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X老師
編輯 | Amy Wang
8月14日騰訊公布了第二季度財報,增長喜人但增速不及預期,「低於市場預期4.9%」。第一財經認為「主要受廣告業務拖累」。
相比於騰訊企業服務穩紮穩打的商業進程,騰訊在數字內容方面卻一直跌跌撞撞。業界一直在談IP和泛娛樂,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概念是騰訊最早提出來的。
泛娛樂+IP策略如何?從最近只見熱搜,不見票房,引發幾輪口水戰的《上海堡壘》可略知一二,其背後的主要資方和出品方正是騰訊影業。再加上早前出品的「有口皆碑」流量爛片代表《爵跡》、《愛情公寓大電影》、《微微一笑很傾城》,流量爛劇代表《擇天記》等,騰訊影業在IP影視上的帳是該好好算算了。
泛娛樂的影業雙黃蛋唱不久
泛娛樂IP最完整的表述應該是:基於網際網路與移動網際網路的多領域共生,打造明星IP(intellectual property,智慧財產權)的粉絲經濟,其核心是IP,可以是一個故事、一個角色或者其他任何大量用戶喜愛的事物。
這一概念最早由騰訊集團副總裁程武於2011年提出,並在2015年發展成為業界公認的「網際網路發展八大趨勢之一」。
但是到了2018年,在UP2018騰訊新文創生態大會上,程武卻改弦易張,表示 「要從泛娛樂升級為新文創。」
這期間發生了什麼?
程武同時也是騰訊影業的CEO。IP泛娛樂這個概念伴隨騰訊影業四年的沉浮,或許能找到把它送進故紙堆的原因。
騰訊影業公司註冊在北京,屬於「互動娛樂事業群」,騰訊互娛(遊戲)旗下。主要負責結合閱文IP+漫畫IP+遊戲+影視的泛娛樂投資,以IP為核心,進行全產業鏈的開發。
騰訊旗下擁有中國最大的文學、漫畫、遊戲、音樂等泛娛樂內容,所以從一開始,騰訊影業承擔的便不只是傳統的影視投資和內容製作,而是「全產業鏈開發」的重任。
但是這些泛娛樂板塊中,體量最大距離影視行業最近的騰訊視頻卻單獨孵化了上海企鵝影視,公司註冊在上海,屬於「網絡媒體事業群」。騰訊的兩個事業群相當於兩個集團公司,雖然都叫騰訊,但很多老死不相往來,甚至內部競爭大過外部競爭。畢竟對於這個體量的公司來說,在騰訊內部比賽中獲勝,基本上就等於在整個行業中獲勝了。
眾所周知,騰訊內部一直有一個賽馬機制,同一塊業務多個部門競爭,選出最強者。往常,按照在各個板塊如SNS、遊戲等領域單打獨鬥賽馬,本無可厚非,而且頗有成效。但在騰訊泛娛樂這杆大旗下,業務形態本身就不是內部鬥爭,而是合縱連橫整合上下游,那麼這套賽馬機制就會失靈。
當然騰訊在企鵝影視和騰訊影業誕生之初就已經做了改革,取而代之的是業務方面各有側重,用互補代替競爭,或者說內耗。
騰訊的算盤是,企鵝影視依託視頻業務做自製劇和綜藝,藝人經紀,也參投電影;騰訊影業開發IP,也參投電影。
四年前,網劇和院線電影涇渭分明,體量、明星、政策等各不相同,這兩家公司或許能各分一杯羹。誰能想到四年後,原先不被看好的自製網劇成了視頻行業最具活力的一個板塊。政策上一視同仁,投資規模上數億製作經費也並不少見,越來越多的明星藝人也參與到網劇和網綜里去,更多IP從原先網絡試水院線上映的窠臼中脫離出來,不再追求上院線,反而更在乎網站分成。
慈文傳媒在回答投資者提問時這樣表述他們同企鵝影視的關係。可以看到,聯合投資、版權轉讓等本該是騰訊影業的主營業務,也成了企鵝影視的主營業務。
