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分數660,北京大學學士、北京大學與哈佛大學雙法律碩士,這其中任何一項成績都足夠值得驕傲。更何況,這些耀眼光芒背後的主人公丁丁曾是一名重度腦癱兒。
對丁丁來說,是母親數年如一日的愛與嚴格要求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而對母親鄒翃燕來說,自己的孩子就是眾多普通小孩兒中的一個,只是比別人慢一點。這位充滿大智慧的母親也是一名優秀的教師,她帶著兒子面對現實、努力拚搏,走出了一條奇蹟之路。
留下我的腦癱兒子,哪怕付出一生的代價
鄒翃燕是一名單親媽媽,對她來說,這29年,是一場與兒子一起奔跑的「人生馬拉松」。
1988年7月18日的凌晨,發令槍響了
孩子生下來的揪心一幕,刻在鄒翃燕的記憶中:全身發紫,不哭也不鬧,雙眼緊閉。
轉院搶救,孩子小小的鼻孔一個插著輸氧管,一個插著鼻飼管。護士來打針,扎不進,汗珠一滴滴落在孩子皺巴巴的臉上,孩子還是沒絲毫反應,眉頭都不皺一下。
「重度腦癱,沒搶救價值了,救下來也非癱即傻。」醫生對鄒翃燕說,
那晚,鄒翃燕把兒子摟在懷裡,一夜無眠……凌晨5點,孩子終於有了反應——哼唧了一下,像小貓一樣。隨後終於哭了。醫生說,能哭出來,命保住了,但今後的路必將「痛苦艱辛又漫長」。
在5份病危通知書以及「將來非癱即傻」的預言面前,媽媽鄒翃燕選擇將他留下。
她給孩子起名丁丁(第二個字念「zheng」——記者注),即是因為她想起《詩經》里「伐木丁丁,鳥鳴嚶嚶」的詩句,大樹砍伐都有響動,她希望他至少能在這世界留一點聲響。
在鄒翃燕看來,「我覺得我就是要他活著,他是我的孩子,我得讓他活下去。」
他是眾多普通小孩中的一個,只是比別人慢一點
丁丁的父親出於理智,主張放棄,面對鄒翃燕的堅持,他放出狠話:要留下你就自己管。而鄒翃燕並無退縮,哪怕要付出一生的代價。
鄒翃燕說「我當時就這樣想的,只要他活著,我出來工作掙錢,我能養他一天算一天。」
出生第五天,丁丁終於發出了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聲啼哭。十多天後,鄒翃燕帶著丁丁回到了家中。
腦癱患兒有三種情況,一種是運動神經受損,導致癱瘓;一種是智力受損,導致痴呆;第三種是兩者兼具。鄒翃燕最大的願望是孩子智力正常,即便癱瘓或許還有可能獨立謀生。
丁丁1歲前檢測,智力沒問題,但輕偏癱,左腳活動不靈,有運動障礙。他總是流口水,雙手沒力氣,握不住東西,兩歲半才勉強學走路。
為了幫助丁丁鍛鍊肢體協調能力,鄒翃燕先讓丁丁撕紙,後教他使用筷子。然而,用筷子夾菜這個普通動作,對於丁丁來說卻特別困難,練習時經常會哭會煩躁,甚至摔筷子。
鄒翃燕說「 2歲多3歲的時候,奶奶就說別學了,就拿勺子吧。我覺得小朋友拿勺子是沒問題的,可是你會長大,你是中國人。將來一桌子的人坐一塊,人家都用筷子,你一個人用勺子,你是不是要面對所有人解釋,因為我曾經患過腦癱,因為我趕不上你們,所以我必須用勺子?我覺得那是很自卑的一件事情。
所以如果能夠通過努力縮短這種距離,將來能夠正常面對所有的工作生活,就一定要努力去做。如果努力還達不到,那可能算了,但是一定得努力。」
在鄒翃燕心裡,丁丁就是眾多普通小孩中的一個,只是比別人慢一點而已。但作為運動神經受損的腦癱患兒,要想像普通孩子一樣,卻異常艱難。
行動不便,但也造就了做事專注的性格特點
醫學上認為,對於運動神經受損的腦癱兒來說,3到6歲是修復孩子運動機能的黃金期。
所以,從3歲起,鄒翃燕就開始帶著丁丁到醫院做康復訓練。當時,鄒翃燕是武漢幼兒師範學校老師,白天上班,晚上騎著自行車帶兒子按摩,每兩天一次,風雨無阻。
丁丁小時候,學握筆、用筷子都是艱巨工程。光這兩樣,就學了一年。長大後,他感謝有這樣明智的媽媽,一桌人吃飯,如果他不用筷子,別人會好奇,還得跟人解釋自己腦癱,麻煩又傷自尊。
因為手指不夠靈活,上小學三年級前,丁丁寫字慢。鄒翃燕為丁丁申請考試延時。一開始20分鐘,逐漸縮短到5分鐘,四年級後,丁丁寫字速度趕上來了,延時停止。
「媽媽從不輔導我作業。」丁丁說,小學開學,媽媽送給自己《新華字典》。有不認識的字,媽媽就一句話「自己查字典去」,無形中,獨立學習的能力得以鍛鍊。
