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版」嘉木靈樹說梧桐,文/朱文傑

2019-11-24   終南文苑

  「梧桐棲鳳凰」典故見於《詩經》

  梧桐樹棲鳳凰,此語見於《詩經·大雅·卷阿》中的「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之句,而「梧桐引鳳凰」傳說的最早來歷也出於此。卷阿,在今陝西扶風縣周公廟遺址。

  宋代鄒博的《見聞錄》說:「梧桐百鳥不敢棲,止避鳳凰也。」在中國的神話傳說中,鳳是神鳥,非梧桐不棲。能引來鳳凰的梧桐,自然也是祥瑞、高貴的嘉木、神樹。

  梧桐還被視為「靈樹」,具靈性之說,有應驗時事之能。《太平御覽》引《王逸子》說:「扶桑、梧桐、松柏,皆受氣淳矣,異於群類也。」《瑞應圖》說:「王者任用賢良,則梧桐生於東廂。」梧桐的靈性還反映在它能知歲時,司馬光《梧桐》詩曰:「初聞一葉落,知是九秋來」,所謂「一葉知秋」之典故也。不過,早在唐代,詩人崔曙的《山下晚晴》已有類似的意象:「寥寥遠天凈,溪路何空濛。斜光照疏雨,秋氣生白虹。雲盡山色暝,蕭條西北風。故林歸宿處,一葉下梧桐。」《花鏡》記載:梧桐「每枝十二葉,一邊六葉,從下數一葉為一月,有閏月則十三葉。視葉小處,即知閏何月也。清明後如梧桐不開花,此年必大寒。」

  在民俗圖案中,祥瑞的梧桐常與喜鵲合構,諧音「同喜」,亦是寓意吉祥。

  梧桐有青桐、碧梧、青玉、庭梧之名稱。陳翥在《桐譜》中說:「桐之材,採伐不時而不蛀蟲,漬濕所加而不腐敗,風吹日曬而不折裂,雨濺污泥而不枯蘚,干濡相兼而其質不變,楠雖壽而其永不敵,與夫上所貴者舊矣。」

  漢代梧桐樹被植於皇家宮苑,《西京雜記》載「上林苑桐三,椅桐、梧桐、荊桐」「五柞宮西有青梧觀,觀前有三梧桐樹」,漢代五柞宮的故址就在今陝西省周至縣東南。

  魏晉,梧桐樹的種植開始增多,晉代夏侯湛《桐賦》曰:「有南國之陋寢,植嘉桐乎前庭」,以及南朝著名詩人謝朓《游東堂詠桐詩》:「孤桐北窗外,高枝百尺余;葉生既婀娜,落葉更扶疏」,說的都是在庭院中植桐。西晉傅咸《梧桐賦》則述說了門前列行種植梧桐樹招引鳳凰的盛況:「美詩人之攸貴兮,覽梧桐乎朝陽……郁株列而成行,夾二門以駢羅,作館宇之表章。停公子之龍駕,息旅人之肩行。瞻華實之離離,想儀鳳之來翔。」傅咸,西晉文學家,北地泥陽(今陝西銅川耀州區)人,傅玄之子。曾任太子洗馬、尚書右丞、御史中丞等職,史載他為官峻整,直言敢諫。

  值得一說的是,在長安大規模種植梧桐樹則是前秦苻堅當皇帝之時。《晉書·苻堅載記》有「堅以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乃植桐竹數十萬株於阿房城以待之」的記載,這個「阿房城」,即秦之阿房宮(遺址在今陝西西安)。

  唐代,梧桐樹的種植變得極為普遍。《隋唐嘉話》中的「唐初宮中,少樹,孝仁後命種白楊……更樹梧桐也」,便是皇宮中種植梧桐樹的寫照;唐代王昌齡《長信秋詞五首》中的「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捲夜來霜」以及李賀《天上謠》中的「秦妃捲簾北窗曉,窗前植桐青鳳小」,則是唐代庭院中種植梧桐樹的寫照。

  從以上史籍記載、詩詞歌賦中,可以看出梧桐與陝西淵源之深厚。

  華山梧桐及其他

  北宋時徐積《華州太守花園》詩曰「卻是梧桐且栽取,丹山相次鳳凰來。」描述了當時陝西華州城官家的園林中種植梧桐(造景)的情景。

  華山種植梧桐有悠久的歷史淵源。唐代韓偓《六言三首》中有「華山梧桐相覆,蠻江豆蔻連生」之句,其中「華山梧桐相覆」一句,與樂府詩發展史上的高峰之作《孔雀東南飛》有一定的關聯,《孔雀東南飛》的最後幾句為:「合葬華山傍。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

  《孔雀東南飛》中的主人公焦仲卿與劉蘭芝「合葬華山傍」,為什麼要在墓旁「左右種梧桐」呢?筆者以為,在古人的意識中,華山因「蕭史弄玉吹簫引鳳」的愛情故事,已變成一種象徵,即一座愛情之山。之所以在墓旁種梧桐,一是認為墓中人也是鳳凰,或者是真實生活中存在的孔雀(鳳凰之主要原型);二是因為種下梧桐樹,才能招來鳳凰,希望這對因愛而殉情的夫妻能追隨蕭史弄玉,駕著鳳凰飛升仙界。而唐代孟郊《列女操》中亦有:「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貞婦貴殉夫,捨生亦如此。」的詩句。古代傳說梧是雄樹,桐是雌樹,梧桐同長同老、同生同死。

