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紅樓夢》中,身為賈母昔日的二等丫鬟,後來賈寶玉的大丫鬟兼枕邊人,花襲人曾經向王夫人告密,讓寶玉搬出大觀園。也因此,襲人的人品飽受詬病。
襲人
但是,襲人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她在告密之前,又是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呢?
下面,讓我們通過剖析襲人告密前後所發生的事情,來解釋襲人是如何一步步走上告密之路的。
襲人給王夫人告密的契機就是寶玉和蔣玉菡的之事被賈政發現,寶玉被賈政痛打一頓,然後王夫人叫襲人來問寶玉身上怎麼樣了。
寶玉被打後,襲人的感受是「滿心委屈,只不好十分使出來」,因為她深愛的寶玉因為結交戲子被打,自己顏面也是無光,而自己的汗巾子還曾因此被送給蔣玉菡。
作為其中當事人,襲人心中難免不忿:你為一個戲子把我的汗巾子送了他倒也罷了,還為這種人受到這樣的毒打。你把我置於何地?我心中的委屈到底該向誰說?
蔣玉菡贈寶玉茜香羅
但是,對襲人來說,更為要命的情敵不是戲子蔣玉菡,而是林黛玉。
寶玉在第三十二回中「訴肺腑」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襲人,把襲人嚇了一大跳。
這裡襲人見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來,將來難免不才之事,令人可驚可畏。想到此間,也不覺怔怔的滴下淚來,心下暗度如何處治方免此丑禍。
「將來難免不才之事,令人可驚可畏。」對襲人來說,「可驚可畏」的不是寶玉結婚,而是寶玉愛上黛玉,並且和黛玉發生實質性的關係。
這樣,不但黛玉名聲受損,寶玉也難免受到連累。那樣,自己也會受連累。
最不能接受的是,寶玉怎麼可以愛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呢?
如果寶二奶奶是寶釵倒好了,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寶玉壓根兒不愛寶釵,是以二人關係極為融洽。
為了這個事情,襲人日思夜想,怎樣能讓寶玉遠離黛玉呢?
襲人
離了黛玉,她就相當於去了一塊心病。
終於,到了三十四回,借著寶玉挨打的由頭,襲人得以接近王夫人,傾訴衷腸。
按理說,襲人是賈母指派給寶玉的,凡事應該先回賈母才是,可為什麼襲人不向賈母告密而是向王夫人告密?
因為寶黛的和睦關係就是賈母作成的,賈母為他們提供了情感的溫床,所以告訴賈母也沒用,反倒會怪她小人之心。
襲人道:「我也沒什麼別的說。我只想著討太太一個示下,怎麼變個法兒,以後竟還教二爺搬出園外來就好了。」
王夫人聽了,吃一大驚,忙拉了襲人的手問道:「寶玉難道和誰作怪了不成?」
襲人忙回道:「......如今二爺也大了,裡頭姑娘們也大了,況且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姐妹,雖說是姊妹們,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處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懸心,便是外人看著也不象......若叫人說出一個不好字來,我們不用說,粉身碎骨,罪有萬重,都是平常小事,便後來二爺一生的聲名品行豈不完了,二則太太也難見老爺。......近來我為這事日夜懸心,又不好說與人,惟有燈知道罷了。」
王夫人聽了這話,如雷轟電掣一般,正觸了金釧兒之事,心內越發感愛襲人不盡,忙笑道:「我的兒,你竟有這個心胸,想的這樣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這裡,只是這幾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兒這一番話提醒了我。難為你成全我娘兒兩個聲名體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這樣好......」
按理說,林姑娘也罷,薛姑娘也罷,都是她的潛在情敵。
只是此刻襲人所慮,只是林黛玉而已,因為只有林黛玉能對她造成威脅。
寶釵不過是一個陪襯罷了。
她處心積慮要除掉的,當然只有那個打趣她「好嫂子」的林黛玉。
林黛玉調侃襲人
王夫人當然也不喜歡寶玉和黛玉在一起,但是,此刻王夫人想的是金釧兒的事情,襲人想的則是林黛玉的事情(後來寶玉給黛玉送帕子的時候不讓襲人而讓晴雯送,也是因為察覺到了襲人對黛玉的嫉妒)。
二人一拍即合,於是後來就有了借著抄檢大觀園攆走晴雯等人的事情。
結合王夫人攆走芳官、四兒等人的時候,連她們私底下的玩笑話都說了出來,並且說「可知道我身子雖不大來,我的心耳神意時時都在這裡。」以及襲人在寶玉生日那日故意將芳官扶到了寶玉床上這件事,以及四兒在某次襲人跟寶玉的慪氣中故意討好寶玉的行為,我們有理由推測:告密芳官和四兒的人,就是襲人。
花襲人
這也是襲人之所以名為「襲人」的原因。
借著王夫人的手,襲人最終完成了剷除異己的目的。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被當作異己「發配」出去。
害人者,終究害己。
通過對王夫人的「肺腑之言」,襲人完成了對王夫人和寶玉的表忠心行為,受到了王夫人的高度贊同。
更可貴的是,襲人可以說是主動倒戈,在選釵還是選黛的問題上,主動做出了站隊,和王夫人組成了利益共同體。
在這種情況下,她們為了同一個男人(賈寶玉),彼此互相利用,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王夫人得到情報,襲人得到地位),給予自己所能給予的(王夫人提供地位,襲人提供情報),二人可謂「雙贏」。
王夫人和襲人
為了表示誠意,三十五回中,王夫人特地派人送了兩碗菜歸襲人。三十六回中,王夫人又特地吩咐鳳姐將自己每月的月例二十兩銀子裡,拿出二兩銀子一吊錢來給襲人。然後把襲人的待遇提到和周姨娘、趙姨娘一個份例上。
經過襲人的一番經營以及與王夫人的利益交換,襲人基本上已經得到了准姨娘候選人NO.1的位置,只待稟明賈政,就可美夢成真了。
只是,她做夢也沒想到的是,賈政居然壓根兒看不上她。早前就認為她名字刁鑽,而且他對寶玉和賈環的屋裡人有自己的安排,所以到底能不能同意襲人成為寶玉的姨娘,也還是個未知數。
寶玉和襲人
結合趙姨娘和賈政彙報情況時候,怡紅院內應小鵲彙報,讓寶玉小心老爺問話,可見賈政對襲人這個王夫人欽定的「准姨娘」並不感冒。
要是感冒,他就不會故意問寶玉的書了,問書的言下之意多半就是怕寶玉耽於女色。只是礙於王夫人的「先斬後奏」,不好直接駁回罷了。
除了賈政,賈母也對她並不感冒,並不認為她比晴雯好,只是後來也是因為晴雯已死,無人可用,礙於情面,不得不順著王夫人說話罷了。
眼見得襲人的美夢就要成真,卻沒想到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縱然「花氣襲人知晝暖」,可大觀園早已眾芳蕪穢,身為其一的襲人,也便如魚失水,只好「花去水流紅」(襲人抽到的花簽是「桃紅又是一年春」),歸於戲子蔣玉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