讀三年級時,老師要求,家長出試卷給孩子做,做完還要檢查、打分。鄒翃燕從來不出,都是鼓勵丁丁自己出、自己做。鄒翃燕統統不檢查就打100分。
一次,丁丁回來悶悶不樂,「媽媽,你今天被我們老師批評了,我做的題明明有兩道錯的,你還打100分。老師說你不負責。」
「我以後還會天天給你打100分。」鄒燕很淡定,卷子既然自己出、自己做,還好意思做不對?我們行動比同學慢一點,那更要保證正確率呀。
從此,丁丁養成了做一道題、就儘量做仔細做對的習慣,正確率越來越高。鄒燕後來總結,丁丁能考取北大、哈佛,與小時候養成的這些學習習慣不無關係。
到了中學遇到困惑,是媽媽的鼓勵讓他飛得更高
初中,丁丁保送進了一所省重點中學。但開學才幾天,正在出差的鄒翃燕接到丁丁電話,「哭著說不想上學了,要我回去辦退學手續。」
原來,軍訓練習高抬腿,丁丁站不穩,有同學也做不好,教官只批評別人。同學質疑,年輕的教官脫口而出「他是腦癱」。
鄒翃燕連夜坐了30多個小時火車趕回武漢。課間,鄒翃燕走上講台。她說,同學們,你們都很幸運很健康,丁丁身體不好。你們長大後,可以當運動員、當兵、當飛行員、去做任何喜歡的事與工作,丁丁不行,他只有讀書一條路。現在,他不想上學了,那他以後該怎麼辦呢?還會開心嗎?大家是不是應該理解他、包容他、幫助他呀?台下,寂靜無聲。
那學期期末考試,丁丁考了全年級第一,從此再沒受過欺負。長大後的丁丁這樣形容這段往事:「雖然媽媽出面一個頂倆,但一輩子需要媽媽這樣操心也不行。」
在丁丁心目中,媽媽對自己總是循循善誘,「教育小孩用的是智慧」。高二時,他一度成績十分不理想,他很失落,反問媽媽,為什麼一定要考名校?媽媽帶他去東湖邊看房子。
在一樓,媽媽問,「能看到東湖嗎?」「不能。」上六樓,「能看到嗎?」「能。」
「看得清楚嗎?形容一下。」「不是很清楚,就像一個小手絹。」到了20層,母子倆眼前,東湖水面開闊,盡收眼底。
「這才是東湖真正的樣子啊。」媽媽告訴他,東湖的樣子是客觀存在的,人在不同的平台,視野不同,看到的景象才有所不同,站得高了,才有可能看到你想要看到的。
既是優秀教師也是成功母親,她有自己的教育方法
2007年,丁丁以660分考入北大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經過多年堅持康復訓練,丁丁的身體也越來越接近正常人,總體不影響生活,只是諸如穿針引線、科學實驗的精細動作無法完成。
本科畢業後,丁丁轉入北京大學國際法學院,完成碩士學位的學習,並多次獲得國家獎學金、北京市優秀畢業生、三好學生稱號;畢業後進入一家知名網絡公司法務部工作,一年後,渴望繼續深造的丁丁又被哈佛大學法學院錄取,並於今年5月獲得哈佛法學院法律碩士學位。
之後,丁丁參加了美國的司法考試。兒子參加美國司法考試的時間,鄒翃燕專門去了趟美國。
把腦癱孩子送進了哈佛,鄒翃燕不覺得自己偉大。她更願意把自己定義為「一個為了孩子不斷成長進步的媽媽」。自己絕不只是這場馬拉松的陪跑者,她也是運動員,伴隨醫生當年斷言的「痛苦艱辛又漫長」,她也收穫了力量與快樂。
鄒翃燕說:「我從事了三十多年的師範教育,我覺得我在工作上非常用心的,雖然家裡有個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精力和愛的孩子,但是我對我的學生,我覺得我還真的是全心全意。
而正是這種投入和追求,使我兒子看到什麼叫努力,什麼叫奮鬥,為什麼要努力。
所以我們其實就是互相鼓勵互相支持,我沒有放鬆對他的要求,也沒放鬆對自己的要求,我如果放鬆對自己的要求,可能孩子不會那麼信任我。」
2017年10月,丁丁成功受聘於一家大公司,成為該公司的法律顧問。而如今的鄒翃燕是武漢城市職業學院的副教授,雖然為培養兒子付出了巨大的艱辛和努力,但鄒翃燕在工作上的表現依然出色,先後獲得過武漢市首屆優秀青年教師、武漢市學科帶頭人、武漢市青年教職工標兵等諸多榮譽稱號。
鄒翃燕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很多人說我跟丁丁很智慧,如果說我們倆智慧,我們倆最大的智慧就是我們正視現實、接受現實,然後努力地強大自己,爭取改變這個現實。我兒子曾經評價過我,他說媽媽是石板下的一棵草,生命力極其旺盛,只要有一線希望,一點點陽光雨露,它就能探出頭,它就能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