影視市場加速融合下,原先業務互補的企鵝影視和騰訊影業成了事實上的競爭對手。企鵝影視因為是騰訊視頻旗下業務,和各版權方走的很近,但由於視頻業務營收艱難,導致投資額度被限制。騰訊影業依託於騰訊互動娛樂事業部,有遊戲的巨額現金流支持,在投資和版權合作方面財大氣粗,但和各內容方的合作並不緊密。
最終在這場事實上的賽馬運動中,企鵝影業顯然落敗。
今年三月,騰訊宣布撤銷企鵝影視,對內更名為2個內容製作部,分別對應劇集、綜藝業務,對外合作業務不受影響。騰訊方面還特別表示,此次更名,僅限公司內部行政組織稱謂變化,不希望外界過多猜忌。
但是三個月過後,北京騰訊影業在企鵝影視的老家上海,舉辦了新片發布會,一口氣公布了34部影片的進展情況,其中不乏《終結者》、《怪物獵人》、《穿越火線》等一聽名字就知道花了不少錢的IP圈錢大作。不用外界猜忌,企鵝影視就已經輸了,大概輸在騰訊影業更有錢上這一點上吧。
騰訊影業的IP改編陣痛
小成本不一定是爛電影,大成本不一定能拍出好故事。這是影視行業最大的魅力,也是資本方覺得倒霉的地方。
騰訊影業投拍了兩部科幻電影,一個是張小北的《拓星者》,拍完在片庫放了兩年,距離上映遙遙無期;另一部就是著名的《上海堡壘》,以一己之力關上了科幻的大門。
而對騰訊影業來說,可能真的需要好好審視一下IP電影的市場邏輯和創作規律了。撒錢一時爽,一直撒錢一直爽。但大如地主的騰訊家,畢竟也沒多少餘糧啊。
2015年9月17日,騰訊影業在北京宣布成立,騰訊集團COO任宇昕出任騰訊影業董事長。在成立之際,騰訊影業的定位就是大IP的開發和運營。
在這場發布會上,郭敬明還被作為最大的亮點出現,騰訊影業雄心勃勃的宣布將要《爵跡》這部電影做好外部開發,以及和傳奇影業攜手開發《魔獸》等。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郭敬明在路演途中哭了,一旁的陳學冬吊兒郎當的圓場:「他太難了,他是一個巨人,背負了太多。」
《魔獸》上映後,中外媒體一片惡評。CNN的標題是《魔獸》電影遭媒體惡評,然而中國人喜歡》,以此來揶揄這部電影在中國兩天就破6億的壯舉,儘管它的爛番茄評分僅為4.1分,專業評分網站Metacritic上《魔獸》電影的綜合得分也只有32分(滿分100)。
2015年,郭敬明作為主嘉賓在騰訊影業發布會上演講
2016年,騰訊影業貢獻一部爛片《微微一笑很傾城》和一部爛劇,鹿晗的《擇天記》。王思聰說:「《擇天記》是我看過的所有電視劇中,唯一一部所有主演都不會演戲的。鹿晗和劉亦菲挺像,她曾經用一個表情演了幾部電視劇。」《擇天記》原著足夠硬核,也是中國觀眾喜愛的武俠故事,主要講的是陳長生縱劍走江湖的故事,卻生生拍成了青春偶像劇。
2017年騰訊影業投拍了《愛情公寓大電影》和《上海堡壘》;嗯,我已經不想再噴路人。
2018年騰訊影業投拍了《爵跡2:冷血狂宴》和張藝興的《黃金瞳》。平心而論,張藝興的人設在參與幾檔綜藝之後日趨穩定,還拿了華鼎獎最佳男配。但是當年華鼎獎最佳男配入圍的有王傳君《我不是藥神》、姜武《暴裂無聲》、田壯壯《後來的我們》、章宇《無名之輩》。華鼎獎這麼做,等於是說姜武演技不如張藝興,王傳君要拿最佳男配,可能除了要拍電影,還得到韓國思密達當幾天練習生。
回過頭來再看2016年的全國兩會上,騰訊集團CEO馬化騰的發言,他表示泛娛樂是內容產業的趨勢。他還以「一雞多吃」的比喻,闡述了影視和文學、動漫等泛娛樂業務基於IP聯動的思路。
再來看2015年,騰訊集團COO兼騰訊影業董事長任宇昕的發言,他表示騰訊進入影視並不會追求短期的非常多的收入和利潤回報,而是希望能夠立足長遠,利用騰訊自身優勢逐漸形成在影視行業的競爭力與影響力,在整個數字文化領域長足耕耘。
