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魏偉
關於丁克，莫過於知名導演爾冬升61歲老來得女。他與妻子羅曉文結婚10年，相約丁克。然而他在未離婚的狀態下，與神秘女友生下女兒。網友們紛紛吐槽：「年輕時丁克把妻子拖老，再找年輕姑娘生孩子，不值得祝福！」
2018年12月，筆者也採訪了一位「被丁克」的女性顧雨婷。她以為的歲月靜好，在利害關頭，瞬間變成了腥風血雨……
浪漫求婚：你願意陪我「丁克」嗎？
我叫顧雨婷，1976年出生在江蘇省南京市。
爸爸是機關幹部，媽媽是中學老師。1995年，我順利考入南京大學。作為家中的乖乖女，在感情方面我一直很慎重，在大學期間拒絕了很多男同學的表白，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讀研後，按說可以考慮個人問題了。可是，放眼望去，我竟沒有找到令我心動的。2002年，我應聘到上海一家外資公司工作。
當年年底，在公司一次高管會議上，我認識了海外拓展部的經理邵偉。我們因工作有了交集。他比我大我兩歲，江蘇省無錫市人，有自己的家族企業。邵偉曾經在加拿大留學，直到碩士畢業回國。由於不願意在家族企業發展，他獨自打拚，憑藉出色能力當上了我所在公司的海外拓展部經理。
邵偉高大帥氣，幽默風趣，我對他頗有好感。聖誕節的化裝舞會，他扮成聖誕老人給大家發禮物。讓我意外的是，最後環節，邵偉竟然拿著一束玫瑰花以聖誕老人的口吻，當著同事的面向我下跪求愛。在大家的起鬨聲中，我開心地接受了。
不久，邵偉開始頻繁來我所在部門找我，公司不少同事都知道邵偉家境良好，對我十分羨慕。辦公室的顧姐悄悄告訴我，邵偉是有女朋友的，勸我小心。知道邵偉有女朋友我並不吃驚，這樣優秀的男人不可能沒有女朋友，我猜應該還不止一個。
事實上，邵偉的前幾任女友他都大大咧咧帶來過公司，不少人都見過。其中有位叫娜娜的女孩跟了他三年多，分手那會兒還來公司找他鬧過。我問過他為什麼，他說：「她們都是倒追過來的，我拒絕她們就是為了遇見你！」他的表情是誇張的，但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麼深情寵溺，便相信了他說的話。
「十一」長假，邵偉問我有什麼安排，我說準備回南京探望父母。邵偉立即掏出兩張機票：「走，加拿大七日雙飛游，我請客。」爸媽一聽說我出國游，有些擔心。當我把邵偉的情況一說之後，他們終於放心了，尤其是媽媽十分開心，因為她有同學就在邵偉的家族企業擔任職務。
和邵偉的加拿大七日游，我們從西部的洛基山脈、溫哥華一直玩到尼亞加拉瀑布、多倫多。除了去風景區之外，更多的是參觀邵偉就讀過的學校，甚至拜訪了他的一些老師、朋友。
邵偉很用心，為每個見面的人都準備了禮物。最後邵偉帶著我來到他小學寄宿的加拿大家庭布朗夫婦的家中。五十出頭的布朗夫婦開著車帶我們遊玩了很多地方。後來，我們參加了一個狂歡宴會。看得出來所有參加宴會的人都家境不錯，教養良好。奇怪的是沒有一個孩子參加！
我把疑惑告訴邵偉，他告訴我：「他們是丁克一族。」關於「丁克」，我也偶有所聞，就是夫妻雙收入，無子女，而且是夫妻雙方有生育能力卻自願不育的家庭。在回國的前一天晚上，邵偉跪地向我求婚。他坦承以前處過多任女友，從此不會再與她們有任何瓜葛。但他同時坦言，他是一個有著「丁克」觀念的人，不知道我能否接受。
那一刻，儘管我有所準備，但我的心還是慌亂的。邵偉很優秀，可他的丁克觀念，我難以接受。我說：「事情太突然，容我多想想。」邵偉同意。
婚後生活：二人世界的「詩和遠方」
加拿大回來之後，公司的人都當我們是情侶了，連顧姐都說：「看來邵偉對你是認真的，我以前對你說的話別介意，是為你好。」我莞爾一笑。
媽媽的同學也向她打來祝賀電話，原來這次加拿大出遊後邵偉已經在家裡宣布我是他的女友了。我生日那天，邵偉出差香港，但我除了收到他溫馨的祝福外，也收到了他父母差人送來的蛋糕。據說是邵偉的母親特意請人為我定製的。
