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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遺物語
人值不值錢，看他的原則值不值錢。
——黃執中
昨天讀了黃章晉寫的一篇文章，
文章講述的是「他眼中的老羅」。
這篇文章寫得極好，
是我這兩年讀過的最好的文章，沒有之一。
我不是羅永浩的粉絲，
之前也不認識黃章晉，
但我被黃章晉寫的羅永浩深深打動了。
說實話，近幾個月來，
我是有點討厭老羅的，
但看完老黃這篇文章後，
我居然喜歡上了這個胖子。
老黃講了老羅很多東西，
我從中只挑一點來說——老羅的原則。
老羅是一個非常講究原則的人，
他不會因為利益的爭執而跟朋友翻臉，
但他卻能為一個小原則而跟朋友絕交。
熬了好幾年，
老羅還是沒熬來春天，
今年1月份，
錘子科技終於停擺，
賣給了位元組跳動公司。
老羅離開錘子科技後，
加入了一家電子煙公司，
並頻頻為其站台做宣傳。
網友們由此大罵老羅：
「不要臉。」
「騙子。」
「想錢想瘋了。」
這兩個月來，老羅遭到的責罵，
超過他半輩子所受責罵的總和。
老羅從來不怕吵架，
吵架也從來沒輸過，
但這一次他選擇了沉默。
錘子科技停擺清算負債時，老羅才知道——被欠了款項的很多小供貨商活得非常艱難。
「一定要把這些錢還上。」
這些債務，本屬於公司，
但老羅覺得自己個人也有責任，
因為很多人是因為他相信了錘子科技，
所以他想個人掙錢把公司債務還了。
這就是老羅的原則——欠了債就要還錢。
這個債，他本可以撒手不管，
因為錘子科技已跟他毫無關係，
但他的良心放不下這件事，
「讓他內心最糾結痛苦的，不是手機夢想的破滅，而是覺得對不起這些小供貨商。」
所以他才選擇進軍電子煙掙快錢。
很多網友大罵老羅昧良心，
老羅沒解釋，也無法解釋。
十年前，老羅喜歡上了「快樂女聲」曾軼可。
高曉松為曾軼可製作了一張專輯，
但老羅聽後憤憤不平：
「音樂佐料太多，曾軼可那種帶缺陷的、樸素的、打動人的東西，已經喪失殆盡。」
老羅跟曾軼可素不相識，
但因為非常喜歡曾軼可，
所以就想重新為她製作一張唱片。
他窮盡所有資源，
找來多位知名音樂人幫忙，
還掏錢租了北京最貴的錄音棚，
甚至還丟下極其繁忙的工作，
天天跑到錄音現場端茶送水。
這一次錄音花了不少錢，
來幫忙的音樂人，
沒有一個想要錢，
但老羅強行給了每人一份報酬，
來送錢的老羅助理金燕說：
「你們要是不收，老羅就不讓我回去上班。 」
你們肯定覺得老羅很有錢，
其實並不是，
雖然當時他辦了一所英語培訓學校，
但此後沒多久就辦垮了。
並不富有的老羅為什麼要做這事呢？
因為他有一原則——容不得喜歡的東西被糟踐。
他請圈內音樂人來幫忙時，
說了這麼一句話：
「聽到曾軼可的唱片，
就覺得像親閨女被毀了一樣。
如果有一天，有人這麼毀你們，
我也會挺身而出的。」
這些年，老羅為捍衛喜歡的人事物，
跟很多人乾了很多架。
2006年，老羅創辦了牛博網，
並立下「四不」原則：
「不低俗、不炒作、不宣傳、不刪帖。」
然後他窮盡一切人脈，
拉來了韓寒、柴靜、慕容雪村、梁文道、馮唐、熊培雲、和菜頭、方舟子、宋石男等眾多大咖入駐。
這些人，很多是他朋友，
且每一個找來都不易。
如果只圖網站發展好，