古人云,聽其言觀其行。騰訊高層對於騰訊影業的美好願景,在四年期間被IP爛片透支了四年。到了《上海堡壘》上映後,觀眾的怒火齊刷刷懟到主創身上,卻沒人過問過背後的組盤者。
憑心而論,一部電影怎麼拍請誰當主演鹿晗們說了不算,歸根到底是投資方和製片方的意圖,而導演、演員們只不過是站在前台的提線木偶。現在拍爛了把罪過歸到一個人身上固然容易,但早幹嘛了呢?為什麼一部硬科幻史詩要選鹿晗呢?他應該去拍青春偶像唱跳都市輕喜劇啊。
另一個主演舒淇也不該在科幻史詩里當軍隊女領導。要知道舒淇當年是實至名歸的三級片女皇,在王晶和爾冬升導演的調教下,舒淇接連拍下《紅燈區》、《玉蒲團之玉女心經》和《色情男女》一脫成名。她是都市男青年的夢中情人,她是都市女青年的全民公敵,但她不能是抵禦外敵的解放軍女戰士。
網紅流量難產,AI大數據失靈,網際網路「寒酸」麼?
在IP時代,結合當時的風向和騰訊手裡的資源,選擇IP+流量的方式其實是比較成熟的商業模式。
騰訊影業成立之際,正值網際網路影業如日中天。
不僅騰訊、阿里紛紛成立影業公司,樂視影業的票房也屢屢讓外界驚艷,包括小米、58等數十家網際網路公司也紛紛成立影業公司,或投資、參與、植入,都試圖在中國電影市場的突飛猛進中分得一杯羹。
畢竟像影視行業這麼非標準化的市場,程武突然在2011年提出要做泛娛樂和IP,隔壁阿里大文娛甚至還喊出「用大數據寫劇本,編劇以後會下崗」的絕句。有理論,有數據,有技術支持,有版權支持,看起來都挺有道理,但唯獨缺了人物,缺了藝術。那麼這筆帳很明顯是算錯了。
程武早年前說:「騰訊影業將不會追求短期收入回報,而是要著重打造明星IP,騰訊影業希望打造的是迪士尼+漫威的模式。」
如今看來騰訊影業是錢沒掙到,口碑還爛了。如果是為了追求短期收入回報而故意坑人倒還情有可原,賺錢嘛,不寒酸。
但若真如程武所說,他們花了大筆投資,不追求短期回報,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結果還是把每年兩部以上的話題級爛片推向市場,那只能說明這家公司的業務能力實在乏善可陳。
寒酸,很TM寒酸。
造成如今的局面,非騰訊一家可以左右。但騰訊影業的鍋,著實需要騰訊自己來背。
行業自媒體讀娛認為,過去的幾年時間裡,網際網路影業們的主控項目屢屢受挫,「缺鈣」明顯。「對於IP和流量明星的盲目自信是網際網路影業受挫的原因之一。」
大數據行業媒體Alfred數據室替鹿晗算了一筆帳:
製片方認為,截止到2019年8月13日18時,鹿晗的微博粉絲數是6066萬,就算只有50%的粉絲到場支持,每張門票平均售價為45元,那麼總票房也有13.6億元。對於總投資為3.6億元的《上海堡壘》來說,這也是一門凈掙10億穩賺不賠的生意。
然而從市場實際反饋的數據來看,截止到2019年8月13日18時,《上海堡壘》的總票房是1.15億,按照每張門票平均售價為45元來計算,實際觀看人次是255.6萬。按照貓眼電影平台上最近的1032條評論的評分分布看,打出大於7分的觀眾占總觀眾的18.2%。
也就是說,真正到場去看《上海堡壘》並且打出了7分及7分以上高分的鹿晗鐵桿粉絲數大致為:255.6萬 X 18.2% = 46.5萬人。知道46.5萬是6066萬的百分之0.77,轉化率不到1%。
如果是在電商市場,這個數據意味著這家公司根本不具備任何行業競爭力,基本等同於殭屍。
粉絲經濟的一大騙局是,你讓粉絲不花錢在微博點個關注可以,但為偶像花30塊錢,100個人里,有99.3個人不樂意。
粉絲經濟的另一大騙局是,你以為你通過大數據能夠決定所有事,其實大數據沒那個本事。
如果說泛娛樂的核心是IP,那麼甄選IP的核心就是網際網路公司依賴的大數據算法。然而這個算法並不那麼聰明,很有可能是錯的。