一切看來都水到渠成，只有我知道自己心裡還有道坎過不去。我更不知道如何向父母交代。
邵偉出差回來那天，公司在組織捐款。原因是公司一名同事的單身母親病逝在老家房子裡，直到半個多月後才被鄰居發現。我內心大為震動，思想有些動搖。當晚與邵偉在外面吃飯，電視上播放著偏遠山區一對夫婦生了六個兒女，其中有兩個長期生病，無力撫養，全家上街乞討的新聞。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樣的生養還不如不生。」
恰逢其時，邵偉開始給我灌輸「丁克」的好處：夫妻只要過好二人世界，沒必要讓第三者(孩子)插足；沒有兒女牽絆一樣可以過得精彩充實；現實生活中有太多為子女成長費盡心血到老來遭子女遺棄的現象，如今養兒未必能防老。他還舉了很多丁克家庭的例子，讓我的思想漸漸偏向了他那一邊。
一次回父母家，我試著和爸媽探討「丁克」現象。不出所料，他們對這種觀念一致反對。邵偉告訴我，由於多年抗爭，他父母已經同意了他的丁克想法。前幾任女友都是因為這個問題與他分手的。我被他的坦誠感動，也想為這份感情搏一把。
2005年，我和邵偉牽手步入婚姻殿堂。我們在無錫和上海分別辦了喜宴。可就在婚後不久，邵偉的爸爸，我的公公突發腦溢血住院，幸好搶救及時保住了性命，但作為長子的他已經完全脫離了對家族企業的管理和掌控。家裡的公司是邵偉爺爺一手創辦的，公公生病後由邵偉的叔叔和姑姑分管公司，爺爺再次出山擔任顧問。
婚後，我和邵偉在上海購置了房產。我們本身收入不錯，除了每個月開車回南京和無錫探望父母外，雙休日或者假期，我們自駕游遍了大好河山。後來，我們又置下幾處房產，我們的房車從西藏到新疆，從大興安嶺到雲南的熱帶雨林……我甚至還不會做飯，因為很少下廚。這樣的二人世界，我十指不沾陽春水，過得精緻而愜意。我對「丁克」的益處更加認同了。
有一次，我和邵偉因為沒有做好避孕措施，我不小心懷孕了。曾經有那麼一刻，我也閃過做媽媽的念頭。但是，在邵偉溫柔眼光的注視下，我妥協了。
婚後第三年，媽媽問我什麼時候生孩子。我趕緊搪塞：「媽，我還沒有玩夠呢，不想要！」爸媽沒有再說什麼，可我的心不由地沉重起來。我沒敢告訴他們我和邵偉的「丁克」觀念，我知道，如果說出去，那將是無法預料的家庭地震。
轉眼，又過去了五年。工作之餘，我和邵偉從紐西蘭到不列顛，從馬爾地夫到杜拜，走遍了五大洲，到過上百個國家。我徹底體驗到「丁克」觀念帶來的享受和益處。有時候在吃完早餐後，邵偉會心血來潮想起在倫敦老街吃過的一款美食，於是周末我們一起打「飛的」跑去品嘗。
「丁克」使我們把生活都過成了詩和遠方，我們的夫妻感情也愈發深厚，我想：人生有得有失，沒有孩子，一樣可以精彩人生！
這天，媽媽打來電話：「你爸爸最近身體不怎麼好了！」她還告訴我，有親戚朋友傳言我們沒有孩子是其中一人患有不育。面對媽媽的質問，我慌亂不已。掛斷電話，我陷入深思。我一直以為「丁克」只是我們自己的事，可是，沒想到讓我的父母承擔了那麼多苦痛和負擔。這樣一想，我很自責。我決定將「丁克」的事情向父母和盤托出。
「爸媽，讓你們為我倆擔心了，我們是不想要孩子……」說完這番話，我看到二老臉色越來越陰沉。爸爸尤其鄭重對我說；「婷婷，爸爸希望你慎重考慮，你現在才34歲，要生還來得及。」我斬釘截鐵地說：「爸，我們不會要孩子的，不後悔。」爸爸嘆了一口氣，那嘆氣聲，如針尖，一針針扎在我心上。邵偉也告訴我，近來婆婆似乎聽到了什麼風聲，開始一反常態和他說生孩子的事情，不過他讓我相信他會妥善處理好。
女人的劫難：「丁克」15年遭遇反悔
結婚十周年時，邵偉升任總監，工作更忙了，經常國內外飛來飛去。我也辭職在家，一面幫忙照顧被糖尿病折磨的爸爸，一面寫作，將這些年的海內外見聞訴諸文字。生活開始變得空曠，為了填補精神空虛，我一口氣養了三隻貓。
