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黑除惡!從省長到囚犯,記原江西省省長倪獻策

2020-04-16     石家莊普法


1987年3月19日清晨,朝陽剛剛升起,南昌市中級人民法院門外,早已人頭攢動。這個平時比較寂靜的場所,今天卻車聲喧鬧,水泄不通。消息不脛而走。儘管今天能進去坐在旁聽席上的,已經有上千人了,但仍然滿足不了不少人想進去聽一聽、看一看的迫切願望。

開庭審判的是半年前的江西省省長倪獻策,還有受他庇護的走私、行賄、受賄的5名犯罪分子。

職務高,並不意味著品格高尚

倪獻策像所有蛻化變質而滑下犯罪深淵的人一樣,也是從貪喝淫穢這杯苦酒開始,而後無法收拾的。

1985年3月,倪獻策還是江西省常務副省長的時候,以對外開放、與外商洽談經濟為由,帶了一個龐大的代表團從南昌飛到香港。江西在香港設立了一個華贛公司,裡邊有一個女人名叫郭曉紅,三十四五歲,妖冶豐滿,善於交際,很能博得有些男人的青睞。她的工作任務是,組織港澳同胞來江西旅遊。這個女人一見到倪獻策,便毫不猶豫地粘了上去。她知道,自己既無靠

山,也無根基,只是在「工農兵占領上層建築領域」那陣子,在上海外國語學院混了3年。以後分配到江西省旅行社,當導遊、翻譯,因此認識了幾個外國人。她好幾次通過這些外國人擔保,要出國去「自費留學」,只可惜幾次都沒有得到批准。後來,通過自己的「艱苦努力」,總算達到了常駐香港的目的。這樣的美差,怎麼會落到她的頭上?!是因為她品學兼優,還是表現積極

?在一次給她做的民主鑑定會上,同志們先是一片靜默聲,後來在領導的催促下,一個接一個發言了:「一朵交際花!」「作風不正派,跟外國人睡覺……」簡直令記錄者都無法整理成幾條文字內容。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女人,她居然給派駐到香港去了。而且給她的待遇,高得嚇人。有人計算過,她一個月的收入頂上一個大學教授一年的工資。她每當從香港回到南昌,明明丈夫那兒有房間,她偏要在江西賓館再開一個房間,她可以因此而得到出差補助。

郭曉紅走到倪獻策身邊,借敬酒為名,頻送秋波,他和她碰過杯之後,一直緊緊盯著她,她故作媚態,回眸一笑,讓倪獻策頓時想入非非。

不久,倪獻策要提前返回南昌,請人陪送。於是有人建議讓郭曉紅陪同,理由是她熟悉情況。由香港過深圳進羊城,兩人於是勾搭成奸。他倆來往的情書竟交給一個香港小姐保管。

倪獻策何許人也?

1985年6月下午,倪獻策走馬上任江西省委副書記,並躊躇滿志地當上了省長。那時候,他留給人們的印象是:年輕,作為一個高級幹部,他才50歲。他有文憑,是1958年畢業的中專生。至於「革命化」,人們更不懷疑,有那麼多表格要填、還有不少考察人員進行內查外調,還會有錯嗎!而事實上,就是這個人,於文化大革命時期,在一家鋼鐵廠里,以揪斗「黨內走資派」和「反動學術權威」而大出風頭,隨即「三結合」並「火線入黨」的。

「喂!×地區嗎?倪省長今天到你們這兒檢查工作。對,中午到!」在他就任省長前後,倒是經常往下邊跑的。藍色的「奔馳」高級轎車一到,照例是下邊的領導列隊恭候,前呼後擁地進入小餐廳宴請洗塵,茅台酒不能少。下邊的同志都有數,倪省長有一個健壯的胃袋,一個人一頓能喝一斤茅台。為了讓他酒足飯飽,化四五百元錢辦一桌菜是經常性的。「老子在上海、廣州吃過上千元一桌的。」他拍拍腆起的大肚了,剔著牙縫,跟人誇耀。

這個省長還有一些令人吃驚的口頭語:「媽的」、「老子」、「滾他娘的」……至於他寫錯別字,更令人哭笑不得,比如他把「聖旨」,寫成「聖紙」;「排憂解難」,寫成「排攏解難」……

倪獻策有一手絕招,能在大庭廣眾面前,臉不變色地把一根稻草吹成一根金條。從香港返回南昌時,他向數千名幹部作報告,曆數這回他帶隊去香港洽談經濟所取得的成績,光成交就達人民幣7億元。不少幹部很高興,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其實,真正落實的不到3000萬元,而且有的項目在他去香港洽談之前,別人早已談成功了的。全國開旅遊工作會議,別的省市由有關廳局長參加,唯獨江西,他這個省長自告奮勇要去參加。其實會議還沒結束,他溜到上海去了。因為郭曉紅在上海等他,回到江西,他卻大言不慚地神吹道:「這回我在中央要到了兩個億!」其實,純屬子虛烏有。

