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大結局了。作為馬伯庸近年來最具功力的一篇劇本式小說,《長安》原著無疑為電視劇的成功奠定了堅實基礎。
然而令人驚喜的是,在原著紮實的基礎之上,編劇團隊爪子工作室,居然奉上了更為精彩的改編。
筆者作為強硬原著黨,一度因為劇情稍顯拖沓而中途棄劇。但後來忍不住心癢再度入劇,居然慢慢看出感覺。其中一大原因就是,改編後的劇情,並不像原著主打緊湊情節,而是加入許多合情合理的支線,讓原本相對單一的反恐式劇情,變成一部大唐社會百態的精彩再現。
其中4處精彩的改編,是為本劇最大的亮點。
一、徐賓升格為大BOSS:化腐朽為神奇的最大改編
兇手為什麼要行兇,看似是個並不成其為問題的問題。
兇手嘛,窮凶極惡,不殺人不痛快。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兇手為何不好好活著,多大仇多大恨非要豁出去了殺人。
這其實是大多數推理或者懸疑小說的絕症:兇手作案動機不成立。
解決不了動機問題,整篇小說便失去了根基。所有眩目的、緊張的、刺激的破案過程,都將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甚至,鬧著玩。
馬親王原作也沒逃過這個通病。原著中大BOSS是賀知章的養子賀東,也就是劇中的何孚。他為了滿足養父賀知章打倒李林甫的願望,親自策劃了整件案子。但這位賀東在前期劇情中沒有任何線索,硬生生被拉來當鍋俠。
所以不少讀者吐槽,馬親王這種為反轉而反轉的反轉,直接讓小說爛了尾。
所以劇版沒再趟這個雷。
何孚從策劃者變為被利用的棋子。相反,原著中被殺的徐賓,卻被硬生生挖掘出新的境界,憑藉其超級縝密的心思和大案牘術,一躍成為整樁案子的主導者。劇情一下子順理成章,豁然開朗。
當然,也有不少網友吐槽他不夠規格,並各自給出了自認為正確的答案,有說安祿山的,有說王宗汜的。證據是那些薩珊金幣。
什麼是規格?
籌劃兇案,難道只有位高權重者才夠分量?
位高權重代表什麼?有野心,有財力,有人力。大概如是。
不好意思,徐賓完全具備。財力,何孚暗中資助了,以何執正在長安的幾處宅院,買石脂、僱人、雇廢宅,足夠了。人力,龍波也承包了。
至於野心,一個被壓抑了半輩子的人,證明自己能幹事、能幹大事並能幹在大事的願望,能夠迸發出的熱情和能量,不比安祿山小。
理順,人性順,劇情順,看劇,不就是圖個這個嗎。
二、蕭規反轉:悲壯行為成就悲劇英雄
蕭規兩個地方最令人動容。
其一是當年在烽燧堡,面對敵人連番進攻,悲壯而不失豪邁地揮旗大喊:不退。
其二是經過無數次咬著嘴唇說話式的裝逼、造作、尬演,終於在唐軍重重包圍中,抽出戰刀,悲壯地大喊,然後被殺。
男人,終究是要靠陽剛之氣證明自己的。無論劇里劇外,都是如此。
原著中蕭規只是為了泄憤,抓皇帝,劫走,讓他當著天下萬民丟人。
作為恐怖分子,寫成這樣也足夠了。畢竟只是個生活不如意的隴右老兵嘛。
但編劇來了個神改編。
大吉酒肆中,張小敬再度化身政治教員,現身講道理,長安是我家,美麗靠大家。
唐玄宗也化身愛民如子好皇帝,現場施救受傷群眾。並承諾把天下交給賢人。
蕭規被說服,當場反轉,於槍林箭雨之中,不惜自己被射傷,把皇帝救了出來。
雖說這個彎轉的有點急,但合情合理。蕭規來長安,不就是為了讓皇帝長記性,讓大唐變得更好嘛。玄宗如此說如此做,給了蕭規完美答覆。
看片,更要懂得品片。
一個急彎,轉出了人性的深度,也轉出了劇情的複雜度。
這,既考驗演員的功力,又考驗編輯的水平,更考驗觀劇者的眼力。
三、張小敬淡化:從主角淪為配角,劇情所需or人性比照?
張小敬的角色變化,從嚴格意義上算不得改編。
但是演著演著大家會發現,張小敬還特麼是主角嗎?
