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人們能看到路遙《平凡的世界》,得感謝一個女人,叫李金玉

2019-11-17     路生觀史

提示:仍是在感覺中,忽然聽到室外寒風又起,一些人在路上,像樹葉一樣瑟瑟發抖,完成著堅守;另一些人,吃飽了喝足了,時刻都在樂悠悠,也無所謂堅守與不堅守。在這兩種人里,路遙走了,馬笑泉來了,不管是來的還是走的,都是個寫字兒的。但是,後來終歸是清白而且幸福的,誰的肚子裡有幾兩油大家都清楚了。

近日,湖南作協副主席馬笑泉參與徵文獲獎50萬元, 卻受多位專家質疑是爛文,同時遭網友炮轟的事在網上被炒得沸沸揚揚。馬笑泉,我不認識,也沒聽說過,看了一下他的獲文章《十三村記》,也不好作出客觀評價。為什麼呢?文學這個玩意評定好與壞,沒有具體的模板、具體的公式和具體的數字,仿佛好與壞都是靠感覺而言的,馬笑泉《十三村記》獲了獎,可能是當時讓他獲獎的那些評委們對他或者他的文字感覺好了些吧。

只能這麼說了,還能讓我說什麼呢?這之後,我很無聊地想到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空降,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這可是最有名的「打油詩」《詠雪》。這兩天北方天寒,不知怎麼把它又給想起來了,和鄰居交流,鄰居說,它寫得很好,我說它寫得不好,但是,我說了不算,也左右不了鄰居的看法,鄰居依然覺得它很好。好就好吧,反正就是個白和腫的事情,幹嗎較真呢,又不影響大家的吃飯問題,說好的照吃,說不好的仍舊,誰活誰的,也沒有因為一首詩的好壞而發生質變。這可能就是文學了,好壞可以有,好壞也可以沒,有或沒有,也許就是評價它好壞和標準。

第二件事是這樣的,與我很有關。以前吧,在一家雜誌社認識一個編輯,他說:「路啊,你信不信,我可以把你捧紅!」我說:「為什麼呢?」他說:「你寫東西當然需要紅!」我說:「要是我寫的東西不行呢?」他說:「我說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我說你不行你就不行,你行也不行!」之後,他又告訴我,文學這個東西有圈子,他在這個圈子裡認識非常多的大拿,所以,就能捧紅我或其他的人。

從那時候起,我就覺得文學這東西可能真有圈子,圈子存在的意義就是作品的好壞由某些人說了算。比如,你要在一本雜誌上發篇小說什麼的,作品好壞分明就是編你作品的那些人說了算,其他人說了不算,為什麼呢?其他人手上沒有你需要發表作品的那本雜誌呀。顯而易見地,這也是文學,那些人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你行也不行。

談不上可悲或者什麼的,現實就是這樣的。但是,作為一個寫作者,又無力改變什麼,我還是禁不住有些悲傷。這讓我想到了賈誼《治安策》開頭:「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我沒有賈誼那樣縱論時事的能力,因此也就沒有他那麼多的痛哭、流涕以及深長地嘆息,但在他這些痛哭、流涕以及深長地嘆息里,我卻堅硬地想起了一個人——路遙。

路遙是人們都非常熟悉的一位作家,這麼多年了,大約看過《平凡的世界》的人都說好,但是,很多人並不知道,《平凡的世界》當時險些發表不出來,出版不了。而這得感謝一位叫李金玉的編輯,當時也就一個大學畢業不久的女孩子。

說話路遙花費五六年時間寫出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當時,他很渴望它能在北京一個叫什麼「代」的文學權威雜誌上發表,這樣,他就可以獲得創作第二部、第三部的動力。但是,那個什麼代的雜誌來陝西約稿,路遙將《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給「推送」了過去,人家卻說他的這個寫法太陳舊,沒什麼意思,看不下去,給判了死刑。路遙想,全國的雜誌很多,你這個代不發我的,還有別的,但他沒想到之後又受到了同樣的待遇——北京又有一個叫什麼「家」的雜誌來陝西約稿,路遙還是將《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給送了過去,人家也覺得沒什麼意思,看不下去,只是說得略微委婉了一些而已。