  大概就是因了這些傳說,梧桐在古代詩人的意象中,總是和悽美愛情、離愁別緒、怨憂情感相連。例如唐代薛濤《別李郎中》詩有「花落梧桐鳳別凰,想登秦嶺更淒涼。」宋代賀鑄的《鷓鴣天》詞有:「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半死桐」之說,源於漢賦大家枚乘的《七發》賦,賦中有句:「龍門之桐……其根半死半生」。龍門就在陝西與山西交界的黃河禹門口。白居易《和夢遊春詩一百韻》中也有「半死梧桐禿,暗鏡對孤鸞」的說法。此外,白居易在《長恨歌》中還有「春風桃李花開夜,秋雨梧桐葉落時」「搖落廢井梧,荒涼故籬菊」的詩句。而元曲四大家之一的白樸代表作《梧桐雨》,全名《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即取自白居易《長恨歌》之「秋雨梧桐葉落時」詩句。

  此外,李煜《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杜甫《宿府》中的「清秋幕府井梧寒」、李賀《秋來》中的「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以及李清照《聲聲慢》中的「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表達的均是一種愁緒。而蘇軾的「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更充滿了悽美、寂寞和悲涼的意境。

  「焦尾琴」的傳說

  桐木宜制琴。王充在其《論衡》中說:「神家皇帝削梧為琴」。《詩經·鄘風·定之方中》云:「樹這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齊民要術》說:「梧桐山石間生者,為樂器則鳴。」

  《警世通言》第一卷「俞伯牙摔琴謝知音」載有:「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見五星之精,飛墜梧桐,鳳皇來儀。鳳乃百鳥之王,非竹實不食,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伏羲氏知梧桐乃樹中之良材,奪造化之精氣,堪為雅樂。」說的都是梧桐宜制琴的事。

  「俞伯牙摔琴謝知音」還引出了「高山流水覓知音」的典故,說是伯牙與鍾子期結識時,當伯牙彈奏的琴聲雄壯高亢時,他的知音鍾子期說:「這琴聲,表達了高山的雄偉氣勢。」當琴聲變得清新流暢時,鍾子期說:「這後彈的琴聲,表達的是無盡的流水。」於是他們相見恨晚,結為兄弟。可當第二年伯牙去訪子期時,才知鍾子期不幸染病去世,遂在鍾子期墓前淒楚地重彈這首《高山流水》,以祭奠子期。一曲終了,伯牙挑斷琴弦,把心愛的瑤琴摔碎在青石上,悲傷地說:「我唯一的知音已不在人世了,這琴還能彈給誰聽呢?」

  後來,人們在他們相遇的地方,築起了一座琴台,紀念兩位「知音」感天動地、千古不朽的友誼。

  此外,還有一個梧桐木製「焦尾琴」的故事,也十分感人。「焦尾琴」為中國古代四大名琴之一,《後漢書》記載:「蔡邕泰山行,見焚桐,聞爆聲曰:『此良木也』,取而為琴」,是為「焦尾」名琴;王充《論衡》中說「神家皇帝削梧為琴」;《齊民要術》中也提到「梧桐山石間生者,為樂器則鳴。」這都說明,古人喜用梧桐木來製作古琴。而唐代李頎《題僧房雙桐》詩則記有東漢蔡邕與焦尾琴之故事:「青桐雙拂日,傍帶凌霄花。綠葉傳僧磬,清陰潤井華。誰能事音律,焦尾蔡邕家。」

  蔡邕是文學家和書法名家,其女兒蔡文姬也是一位音樂天才。《三字經》中便有一句:「蔡文姬,能辨琴」,可見其影響之深遠。文姬出嫁的時候,焦尾琴成了她的嫁妝。出嫁以後,蔡文姬命途多舛,輾轉各地,相傳這張焦尾琴一直伴在她身邊。戰亂年代,新寡的蔡文姬被擄到匈奴之地,成了匈奴左賢王劉豹之妻。後曹操平定北方,派出使者將她贖回。文姬作傳唱千古的絕響《胡笳十八拍》,被後人稱為自屈原《離騷》之後,最值得欣賞的長篇抒情詩之一。宋代陳造《贈琴妓二首》詩云:「夢中曾揖蔡文姬,焦尾親傳半夜衣。」而蔡文姬紀念館前的漢白玉雕像,就是文姬在彈奏焦尾琴。

  文姬歸漢後,在曹操的安排下,與屯田都尉董祀再結連理。後董祀犯了死罪,蔡文姬去向曹操求情得免。後來,董祀與蔡文姬隱居山林,隱居之地即陝西藍田的蔡邕莊。在此,蔡文姬潛心篤志地抄錄蔡邕遺著,完成了《續後漢書》這一浩瀚的文化工程。蔡文姬死後,按她的遺願,就葬在陝西藍田的蔡王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