景德鎮,中國的瓷都。有一種已經不太生產了的瓷墩,就像裝50斤紹興黃酒那樣大的酒罈子,一隻要值好幾百元。一天,倪獻策帶著郭曉紅住進花塘賓館,在照例的飲宴上,倪獻策忽然問郭曉紅:「這茅台酒你能喝嗎?」

曾經陪外國人喝過烈性威士忌的郭曉紅,哪在乎這個!她故意撒嬌說:「我不會喝。」

「喝一杯下去,給你一個瓷墩!」

「省長說話要算話!」郭曉紅斜飛了他一眼。

「那當然,本官從不食言。」

「好,我喝!」郭曉紅一連喝了幾杯,隨即到手了幾個瓷墩。

倪獻策哈哈大笑,得意忘形他說:「只要本官在位,放心,決不會虧待兄弟們的!」

為了養肥幾隻蛀蟲

正在召開的江西省人代會的主席台上,正襟危坐的倪獻策聽到一個聲音:「倪省長!」

他回過頭去,是江西賓館服務員輕輕呼喚他,要他去接電話。

什麼人在這個時候打電話找他,還要他下主席台去接?倪獻策挺惱火。

「省長嗎?」電話里傳出嬌滴滴的聲音。

是郭曉紅。他立即轉惱為喜:「什麼事啊?」

「洪海公司原先進口2000台錄像機,給海關扣下來了,經辦人是我弟弟郭勇。這弄得不好公司要破產。洪海一破產,我弟弟跑不了,怎,怎麼辦呢?」

「你不要急,現在我正開會……」

「好!下午4點,叫他們到賓館來。」

乘開放改革之機,江西和別的地方一樣,冒出來許許多多的公司。洪海電子有限公司是其中的一家,郭曉紅的弟弟郭勇是這個公司業務部副經理。他瞅准了國內錄像機是個熱門貨,便動腦筋想弄一批進來,拋到市場賺一筆大錢。恰巧他遇到老同學方曉維,經方介紹,結識了福建省富興工業進口公司技術引進部副經理李共青。李共青聽說郭勇要進2000台日產錄像機,便一口應允。

李共青回到福州,就和香港某公司陳經理洽談,簽訂了購買日產錄像機2000台的兩份合同,一份是錄像機的上下蓋板2000套,另一份是除了蓋板外的其它部件2000套,總金額為60萬美元。

李共青篤悠悠趕到南昌,和郭勇、洪海公司總經理江克榮等人,一起起草了委託書。

就在委託書正式簽字之前,李共青對郭勇說,「這筆生意要是成交,你們洪海公司可以發筆大財了!」

「哪裡,哪裡,賺不到多少。」郭勇故意裝得不在行的樣子,心裡卻撥動了算盤:只要把這2000台錄像機拋進市場,洪海公司至少可以賺進四五百萬元人民幣。

「按照規定,你們應該付給我們富興公司8.4%的手續費……」

「好說!」郭勇點點頭。

「另外……」李共青故意偷覷了郭勇一眼。「按慣例,要付好處費。」

「多少數目?」

「8萬元。」

「這個……」郭勇骨碌碌地轉了兩下眼珠子:「我跟我們江總經理彙報一下,怎麼樣?」

江克榮同意付給李共青好處費6萬元。於是就正式簽訂委託書。

不久,李共青返回福州,電告方曉維,要他通知郭勇從速解決外匯,並攜帶好處費到福州去。郭勇隨即從公司領取現金3萬元,交給了方曉維,並要方打一張領條,方曉維提筆寫道:「領到愛浪錄像機公關費3萬元。」署名為「萬為」。然後,自己扣下1萬元,給李共青送去了2萬元。

隔了一個來月,李共青和郭勇在廣州會見了香港那家公司的陳經理。陳經理對於迅速做成2000台錄像機的轉手買賣,自然是急不可待:這種能撈進大筆美元賺頭,又不需要花費多大心血的買賣,好似天下掉下餡餅,只有傻瓜才會漫不經心、輕易放過!陳經理似乎摸透了大陸這類公司的這類業務人員的品性,當時就給了他們一人3000元港市,另外還附帶給了一個一隻漂亮的打火機。李共青和郭勇不由分說,欣然自若,塞進腰包。李共青、郭勇等人,還在別的業務活動中,膽大妄為收受賄賂,中飽私囊,就不在此一一敘述了。

當2000台錄像機來到深圳文錦渡海關,經過查驗,海關作出了走私案件處分通知,認定為走私行為:「決定沒收全部走私貨物,併科處罰款人民幣150萬元。」

這一下可真叫洪海電子有限公司那些想圖走私錄像機而發橫財的人,驚得目瞪口呆;福建省的富興工業進出口公司的人跳起了腳,偷雞不成蝕把米,手續費沒有撈到,還得罰出去150萬!兩家公司緊急商議,恰似熱鍋上的螞蟻。

有人提議,非得找倪獻策幫忙不可了。誰去找省長呢?非郭勇莫屬。郭勇也明白,自己這麼一個小幹部,要找這麼個大幹部,省政府的大門豈能那麼容易跨進去?他很了解自己姐姐和倪獻策的交情。