路遙多少有些生氣,當時他並不知道,那個代和那個家的編輯來陝約稿,其實是衝著賈平凹的,賈平凹當時寫了部叫《浮躁》的長篇小說,人家來是約這個東西的。後來,路遙找到了某小說評論雜誌主編王愚,在他的大力推薦下,廣州的某花城雜誌打算髮表《平凡的世界》第一部,還要與某小說評論雜誌一起聯手重點推出這部作品。兩家雜誌認為,《平凡的世界》是當時中國難得的一部好作品,主題鮮明,氣勢恢宏,立意深刻,耐人尋味。

就在這個時候,李金玉出現了,大學畢業後,她被分配到了某聯出版公司做小說編輯,分管西北作家的稿件。她同樣是來陝西約稿的,同樣是沖賈平凹來的,但她沒想到《浮躁》已經被那個叫什麼家的雜誌給拿走了,她行動晚了,公司交待她的事情就這樣泡湯了。大約是為了給領導一個說法吧,這個女孩忽然想到了路遙,並在隨後聽說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受到的冷遇。她主動聯繫路遙,請路遙將《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給她,她呢,會給儘快給路遙一個能否出版的准信兒。

說實話,路遙當時並不太看好某聯出版公司,但他卻被李金玉的熱忱打動了。好了,拿就拿去吧,反正別人也不看好。就這樣,路遙將自己的作品交給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李金玉也帶著《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回到了北京的某聯出版公司,她想,自己的這一趟算是沒白跑,多少給領導算是有個交待。

很快,李金玉讀完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被深深地打動,她認真地填寫了審讀報告:「《普》是路遙繼《人生》之後集中精力撰寫的一部長篇小說,全書共三部,在這部規模宏大的作品中,作者力圖全景式地表現當今社會生活,在近十年的廣闊背景上,通過複雜的矛盾糾葛,刻畫社會各階層眾多普通人的形象,把普通人的勞動與愛情,挫折與追求,痛苦與歡樂,日常生活與巨大的社會衝突紛繁地交織在一起,從而深刻地展示普通人在大時代歷史過程中所走過的艱難曲折的道路……」

需要說明的是,《平凡的世界》當時叫《普通人的道路》,《平凡的世界》這個名字是某聯出版公司給取的。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在 1986年 12 月,幾乎跟某花城雜誌同步,在某聯出版公司出版發行了。接下來的接下來,就有了《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第三部,以及它奪得矛盾文學獎和路遙的離去……還有後來,我們大家都說它好。

文字進行到這裡,朋友們大約也明白我要說什麼了——文學啊,在它的最初一定是由某些人說了算的,一個用生命寫作的作家能碰到李金玉是幸運的,但又有多少作家因為沒有碰到李金玉而一生默默無聞了下去。反過來,馬笑泉獲獎50萬元也是這麼個道理,都是被某些人在最初「感覺」好的。所幸的是,時間可以查驗一切,不幸的是,那些不好的也會被引進門來,做濫竽充數的好。就像《平凡的世界》被大家說好,就像《十三村記》被大家說不好。

就這樣了吧,還是不說了吧,有什麼辦法呢?有什麼辦法能識別那些濫竽充數的好呢?感覺中,好像暫時沒有。仍是在感覺中,忽然聽到室外寒風又起,一些人在路上,像樹葉一樣瑟瑟發抖,完成著堅守;另一些人,吃飽了喝足了,時刻都在樂悠悠,也無所謂堅守與不堅守。在這兩種人里,路遙走了,馬笑泉來了,不管是來的還是走的,都是個寫字兒的。但是,後來終歸是清白而且幸福的,誰的肚子裡有幾兩油大家都清楚了。(文|路生)

(作者註:本文參考了航宇《路遙的時間:見證路遙最後的日子》,人民文學出版社)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eM13gW4BMH2_cNUgBFX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