的確,隨著劇情深度展開,林九郎、何執正、郭利士、太子,甚或是甘守誠、崔器、檀棋、程參這些人,都能從主角身上掠走一部分注意力。
原著中不存在這一問題。
張小敬是推動情節展開的關鍵人物。缺了他,就如同汽車沒了輪子,當場就得趴窩。
但劇版相差懸遠。
除了張小敬查案的主線,尚有幾條非常重要的支線並行展開,並且與張小敬的相比毫不遜色:
何執正的支線,打造的是含辛茹苦、力挽江山、怒君昏懶的忠臣劇情;
林九郎的支線,打造的是相府密謀、背地使壞、欺天換日的奸相劇情;
郭利士的支線,打造的是身居九重、回護正人、心機深邃的正派劇情。
隨便哪條支線,都可以再深挖三尺,而且保證劇情不注水。
然而劇本都是點到為止,只露一斑。
像四方為何稱林九郎為阿郎、大冬天還熱的扇扇子的溫室、林九郎劇初召見的幾大將軍都是何人、姚汝能與林九郎到底是怎麼勾結上的,這些劇情都沒有展開說,憑你怎麼猜測。
懂歷史的,能據此還原出奸相李林甫的歷史原貌。
不懂歷史的,也可有推斷出無限豐富的案件可能。
含而不露,欲言又止。
有這麼好看的、耐得住推敲又不失精彩的支線劇情,難免張小敬的主角光環會減弱。
然而說到這裡,我們不得不贊一句主演雷佳音的水平。
也虧得是他,在韓童生(飾何執正)、尹鑄勝(飾林九郎)、呂涼(飾郭利士)等一眾骨灰級演員同台對飆中,能保持住自己的演繹特色,讓張小敬的角色沒有過分弱化。
而另外一位男主李必,之所以後期全無存在感,就是因為演技太窪,在一眾老戲骨的汪洋大海之中溺亡了。
當然,這是後話。
四、Tony哥之亂入:小人物形象再現大唐風尚
劇版小人物形象之多、形象之豐富,是原著小說無法比擬的。諸如,凈面鋪子的TONY哥,元載的小胖丫頭,靖安司的安柱國、龐靈。
安柱國起初膽小怕事,請李必不要繼續查案。然而後來,靖安司有事召喚眾吏員,安柱國卻毫不猶豫地回班。
面對老婆的責問,如果這位安同志正氣凜然地說,是責任,讓我回去的。
固然,沒點責任心做不到這個。但若這麼直白地表演,那將是一個大寫的「假」。
安同志出口的卻是:我如果不幹出點成績,怎麼配得上你!
看得有歷史君當場淚目!
真實的人性,自然的話語,巧妙的解答。雖然語言上看不出一點華麗,卻瞬間擊中萬千男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我特麼就是這樣想的。
把生活的真實演出來,人物一下子就立起來了。
TONY哥的表演,更是一度令人誤會,這個話這麼多的剃頭小哥,是不是後面的劇情有什麼重要戲份。
從與曹破延的對話,到對女兒的寵愛,再到大吉酒肆前的一頓大罵。
活生生展現出一個開元盛世下,長安市民應有的心態。
國家富有,人民小康,生活舒適,充滿樂觀。
趕上上元燈節,無論如何也要去湊一湊熱鬧,大唐盛景,人人有份嘛。
一派生民煙火之氣,硬生生在一個小物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劇至結尾之時,TONy哥再度出現,把長安市民這個維度撿回來,最終中箭身亡,似乎喻示著大唐盛世的不吉。
這條支線雖然簡短,卻也有頭有尾,有深有淺,演繹的相當到位。
在細小處做文章,正是好劇成其為好劇的必要因素。
五、李必之弱化:從狠辣干臣變身清新小受
說完了好處,也得談談不足吧。 畢竟事物都是兩面性的。
易烊千璽的李必,應該是劇版眾多人物中唯一弱於原著的。
原著的李泌,雖然年輕,但性格卻十分堅毅果決。
賀知章干擾張小敬查案,李泌果斷告知焦遂之死,把賀知章氣走。
這就是原著的李泌,為達目的不惜代價,包括犧牲賀知章。說白了,這是狼性,狠起來叫人害怕的狼性。
人物設計也非易烊演繹的柔弱白凈,而是集帥氣、文氣、英氣於一身,特別是英氣尤為突出的智囊、統帥式人物。
易烊很明顯沒有把握住重點。
細聲細氣式的說話,傲嬌不到點子上的風格,關鍵時刻的婦人之仁,遇到挫折時的怯懦。
以及該爆發時爆不出來,該含蓄時又地稀里糊塗不知所云。
都大大消減了雙主角之一的重要性。以至於到後半部分,李必對於劇情的推動已經完全沒有作用。而是一再被各種配解按在地上摩擦。
特別是在右相府與林九郎對戲,氣場上完全落於下風,活像老前輩在教育年輕後生,小子,你胎毛未盡,還是回家吃奶去吧。
而原著中,李泌可是一個眼神就嚇得李林甫倒退三步的狠角色。
演成這樣,真有點暴殄天物。
然而無論如何,易烊的表演,也算有了新的嘗試。對於新人,還有多包容,希望他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