖然統一了北方的草原,但實行了民族自治的政策,為了便於控制邊遠的少數民族,在少數民族聚居地區設置羈縻府、州作為行政特區,大者稱都督府,小者稱州,以當地少數民族的首領為都督、刺史,可以世襲。那些羈縻府、州作為唐朝的行政機構,接受唐朝的管轄,唐朝在其地也有駐軍,但是,其權力依然很大,與朝廷之間的貿易交換行為依然遠大於民間的。宋時,中國的南北方是兩個平等的機構,契丹人把宋稱為南朝,官方間的貿易仍然是主流。元朝統一了中國,導致了草原絲綢之路繁榮,但它很短暫。

明朝之所以能出現走西口主要是因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因為蒙古人為了自身發展出台了很多吸引人口的政策,主動招募內地民人墾種;另外一方面即是晉、陝北部為中國傳統上重要的農牧分界線,也是內地最早得到開發的地區之一,農耕文明有著數千年的歷史,因地少人稠,加上天災頻臨,不少下層民眾盪析離居,動輒流移。因此,走西口一直延續到了清代、民國。

雁門關上雁難飛,歸化圓寶如山堆。

山西亢旱沒啥事,歸化一荒嘴揪起。

歸化是呼和浩特市舊城,嘴揪起也就是餓肚子的模樣,肚子餓了,前胸貼後背,嘴呢,也揪(噘)得高高的了。這是一部辛酸的移民史,是一部艱苦奮鬥的創業史。

所以,拓北庭應該是一個比走西口更早的歷史名詞。


三、有多難


拓北庭一路有多難?風霜雪雨,烈日炎炎,多少懷揣發財夢想的人殞命戈壁沙漠,與死亡共枕難眠,夢斷西行途中。這是今天一般意義上對它的描述。在這裡,我講兩個故事。

我的一個太爺,大約在民國時去了新疆,我在《懷念羊》里寫到過他,說是聽大人們說他的腰間繫著一根草繩,穿著一件黑裹肚子(棉襖),手褪在兩個在袖子裡,年紀輕輕地貓著腰凍得瑟瑟抖著去了新疆,再也沒有回來。我寫《懷念羊》大概是2007年,我剛30歲,出版後,我的一個本家看到了,他就打電話給問我:「我們是一家吧?我怎麼也有一個爺爺去了新疆沒回來?」

我的這個本家我沒見過,他報上名字時,還真和我是一家,是我侄子輩,但我說的爺爺和他說的爺爺並不是一個人。我們的老家都在甘肅,一個姓路的小家族,就有兩個人去了新疆,而且都沒有回來,多少能看到當年去新疆之人的不易與眾多。我的本家最後對我說:「叔,你給咱好好聯繫,最好我把太爺和你太爺的後人都給找到!」聽了這話,我鼻子發酸,而時間已經過去快一個世紀了。

還有,我在甘肅日報工作的一位朋友,姓黃,他的一個太爺也去了新疆,再沒回來,他的爺爺為了找太爺,最後到新疆安家了,但他的太爺卻一直沒找到。十多年前,我在蘭州工作時,這哥們常和我一起喝酒,說到這檔子事時,總會多喝兩杯,之後酸酸地感嘆:「唉,我太爺那時去新疆,只提了一根打狗棍……」

這就是難,也是我們對親情與歷史的懷念。另外還有一首歌很能說明問題:

出了嘉峪關,兩眼淚不幹。向前看,戈壁灘;向後看,鬼門關。出了嘉峪關,兩眼淚不幹。上望灰色天,下看戈壁灘 。出了嘉峪關,眼淚擦不幹……

我要說的是,嘉峪關雖號稱「天下第一雄關」,但它是始建於明洪武年間的。漢朝的雄關在敦煌,是不可能有這麼悲傷的歌的。明朝雖然修建了嘉峪關但最終還是棄守了,明正德十一年(1516年)十一月,滿速兒汗入寇肅州,游擊將軍芮寧陣亡,全軍陷沒,嘉峪關失守。從這個意義上說,修建「天下第一雄關」的明朝其實是不雄的,丟失嘉峪關及其以西地區,也使它很快滅亡了。這首歌可能就產生於這個時候,也就是說,在當時的情況下,人們依然堅持著拓北庭。

明初,為了保證邊疆安全,大力修築長城,同時駐紮大量軍隊。為了保證邊防軍隊的後勤供應,明政府針對陝西關中產糧豐厚的實際,在陝西率先實行以糧食換取鹽引的「食鹽開中」政策,鼓勵陝西商民將糧食販運到邊疆。著名陝商研究專家李剛在一篇文章里說,糧食麵廣量大,搬運不易,商人們只好「互相聯引」,以鄉土親緣關係為紐帶,抱團走上聯合販運糧食的經營道路,這就產生了明代初年中國產生最早的商幫——陝西商幫,並在以後的五百多年歲月里,壟斷經營著以古老絲綢之路為主要通道的祖國東西部貿易,為中國西部的初期開發立下了汗馬功勞。

在這汗馬功勞里,李剛還為人們講述了一個無比悽慘的故事:

清代中葉,陝西渭南有個叫張雲的男孩,他還在母腹中時,他的父親張雲霄就離家到甘肅做皮貨生意,一走十數年,杳無音訊。張雲出生、長大,但別人的孩子能見到父親,他卻不能。於是,13歲那年,他不顧母親的阻攔,踏上了千里尋父的道路。

一個沒有見過父親的男孩去找自己的父親,那時候,當然不會有照片之類的影象材料,張雲腦子裡只有他自己的生辰八字,和母親向他講述的父親的大致形象。一路風餐露宿,張雲走了近一年才走到蘭州。盤纏沒了,他就一邊給人打臨工,一邊打聽父親的消息。後來,他聽一位同鄉說,父親在嘉峪關以乞討為生。

張雲顧不了許多,連夜上路,經過三五個月的輾轉終於來到了嘉峪關,每天站在嘉峪關的城門洞前,仔細辨認著過往的每一個行人。終於有一天,他見到一位衣衫襤褸的乞丐從城門洞前經過,長相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就上前盤問並告訴自己的生辰八字。

聽了張雲的述說,乞丐兩眼放光,他呀,就是張雲的父親——張雲霄。這時候,張雲已經18歲了,也就是說,他離開家尋找父親已經整整5年時間了。於是,父子二人在嘉峪關前抱頭相認。張雲霄並告訴張雲,他因在甘肅經營皮貨生意失敗,自覺無顏見家鄉父老,就在嘉峪關一帶乞討了此殘生。張雲聽罷,帶著父親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渭南老家。

這個故事被記在乾隆年間的《渭南縣誌》里,而嘉峪關僅僅是拓北庭路上的一個點。


四、還有一段路


「張雲千里尋父」的悲情故事把我們引入了陝西,而從陝西到成都的蹚古道上也有著拓北庭的蹤跡。

蹚古道是陝康藏茶馬古道。近年來又被學術界稱為「西南絲綢之路」,由陝西商人與古代西南邊疆的茶馬互市形成。明朝時,有數百萬斤茶葉販運(從陝南到四川康定一帶),到清朝時達到了數千萬噸。由於明清時政府對販茶實行政府管制,販茶分區域,其中最繁華的茶馬交易市場在康定,被稱為蹚古道。因此,陝康藏茶馬古道是當時可以在國內跨區販茶的茶馬古道。

蹚古道包括「秦蜀古道」,從長安(今西安)到成都的古道,全長1000多公里。從長安出發,分別經長安子午古道,周至黑峪口、周至辛口、駱峪口的儻駱古道、眉縣的褒斜道出發、陳倉道(故道)到達漢中,再由漢中到達成都。同時,由寶雞陳倉道出發的路線也可經金牛道直達成都。

陝商最早走的路線是經過「秦蜀古道」,走向巴蜀(主要是康定,也有商人走向西亞、印度和東南亞,在康定分為兩條路線,一條向西走向西藏,一條向西南走向雲南),因為在古道之間來回走,「趟」是次數之意,稱為「趟古道」,「趟」還包含有踩山踩水路、試探、隨大家一起之意,「趟」的異體字是「蹚」,所以書面上寫為「蹚古道」。

交易不可能只有茶,還有更為廣闊的貿易,這也是拓北庭中有四川和大西南人群的重要原因。下面,一起來看網友繪製的這張圖,就能把拓北庭看個清楚明白。

最後,強調一下,拓北庭之所以是拓北庭而不是拓新疆、拓烏魯木齊,也有著它悠久的歷史信息。北庭來自在於大唐北庭都護府,轄境相當今阿爾泰山以西, 鹹海以東, 天山以北和巴里坤湖周圍地區,與安西都護府均為唐朝時期新疆地區的管轄機構,是一個非常廣闊的地域概念。北庭都護府府治在今新疆吉木薩爾北破城子。

至於烏魯木齊的名稱則是一個很晚的概念,其稱謂Urumqi,在公元925年和田塞語文書《使河西記》中才有記載,是蒙古語,意為「優美的牧場」。也就是說,距今也就1000來年。過去,新疆經濟和文化的中心,並不在烏魯木齊,人們在新疆巴里坤這個地方南北分道,可去南疆與北結束。巴里坤也是清朝前期平定準噶爾叛亂的區域性指揮中心,建立烏魯木齊城之後,巴里坤的地位才為烏魯木齊所取代。

烏魯木齊這個地方過去河流眾多,沼澤密布,路不是非常好走,是一片「海」,直到現在,一些烏魯木齊的老人還將烏魯木齊稱為「裏海」。面對這一片「海」,還有路上的茫茫沙海、綿綿戈壁,就可以感受到拓北庭的這個「拓」是多麼地堅強有力,甚至大氣磅礴。(文|路生)


參考資料:劉曉菁《何為「趕大營」?有多少人榮歸故里 又有多少人命喪黃泉》;李剛《品味絲路傳奇之陝商:出了嘉峪關,兩眼淚不幹》;任升《「拓北庭」的歷史地位與意義 》等。圖片來自網絡。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rl1dN3EBnkjnB-0zjmHy.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