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我們總是迷戀國外的美食,如澳洲的大龍蝦、日本的三文魚、法國的鵝肝,其實,中國人對美食的追求,從古至今就沒有改變過。從西漢張騫開闢絲綢之路以來,西域各民族、國家的食物就逐漸傳入中國,為了區分,往往在這些「進口」食物之前加以胡字,統稱為胡食。
到唐朝,胡食已經從單純的外來食物,變成了一種時尚的風尚標,貴族把吃胡食視作時尚和身份的象徵,《舊唐書》中記載到:「貴人御饌,盡供胡食」。
那麼,民族的融合、文化的交流,對唐朝人民的飲食文化,到底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呢?
胡食
唐朝天寶年間,參加科舉的士子都喜歡拉幫結派,稍微寒磣點的,就經常聚集在酒樓吃一種名曰「畢羅」的食物,好事者們就把這些人稱為「樓羅」,這可不是我胡說,唐朝段成式在筆記小說《酉陽雜俎》中,記載地明明白白:
「……俗語樓羅,因天寶中進士有東西棚,各有聲勢,稍傖者多會於酒樓食畢羅,故有此語」。
那時候的樓羅,有褒義,指幹練而善於辦事的人,但後來這個詞逐漸演變成了「嘍囉」,含義也變成了痞子、混混——誰能想到,這個帶有貶義的詞,竟是來自唐朝的一種食物呢?
饆饠(畢羅)
這是波斯傳入中原的一種食物,最初的畢羅很純粹,就是一種有餡兒的面制點心,要用油炸,但傳到了唐朝人手裡,就變得五花八門了,廣州司馬劉恂在《嶺表錄》中專門記載了一種進化版的蟹黃畢羅:
「赤母蟹,殼內黃赤膏如雞鴨子共同,肉白如豕膏,實其殼中。淋以五味,蒙以細面,為蟹黃畢羅,珍美可尚。」
即使今天,蟹黃依然是吃貨推崇的美食,可又有幾個人能像唐朝人一樣,把蟹黃吃出花樣兒呢?
還有唐文宗年間的大將韓約,此人心理素質不好,直接導致了甘露寺計劃破產,但在吃這件事上,他還是很有心得的,他發明了櫻桃畢羅,據說煮熟之後,能保持櫻桃的顏色不變。這烹飪技巧,恐怕當今最頂級的大廚也要自愧弗如。
最有趣的是,唐末書畫家劉崇龜,他一向以清儉標榜自己,招待同僚都只能吃苦蕒(mǎi)畢羅,苦蕒是一種野菜,同僚們一看就知道他又開始矯情、標榜自己了,於是悄悄問家裡奴僕:「老劉今兒吃了什麼?」奴僕說吃的潑生——類似於油潑麵的食物。
同僚一聽,好哇,你吃油潑麵,卻給我們吃野菜,於是就把這件事到處宣揚,一時間成為了笑談。
胡餅
胡餅也是唐朝很普遍的一種食物,以白面製成,沒有餡兒,上面撒芝麻,類似於今天的芝麻燒餅。大詩人白居易擔任忠州刺史時,就曾模仿長安城中賣餅的店鋪自製胡餅,還寄給他的好友,萬州刺史楊歸厚,以慰思念,並作詩一首:
《寄胡餅與楊萬州》
胡麻餅樣學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爐。
寄與飢饞楊大使,嘗看得似輔興無。
從忠州(重慶忠縣)寄到萬州(重慶萬州區),現代交通方便,有高速公路,距離100公里,開車也就個把小時,但唐朝可不能開車,道路也沒有現在這麼平坦順暢,怎麼著也得走上好幾天,保存食物可不容易,白居易能順利地把胡餅寄給好友,多虧了製作胡餅要加油烘烤這一工序,讓胡餅能夠長時間保存。安史之亂後,唐玄宗西逃路上,也多虧了保質期長的胡餅,否則這位唐明皇恐怕要餓著肚子逃到四川了:
「上猶未食,楊國忠自市胡餅以獻。」——《資治通鑑·玄宗紀》
其實,胡餅並不是唐朝才有的,書聖王羲之當年就愛吃胡餅,郗鑒聽說王家兒郎各個都是俊傑,就想著去王家找個女婿,使者去到王家一看,兒郎們各個正襟危坐,只有王羲之躺在東床上啃胡餅,後來郗鑒就欽點這個吃胡餅的王羲之為女婿了,這就是「東床快婿」這個成語的由來:
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臥,如不聞。」——《世說新語·雅量》
這也不是關於胡餅最早的記載,我們把時間再往前推,可以上溯到東漢末年:
「靈帝好胡餅,京師皆食胡餅。」——《續漢書》
因為皇帝愛吃胡餅,所以整個京城都愛吃胡餅了,真的是胡餅好吃嗎?非也,上行下效罷了。從這個故事中也可以看出,漢靈帝時期的朝政有多麼昏聵,以至於到桓靈二帝,漢朝400年江山走向滅亡。
胡地傳入的蔬菜
除了以上胡食,我們今日常見的許多蔬菜也是舶來品,據記載,當年阿拉伯帝國入侵波斯,許多波斯人到唐帝國避難,順便帶去了一種叫波斯草的蔬菜,也叫波棱,這就是我們今天吃的菠菜。但根據《唐會要》的記載,菠菜是唐太宗時期,尼泊爾作為貢品傳入中國的。