近日一位數據科學家的言論刷爆了網際網路。他認為數據並不是客觀的現實,它也是由人來定義的,會存在各種偏差。所以我們需要仔細甄別,周全考慮。
當好心人試圖弄清楚棘手問題的真相時,他會問:
「數據是怎麼說的?」
其實數據什麼都沒說,真正說話的是人類。
他們說的是數據當中他們注意到的或者要尋找的東西,「數據從一開始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人類選擇去收集它們,並且利用了人類製造的工具去收集數據。」
數據說明不了問題的任何東西,它的作用不會大過可以造房子的錘子或者做馬卡龍的杏仁粉。數據是發現的必要因素,但是你需要有人來選擇它,塑造它,然後把它變成洞察。
數據只供參考,決定權還在人手裡。或者片方早已內定好了人選,只不過用數據來粉飾一下這個人的履歷罷了。
如果復盤《上海堡壘》的選角過程,很有可能是投資方或製片方通過一堆數據和算法來確定了最終人選。或者是他們先入為主的認為,你看鹿晗流量多大,數據多麼充足,選他沒錯的。可是你像劉德華、葛優葛大爺這樣的大腕兒,至今沒開微博,自然也沒有流量,你讓數據爬蟲去哪兒找數據去喂給人工智慧,繼而參與決策呢?
騰訊影業算錯的帳,今年打算都補回來
雖然程武沒有明說,但明眼人都知道,騰訊影業的泛娛樂IP大夢是做到頭了。至少官方把泛娛樂改成了新文創,把大IP改成了硬通貨。
什麼叫硬通貨?
選題硬,角色硬,作品硬,主創硬,受市場歡迎,觀眾認可,符合藝術規律和市場規律的作品,經得住歷史和人民的檢驗的作品,才是真正的硬通貨。這個標準,放之四海而皆中,古今中外,百年影視,概莫能外。
一改往日IP爛片的不良風氣,2019年騰訊影業的片單里,我們欣喜的發現有《我和我的祖國》《我們的西南聯大》《奔騰年代》等主旋律影片,有張譯的《八佰》、雷佳音的《吹哨人》、和成龍的《狂怒》等值得期待的劇情片。這次的片單里,流量明星集體退場,開了一個好頭。
這是騰訊主動選擇還是迫於市場壓力被動接受,外人並不可知。但整個行業的選角風向,都在向傳統演技派靠攏;整個行業的選題風向,都在向傳統類型片如懸疑片、動作片回歸,那種四不像的IP流量劇們,眼看它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再難重現往日輝煌了。
騰訊集團營運長任宇昕在發布會上表示,騰訊希望打造出更多中國故事,打造出更多具備全球影響力的文化符號。「這幾年來,我們不斷加強在影視領域的投入,並基於新文創思路,持續推動影視與動漫、遊戲、文學等數字內容的聯動。」任宇昕表示,未來,騰訊將繼續加大在影視內容上的投入。
騰訊集團副總裁兼騰訊影業執行長程武表示,好的作品,是一切信心的根基。
今年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中國影視行業在經歷十年高速發展後,行業也開始回歸理性,回歸內容為王,開啟面向高質量發展的全新賽道。以往那種粗製濫造合夥圈錢的電影,對不起,我們不需要。
最後,希望任宇昕和程武這兩位騰訊大員,不要像他們11年和15年說過的話最後被證偽一樣,把2019年對行業對合作夥伴對觀眾做出的承諾牢記在心。
據悉,騰訊影業參與作品《南方車站的聚會》今年在坎城首映,成為今年唯一入選主競賽單元的華語電影。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希望不是好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