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 鳥
明末清初處於一個政治動盪、經濟轉型的特殊歷史時期,在這個新舊社會的交替期,異端思想涌動,出現了一股狂熱的審丑思潮。中國的古典美學傳統打破了之前的思想平衡狀態,出現了許許多多不和諧、怪誕的藝術作品。結合西方的審丑思想,有助於我們了解明末清初各種丑怪藝術的獨特魅力,擴充我們對中國美學思想的內涵把握,使我們的審美具有更豐富的兼容性,擴張我們審美的深度和廣度,進而接受中國審丑中詩性思維方式的薰陶。
八大山人 鳥
明末清初的古典藝術,出現了聲勢浩大的審丑思潮,如丑怪的藝術特色及理論。此時,丑的主要內涵為「任意塗抹」之亂、「殘缺」、不和諧的表現,或古拙,或拙樸、丑拙,怪主要指怪異的變形、誇張,荒怪、丑怪等等,進而形成各式各樣的審美效果。
陳洪綬 雜花圖冊
中國書畫理論中,對作品的品評形成了一系列的等級,如「神、妙、逸、能」等等,另外還有「道」、「氣」、「象」、「韻」、「風骨」、「滋味」等。從丑、怪角度來品評明末清初的藝術特色,是結合中國的美醜觀來進行分析。明末清初藝術的丑怪特色,己經突破了古典美學的「中和」傳統,向近代邁進,充滿了丑亂、怪異、雄奇,誇張的特徵。
徐渭 雜花圖冊(局部)
書法中的變異書風
明 王鐸 行書立軸
明末清初之際,古典書法的權威日漸式微,書法家們對古代書法經典的調侃和戲仿,動搖了傳統書法的嚴肅性。加之清初遺民身份的文人,反思總結教訓,轉向對古代金石銘文的研究,書法家們開始欣賞金石文字的古拙質樸,漸漸發展成對古代金石文字的殘破質樸的追求。眾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刺激了人們對古體字和異體字的興趣,書法家書寫異體字的風尚應運而生。
明 王鐸 行書立軸(局部)
明 王鐸 行書立軸(局部)
當時的王鐸、陳洪緩等書法家,都喜歡穿插一些異體字在自己的作品中,如王鐸在書寫行草字時,有時還引入一些結構比較繁複的異體字,增加作品的複雜性,使他的書法風格更為跌宕、奇崛、張揚。另外,冷僻的異體字為人們辨認增加了樂趣,觀者欣賞這些文字時,在錯愕、驚奇中調整自己的注意力,開動想像力,使整個欣賞過程既刺激又充滿挑戰性。
清 程邃 深竹幽居圖(局部)
清 程邃 深竹幽居圖(局部)
另外,隨著朝代的更替,明代遺民文人的心態發生巨大變化,內心悲深痛絕,也導致了書法審美的變異,此前的恬淡、靜雅、柔媚的書風被一股丑拙、剛勁的書風代替。如程邃追求的「荒拙」,傅山支離丑拙書風中的雄邁堅貞,如朱耷也同樣追求樸拙自然之書風。
清 傅山 行書 (局部)
傅山 像
繪畫中的一反和諧
明代以前,繪畫的各類型己經得到長足發展,達到了趨於完善精美的地步。對簡、淡、逸、神、妙等傳統藝術的風格,己有了深入的研究、闡述。明中葉以後,在文人畫思潮的影響下,大為提倡的雄肆、丑拙、怪異風格慢慢成為審美風尚,與傳統繪畫的中和之美拉開了不小的距離。對於文學藝術來說,「中和之美」多出於欣欣向榮的太平盛世、用來歌功頌德、裝飾生活,而丑拙、怪異的「反和諧」之美,多出於動盪混亂、危在旦夕,風雨飄搖的朝代更替之時。
明 吳彬《十六羅漢圖》卷
明 吳彬《十六羅漢圖》卷
明代中期左右,即隆慶、萬曆年間,追求丑怪的藝術,如決堤之水般泛濫,一變先前之風尚,摒棄擬古之風,追求個人性情與文人個性。如題材方面有了巨大的改變,人物畫一改之前堂皇莊嚴,一派祥和的正面人物。另外,屬於怪力亂神的題材也經過藝術的處理,回歸「中和」之道。而明中期以後,怪力論神類的題材又闖入人們的視野,諸如流氓,肢體殘疾者,乞丐等等出現在人物畫里,其形象多充滿怪誕之感,無論題材正面與否。
明 徐渭 雜花圖(局部)
傳統的釋道畫也出現了扭曲,畸變,也顯得十分怪異,在當時的文人,如吳彬、陳洪緩、徐渭等人的作品中,多見的濟公、寒山、拾得這類「散聖」,則褪去了他們的崇高與仙風道骨,有著塵世的俗氣。人物畫中「鬼魅」形象也大行其道,之前的鬼魅題材多以佛教故事為背景,帶有教化意義,即使涉及鬼怪,不管多麼興風作浪的鬼怪,最終都會被降服,藉此來勸誡人們行正道。而到了晚明,完全擺脫時俗,而是為了針貶時弊。
八大山人 山水(局部)
山水畫中,奇峰怪石,奇崛險境成了畫家的最愛,朱耷等人的作品中多見殘山剩水,有的物象破碎,使人難以辨認,一派悽苦荒寂之氣,顯得拙意十足。
明 八大山人 山水軸(局部)
花鳥畫也不見祥和,不見生機盎然的枝葉,多是枯枝殘葉,扭扭拐拐的病態之梅,風雨中凌亂的竹子,以白眼示人晚天的魚鳥,給人以惶恐不安,搖搖欲墜之感,畫中時常充滿著慶氣和慘澹氛圍。
清 朱耷 芭蕉竹石圖
因古而殘的篆刻藝術
晚明時期隨著文人篆刻創作蔚然成風,集古印譜、印人自輯印譜以及印論著作層出不窮,篆刻藝術的發展得到了質的飛躍。從晚明印論專著以及印譜序言中不斷傳達出當時人們對篆刻藝術的探究。這些印論中有的主張復古,有的則反對泥古,主張求變創新,當時印人的篆刻風格也呈現出復古派與托古改制的創新派。這兩大主流的理論與創作勢必有著不同的審美觀念,其中對於「丑、怪」審美的不同態度時常在印論中出現。
王鐸 煙潭漁叟
明清之際篆刻中的「丑」「怪」思想主要體現在技法中,篆刻者將帶有殘破感的線條融入到篆刻的創作之中,並且也在印文內容上有突出反映,尤其是清初遺民畫家所用之印,因為印文內容的表述比詩歌文字更加隱晦,所以替代詩歌傳達作者的心態與觀念,成為「丑」「怪」審美表現的一種新形式,同時也促進了書、畫、印「一體化」的進程。
王鐸 煙潭漁叟
查士標 二瞻
萬壽祺 隰西
程邃 穆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