漢朝張騫出使西域,帶回來了胡瓜,直到十六國時期石勒建立後趙,他本是入塞的羯族人,但對於自己的民族被稱為胡人感到十分不爽,甚至頒布法令,無論說話還是文章,只要出現「胡」字就要問斬,於是胡瓜就改名叫了黃瓜。再到唐朝時期,黃瓜已經是一種非常親民的蔬菜了,唐朝的詩歌中也常常可以看到黃瓜的身影,如詩人張祜作《相和歌辭·讀歌曲五首》,就有句云:
「郎去摘黃瓜,郎來收赤棗」。
晚春收穫黃瓜,秋天收穫紅棗,一幅豐收的喜悅景象。
還有茄子,唐朝被稱為崑崙瓜,也叫伽子,是從印度傳入中國的,唐朝的茄子,不僅是一種蔬菜,也是一種具有食療功效的保健品,被譽為後世食療鼻祖的唐朝著名醫學家、食療專家孟詵(shēn),著《食療本草》一書,是現存最早的食療著作,其中就提到了茄子,稱為「落蘇」。
《酉陽雜俎》中也有類似的記載:
「茄子熟者,食之厚腸胃,動氣發痰。能根治龜瘃(zhú)……僧人多炙之,甚美」——《酉陽雜俎·草篇》
意思是說,茄子可以滋養腸胃,行氣化痰,還能根治凍瘡。唐朝的僧人最愛吃茄子,也許是因為茄子和佛教都來源於印度吧。
黑色黃金
有一種現今十分常見的調味品,不僅是唐朝人喜愛的調料,在世界範圍內,更是一種硬通貨,能作為貨幣使用,這就是胡椒。唐朝人喜愛胡椒到什麼程度呢,凡是用胡人的方法製作肉食,胡椒都是必不可少的調味品,可謂是頓頓都得有:
「胡椒,出摩伽陀國,呼為昧履支……今人作胡盤肉食,皆用之」——《酉陽雜俎·草篇》
前面說了,吃胡食是貴族的風尚,所以我估摸著胡椒也只有貴族才能消費得起,因為這玩意兒是真正的奢侈品,唐代宗時期的宰相元載,曾經囤積了胡椒800石,換算下來,相當於現在的64噸,幸好元載因為太跋扈被唐代宗給抄家了,否則這樣巨額的「財富」,恐怕永遠不會被人知道:
「籍其家,鍾乳五百兩,詔分賜中書、門下台省官,胡椒至八百石,他物稱是」——《新唐書》
可是,就算胡椒是奢侈品,但它也不過是調味品,宰相大人為什麼要囤積胡椒呢?嘿,你可別小看這胡椒,它不僅在唐帝國吃香,放眼世界,胡椒也是頂級奢侈品,它小小的身軀,甚至改變了中世紀歐洲的格局!
公元5世紀,西哥特人發動了對羅馬的戰爭,理由很簡單,就是要搶劫黃金和胡椒,不給?屠城!沒辦法,羅馬人之上乖乖地上交黃金和胡椒,可最終還是沒能改變滅亡的命運,然後才有了現今歐洲的雛形。
這還沒完,以西班牙、葡萄牙為首的歐洲國家,為了更多的胡椒和黃金,紛紛爭奪通往印度的航線,西班牙人對這條航線擁有絕對的控制權,西班牙的艦隊被稱為無敵艦隊,後來西班牙人又被英國人擊敗,成了胡椒航線的主宰,隨著「海上馬車夫」荷蘭的崛起,胡椒航線的控制權再度易手。
這場曠日持久的爭奪戰,從公元5世紀一直打到公元16世紀末,差不多就是從中國的東晉打到了明朝,在這條海上航線的爭奪中,歐洲人順便發現了美洲,並殖民美洲。
因此,中世紀的歐洲,也把胡椒稱為「黑色黃金」,可以作為貨幣直接使用。
這樣看來,也就不難理解元載為什麼會囤積800石胡椒了——這哪是調味品,分明就是黃金、是能主宰一國命運的戰略物資!幸好唐帝國不在歐洲,否則就憑元載800石胡椒,真的可以在海上為所欲為,成為胡椒航線上的新主宰也不是沒有可能。
由於篇幅所限,我只能例舉這些具有代表性的胡食,你看,作為主食,有畢羅、胡餅;作為蔬菜,有菠菜、黃瓜、茄子;作為烹飪調料,有黑色黃金胡椒,更不消說還有咱們沒列舉的其他食物,如燒餅、大蒜、香菜等。可以說胡食文化已經滲入了每個大唐人的一日三餐。
從西漢張騫出使西域,開闢絲綢之路,胡地與中原的文化交流、民族融合就沒有停止過,但從未如唐朝一樣,自宮廷到坊間,所有人都能接納新奇的舶來品,甚至風靡全國,這既是歷史進程的必然,也少不了唐朝社會本身具有的包容和富足。
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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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師永濤《唐人時代》
段成式《酉陽雜俎》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oEF3InIBiuFnsJQVj8M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