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實的紀錄片人|何蘇六專欄

2019-11-13     綜藝報

如若一部紀錄片有價值,是因為它是創作者富有質感的一段生命旅程。

拍攝第一部紀錄片,至今已二十四年。然而拍攝過程中的每個故事、每個場景、每個段落,乃至每個細節,依然清晰記得,宛如昨日。並非事件怎樣地動魄驚心,也不是人物多麼地偉大不凡,只是當年拍片時一起所經歷的那些人、那些事,心中常常念起,生活中也從未遠離。

大家總說攝製完成一部紀錄片,差不多也就成為所涉領域的准專家了,這是對於片中事來說的。對於人,通常會有另一種描述:拍完一部紀錄片,片中的人,也就成了你生活中的人;片中人的生活,也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

紀錄片拍攝者與劇情片創作者是完全不同的兩類角色。劇情片中創作者的角色,雖然和紀錄片創作者在某方面有些相似,都有伴隨、歷時和共情的過程,然而,由於虛構與真實之間截然不同的界線,使得創作者的心理體驗和情感付出全然不同,尤其是在作品創作完成以後。

劇情片創作,創作主體始終只是一種角色扮演,儘管有時也會因「入戲」太深一時難以自拔,但因其情境式、虛構性,難免與片中人物「間離」,拍攝過程結束,關係也就差不多終止了。紀錄片則不然,你所面對的人,就是出現在你生活中的活生生的個體。儘管是因工作關係而結緣,相聚也未必有太長時間,但是,他將很自然地融入你的生活,成為你生活中的一員,你會與其一起歡喜一起憂。與一些人的關係,甚至會在片子結束後才真正開始,或者以另一種方式延續。

前幾年在桂林參加紀錄片會議,會議期間,自然少不了朋友聚餐。紀錄片《龍脊》導演作為美食狂人,一直是此類活動的活躍分子,那次卻十分反常地成為缺席者。追問原因,說是要專程探望《龍脊》中男孩病重的爺爺。一直聽說導演幫助片中少年求學、求職和找朋友的事,沒想到情義如此這般,不只是隔代朋友,更猶如遠房親戚。想想也不足為奇,這跟紀錄片人的良心不無關係。《遠在北京的家》十年後再續前緣,求證式尋訪拍攝的「時間的重量」,說到底也是對於那群花季少女未來命運的關愛。

面對採訪中窮苦的人,你不可能不想著如何傳授他經驗以擺脫貧困;面對鏡頭前身患疾病的人,你不可能不去想如何幫他尋醫問藥戰勝病魔;面對片中的弱者,封鏡以後你也不可能就此離去,而不想著如何給他以力量重拾尊嚴。一個紀錄片人,會在其片中人物獲得成功時與他分享喜悅;會在他身處困境時給予幫助;會在他感到悲傷時予以安慰;會在他遭遇苦難時與其共渡。

孤獨症患者,被稱作「星星上來的孩子」,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中國大陸,還鮮為人知。紀錄片《母親,別無選擇》中的母親,就是要為身患此種疑難病症的九歲兒子尋醫問藥。無奈,當時北京的各大醫院幾乎都無法診斷,甚至不清楚此種病症該在哪個科室就診。這位被美國《時代周刊》評為亞洲區封面人物的母親,開始了漫長的征程,一步步讓中國社會了解這種在中國有著7/1000發病率且無法治癒的絕症。作為導演,本人也在拍攝過程中逐步了解了這種特殊病症,並在片子完成後,尤其是片子在法國獲得大獎,《歐洲時報》《人民日報》及中央電視台等媒體作了大量報道以後,協助片中這位母親,利用僅有的孤獨症相關國際醫學資源,通過當年國內剛剛起步的網際網路,為中國患者尋求國際援助。同時,還利用各種媒體平台和社交場所,引導社會對這群特殊的孩子及其家庭給予理解和關注。多年來,孤獨症孩子和家庭一直是我的牽掛。

紀錄片人與其片中人之間那份深沉而持久的關聯,也成為了九十年代中國紀錄片的一個特質。如,《一個愛滋病病毒攜帶者》對於患者及其家庭的關注,並竭力消弭社會對於愛滋病傳染的無端恐懼;《爆炸》對於用非常規手段喚醒社會良知農婦的介入性引導和持續關注,促進相關法律制定出台;《半個世紀鄉戀》為韓國二戰慰安婦50年歸鄉愿望的奔走……

並非紀錄片人要成為救世主,只是紀錄片人應該有對於成就他和他的作品的片中人的感恩;應該有對於每個生命個體的善意和尊重;應該有對於社會的溫暖和良知。

如若一部紀錄片有價值,是因為它是創作者富有質感的一段生命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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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qZayYm4BMH2_cNUgvv-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