郭勇當即去找郭曉紅,郭曉紅一邊埋怨弟弟辦事太冒失,一邊就給倪獻策掛了電話。

倪獻策聽完郭勇等人的彙報,便勸慰道:「這事不難,我掛幾個電話出去。他邊看洪海公司的委託書邊拿起了電話機:「省對外經濟技術合作辦公室嗎?找韓主任說話。」

對方很快接通了電話。

倪獻策把洪海電子公司錄像機被扣壓一事說了一下,然後關照說:「對洪海公司錄像機的事,要認真研究,作出答覆,要考慮企業的利益,要一致對外!要照顧洪海的利益,協助洪海公司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知道了。」

當天晚上,他還不放心,一連寫了兩封信,一封信給江西省經貿廳駐深圳中轉站主任,要他出面去找海關說情,要求照顧。另一封信是寫給省對外經濟技術合作辦副主任,要他「以對外經濟技術合作辦公室名義,出函給文錦渡海關,申明:洪海委託富興辦理的手續可信,外匯來源合法,海關查私應予支持,但貨款是我們發的,沒收貨物只有我們受害,這樣處理外商會看我們的笑話,影響對外聲譽。」

省長對下屬髮指示,下邊唯唯諾諾照辦。他們雙雙要求文錦渡海關「酌情從寬處理」。

國家進出口莊嚴的大門,不是一切喬裝改扮、玩弄花樣的走私分子自由活動的通道。文錦渡海關對於軟硬兼施的「要求」,不予置理。

倪獻策見一計未成,又生一計。他要九江海關關長打電話找海關總署去求情,「照顧照顧江西」。為了加強說服力,他還給已離任的省對外經濟貿易廳廳長打電話,要他憑老面子,到北京找經貿部去說情。這時候的倪獻策丟開了省長的一切尊嚴,為了走私者的利益,像跌進河裡去的旱鴨子,「撲愣」著想抓住一切東西來獲救一般,要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關係,去打通文錦渡海關,或者打通領導文錦渡的海關總署。

半個多月過去,對方依然不理不睬,倪獻策沉不住氣了,便以江西省政府省長的名義,給北京海關總署打電話,口氣咄咄逼人:「請你們慎重考慮,在處理這起走私案時,避免國際國內的訴訟糾紛,以免造成國內外的不良影響,給引進外資的工作造成困難。」

海關總署經過調查之後,涇渭分明,毫不詢私;省長來電話、熟人打招呼,統統不予理睬,一律按原則辦理,堅決維持文錦渡海關處分的決定。

幾個走私犯嚇呆了,想不到省長這個靠山也有不靈的時候。

倪獻策也傻了眼,他心裡的氣不打一處出。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在江西,抬出他這個省長的牌子,可以嚇得別人不敢作聲!現在卻完全失去了作用,而且動員了這麼多的「關係」去做工作,卻好似石子飄進大江之中,杳無半點希望的蹤影。

倪獻策十分惱火,可是又無可奈何。他想了又想,便拿起筆來,指示省計委和中國銀行南昌分行,給香港某公司付出2000台錄像機的外匯。撒謊說,洪海公司在經營活動中遇到了一些問題,請支持他們解決這些困難。結果53萬美元就這樣匯到了香港。給國家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損失。

本來,銀行只憑合法的單據付款。洪海公司走私進口的錄像機被海關查扣以後,由於港商也負有責任,中國銀行南昌分行以「單證不符」的合法理由已拒付貨款,且開出的信用證的有效日期已經超過,就自然失效。但倪獻策為了滿足走私犯的要求,包庇郭勇免受港商起訴而負法律責任,竟批准以現鈔的付款方式付60萬美元,只是由於中國銀行南昌分行等單位一再扣壓,才扣下了7萬美元。

倪獻策不是不懂他這種做法無異在玩火。他在給郭曉紅的信上透露出了其中的奧秘,以及他靈魂里的污穢。

他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什麼省長不省長,我就是為了我和你才去乾的。」

倪獻策和郭曉紅的所作所為,逃不過周圍幹部和群眾的眼睛,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派出了檢查組,經過4個多月的調查,向幹部、群眾進行500多人的了解、談話,終於查清了倪獻策的主要問題,清除了一個隱患。

1986年7月,郭曉紅、郭勇等人被江西省公安廳收容審查。

1986年10月26日,700多名江西省人民代表,一致通過罷免了他的省長職務。

1987年1月10日,倪獻策在家裡聽到敲門的聲音,打開房門一看,武警戰士出示了「逮捕證」:「經過南昌市人民檢察院批准,你被捕了!」

2月27日,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通知中共江西省委、省紀委:「倪獻策背離黨的理想和宗旨,思想蛻化,品質惡劣,道德敗壞,違法亂紀,在黨內外造成了極壞的影響,已完全喪失了共產黨員的條件,決定給予倪獻策開除黨籍的處分。中央紀委《關於開除倪獻策黨籍的決定》,業經中央批准,現發給你們,請宣布執行。」

倪獻策從當省長到罷免,只一年多一點的時間。(重案組檔案)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l0Csi3EBfwtFQPkdFuu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