如果只圖網站有錢賺，
老羅把大咖們好好捧著就行了，
但是他並沒有。
宋石男寫了一篇與高中女生討論安全套使用問題的文章，
老羅看了暴跳如雷，
覺得此文太粗俗了，
於是才不管宋石男是不是朋友，
立馬就刪了這篇文章，
並將宋石男「逐」出了牛博網。
老羅還覺得不解氣，
又特意撰寫一篇文章大罵宋石男。
很多大咖都覺得老羅做得太過了，
但老羅就是這樣一個可以隨時翻臉的人。
黃章晉有句話說得特別好：
「我和羅永浩認識十多年，
算關係非常密切的朋友了，
但我不能保證這種關係會一直如此，
他不會因為利益原因和我翻臉，
但他完全可能會因為他看重的某個原則問題，說翻臉就翻臉。」
確實如此，
老羅就因為堅守自己的某些臭原則，
後來跟方舟子、和菜頭等人絕了交。
黃章晉在寫老羅時，
有句話說得特別好：
「越是資源少的人，
越容易堅持原則，
因為他們的原則兌價低，
他們因而容易高估自己的品格，
低估資源遠遠多於自己的人的品格。」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說一個人占有的資源越少，
他受到的誘惑就越少，
所以他很容易堅守原則。
一個人占有的資源越多，
他受到的誘惑就越多，
所以他就越難以堅守原則。
就拿劉強東「出軌」事件來說，
我們大罵劉強東品德敗壞，
覺得自己的人品比他好多了，
其實不盡然，
很多時候我們的品德之所以顯得好，
其實只是因為受到的誘惑不夠大而已。
當我們面臨劉強東一樣的誘惑時，
其實未必就能把持得住。
作家楊奇函有句話說得好：
「維持我們節儉的，
可能是我們的貧窮。
維持我們檢點的，
可能是我們的醜陋。
維持我們低調的，
可能是我們的平庸。
維持我們鑽研的，
可能是我們的笨拙。
促成我們義無反顧的，
可能是我們的走投無路。
激發我們看淡一切的，
可能是我們的一無所有。
我們心無旁騖，
可能只是因為我們沒有能力去從容。
我們剛正不阿，
可能只是因為我們沒有資格被誘惑。」
很多時候，
我們的言行之所以合乎道德規範，
往往並不是我們的道德情操高人一等，
而是因為我們把自己的短板變成了高尚。
我們未必是人好，
我們可能只是沒機會放蕩。
所以說，
一個人到底有多牛逼，
一個人到底有多正直，
如果沒經過「大誘惑」的考驗，
其實是很難知曉的。
前幾天，兩位女同事討論男朋友。
甲說：「我要找個丑點的。」
乙問：「為什麼呀？」
甲說：「因為帥的很花心，而丑的比較忠誠。」
乙說：「純粹就是扯淡。」
甲說：「為什麼這麼說？」
乙就打了一個比方：
「一個人有一百塊錢，
買得起可樂買得起雪碧，
但他就是要買礦泉水，
那說明他是真喜歡喝礦泉水。
一個人只有兩塊錢，
只買得起礦泉水
他說就喜歡喝礦泉水你信嗎?
給他一瓶可樂，
往往喝得比誰都帶勁。
丑的人之所以顯得忠誠，
很多時候只是因為他沒機會出軌而已。
所以找老公一定要睜大眼睛，
不要以為找丑的就會對你忠誠，
你會發現他不但丑還窮還出軌。
相反，我覺得帥的更容易忠誠，
你讓他出軌，他倒是看得上你啊。」
這番對話，話很糙，但理不糙。
老羅為什麼牛逼？
就在於他在很多誘惑面前守住了原則。
他曾有數次飛黃騰達的機會，
但他最終選擇了堅守自己的原則。
這些原則也許並不符合大眾期待，
甚至有的有點違背大眾期待，
但這恰好正是老羅的可愛和可貴之處。
7.