2017年底，爸爸和公公先後病重離世。整理爸爸遺物時，我發現在一本書的封面上，爸爸寫道：「兒女親情是世界上最可貴的感情，如果可以重來，我會好好給女兒上好這一課。」
看到這些話，我沉默良久。媽媽告訴我，爸爸病中我陪伴他的那一個月，是他最開心的日子。她說：「他還是希望你們生個寶寶，這個願望終究沒有實現。」媽媽說完，紅了眼眶。我只好安慰她：「媽，我都41了，不生了，要生早生了。你看我們現在不是過得挺好嗎？」媽媽氣得不再理我。
2018年10月，邵偉的爺爺病重去世，留下了遺囑。老爺子的產業除了按約定的規定分配外，多出部分由三個子女分配，凡孫輩子女結婚並生子的，遺產雙份，不論男女。眼看那麼多財產將落入他人之手，婆婆首先反對，但反對無效。
那陣子，邵偉面色凝重，我知道他心有不甘。可是，我能做什麼呢？幾年前，我想生孩子，他不讓。此時此景，也是我們的選擇。我告訴他：「我們不貪戀爺爺那份遺產，就這樣衣食無憂就好。」
可是，一個深夜，邵偉突然喝醉，並在電話里向我痛哭：「婷婷，我媽現在以死相逼要我跟你抓緊備孕！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天哪！聽到這句話，我只覺萬箭穿心。這些年因為丁克受過的委屈，咽下的痛苦，一一呈現，我流淚道：「邵偉，當年我跟你結婚，隱瞞了父母和你丁克，如今你卻叫我不惜生命危險去當高齡產婦，你還有良心嗎？」
邵偉不停在電話中說著「對不起」，我仍感委屈：「我這麼大年齡，再生孩子，萬一有個閃失，你們誰負責，這分明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呀！」喊出最後一句話時，我已是淚流滿面。
我知道，婆婆很強勢，她想做的事情誰都攔不住。而邵偉，終究會聽她的話。
我冷靜下來，看清了自己面臨的三種情況：一是離婚，可我不願也不舍；二是邵偉找人代孕，非婚生子。讓老公和別的女人同居生子，那把我當成什麼了？三是我備孕生子，當高風險的高齡產婦。
在萬分痛苦中我向昔日好友麗麗求助。麗麗在上海一家知名醫院任婦產科護士長，她建議我過去做個婦科檢查。看到檢查結果，我倒吸一口冷氣：我的輸卵管有部分粘連及堵塞，需要做多次疏通手術，不過整體效果不容樂觀，懷孕機率幾乎為零。
回家之後，婆婆一反常態地找到我。談話內容無非是家業一定要有人繼承，孩子必須生。她直言：「我內心從未認可過兒子的丁克，只是希望他玩夠了早日醒悟。明天叫邵偉陪你去醫院做個檢查！」撂下最後一句話，她起身離開了。
回想談話中她看我時的傲慢表情，我從內心升起深深的懊悔：我恨自己因為無知和大意，放棄了當初做一個媽媽的權利！
婆婆走後，我給邵偉通了電話，我故意隱瞞了體檢情況，想聽聽他的意見。我期望這個深愛的男人，拿出氣魄告訴我：「別怕，有我在！」
然而，我還是失望了。他語氣中的遲疑、無奈、懦弱，讓我明白在婆婆的高壓下，他已經完全沒了主見。他還告訴我，婆婆和他的前女友娜娜還有聯繫，近來更是密切。至於我這方面，如果堅持不生孩子或者生不出孩子，他們甚至已經請律師擬好了離婚協議，準備給我二百萬加一套房讓我走人……我壓抑著絕望問：「如果我生不出孩子，我們還能走下去嗎？」電話那端先是無聲的沉默，然後是一句：「婷婷，對不起……」這就是恩愛十幾年的丈夫，這就是堅不可摧的婚姻！掛斷電話，我心寒透骨，欲哭無淚。
熬過漫漫長夜，我終究不能坐以待斃。第二天起，我另聘律師，收集對我有利的證據，以防官司打起來，我會任人宰割。然而，於我而言，輸贏早已不重要了，因為我的愛再也回不來了。寫下此文，就是要奉勸那些抱有「丁克」觀念的姐妹，婚後在要不要孩子這個問題上一定要想清楚。因為對於男人而言，有漫長的時間去反悔，而女人，在生育這件事上，天生就是弱勢群體。
前路漫漫，明天等待我的是什麼呢？希望這場劫難早日過去……
（因涉及隱私，文中邵偉為化名。）
編輯/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