我佩服那些能在利益和誘惑面前堅守自己原則人。
比如王石。
王石是一個特別講原則的人。
一位朋友拿了塊地，想給王石：
「地白給你做，做完後再分帳。」
這是一樁超級划算的買賣，
但王石拒絕了：「萬科不做別墅。」
朋友說得嘴裂了，王石還是不做。
最後，這朋友砰一聲跪下了。
王石轉身走了，還是不做。
但就是這般「六親不認」的王石，
才成就了後來的萬科。
比如任正非：
1987年，43歲的任正非，
在深圳一個爛棚棚里創立了華為。
任正非有一個理想——將華為打造成為全球最有價值通信品牌。
中途，做房地產本可以爆發。
中途，做網際網路本可以爆發。
中途，做資本運作本可以爆發。
但任正非從不為這些誘惑所動，
始終堅守自己的原則——打造通信品牌。
「華為就是一隻大烏龜，二十多年來，只知爬呀爬，全然沒看見路兩旁的鮮花，不被各種所謂的風口所左右，只傻傻地走自己的路。」任正非說。
但正是這般「不採路邊花」的任正非，
才造就了今天的華為。
一個人所能達到的高度，
往往取決於他堅守原則的程度。
老羅脾氣極臭，
可以說臭不可聞。
比如，團隊做的東西不好時，
他從來不會委婉批評，
他立馬就會黑臉大罵：
「你為什麼給我端上來的總是屎？」
跟老羅相處過的人都說：
「他是中國脾氣最差的老闆。」
錘子科技產品總監朱蕭木感嘆：
「我爸我媽都沒這麼罵過我，
這輩子挨的罵，
90%都在這個公司，
老羅罵得最狠的幾次，
把我靈魂都打出身體了……」
老羅也極端情緒化，
這一秒臉色還好好的，
但下一秒就可能暴跳如雷，
他翻臉可以比翻書還快。
錢晨是羅永浩最得意的員工，
也是錘子科技的硬體合伙人，
但2018年因為手機設計發生爭執，
老羅抓起一個水瓶就扔了過去，
錢晨的褲子立馬就濕了。
對最得意的員工和合伙人尚且如此，
對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老羅這個人渾身都是毛病，
完全就是一個大混蛋，
用黃章晉的話說就是：
「羅永浩就他媽是個野蠻人，
這人渾身毛病，
你要是比行為舉止的文明，
比他好的人越來越多……」
但為什麼這麼多人願意跟著他干，
這麼多人願意跟他交朋友呢？
為什麼即便是離開他公司的人，
即便是跟他吵架絕了交的朋友，
說起他時依然充滿佩服呢？
黃章晉說：「因為他身上自有一種暗夜裡閃閃發光，讓人追慕的東西。」
這種閃閃發光的東西，
就是他的原則、他的真誠、他的責任感。
老羅的老部下、也是記者的草威，
說過這麼一段話：
「老羅是一個有思想潔癖的人，
他永遠在守護我們可能並不感興趣的東西：
比如公平，比如正義，比如自由。
在我們都被現實抽打得體無完膚的時候，
可他卻遲遲沒有變壞。
老羅是一個混蛋，
是這個社會裡一個難能可貴的混蛋。」
王世虎講過這麼一件事：
2008年，老羅想創辦英語培訓學校，
於是去見了一大批風投，
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投資。
朋友們都覺得奇怪，
「憑老羅那教學能力、憑老羅那三寸不爛之舌，不至於拉不到投資啊。」
一朋友跟著老羅去見了一次風投，
終於明白為什麼沒人願意投資了。
因為老羅跟對方談判時，
一開口就定下三條軍規：
不能抱著牟利心態辦教育
不能保證一定賺錢
我不能聽從你的建議來辦學校
朋友們勸他：「你得說好聽的。」
但老羅卻搖頭堅持說：
「要合作，就要以誠相待，
否則我收了人家的錢，
卻不按照人家的意思辦事，
那不就是欺騙嗎？」
一個久未聯繫的髮小聽說這事後，
問老羅：「需要多少啟動資金？」
老羅說：「三百萬。」
發小說：「把你銀行帳戶給我。」
第二天，老羅銀行帳戶多了三百萬。
老羅立馬打電話問發小：
「咱們雖說是髮小，
但畢竟十幾年沒見面了，
你怎麼就這麼信任我呢？」
發小講了這麼一件事情：
「很多年前，在老家那會，
我們都喜歡翻錄錄像帶，
互相交換著看。
但有些人特別滑頭，
故意把一部故事片分錄成五盤碟，
然後去跟別人換取五盤錄像帶。
漸漸地，大家都這麼乾了。
有一次，我拿一盤錄像帶跟你交換時，
你主動提出用五盤來交換，
你說這是上次和別人交換來的，
因為自己上過當了，
所以不想讓別人再上當。」
講完這件事情，發小感慨說：
「從一件小事上，
就能看見一個人的品性。
我當時就覺得，
你值得一輩子深交。」
我為什麼要寫這篇稿子呢？
我其實不是在寫老羅，
我其實在寫「原則的價值」。
辯論大神黃執中有句話說得好：
「一個人值不值錢，
就看他的原則值不值錢。」
對於一個人來說，
聰明重要嗎？重要。
有趣重要嗎？重要。
帥氣重要嗎？重要。
但比這些更重要的是原則。
一個人最強大的力量，是原則。
一個人不帥、沒趣、不聰明，
人生頂多差勁一點。
但沒有原則，人生就會差勁很多。
我想，這也是很多人喜歡老羅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