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林語堂齊名,但國內卻少有人知
1956年6月11日,美國哈佛大學優等生榮譽學會年會上,一位與眾不同的演講者走上了講壇。這是一位身材魁梧,黑髮黃皮膚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沉靜、斯文。他穿了一件黑色的中式長衫,這身傳統的裝扮與那些身著紅色長袍的演講者明顯地區隔開來,無言地述說著他異鄉人的身份。在演講中,他用自己多年傳播中國文化的經歷告訴人們,來自不同國家之間的文化應該選擇相互依存,而不互相孤立,隔絕於世界。
這位男子就是旅居海外的作家、書畫家蔣彝。他所參加的演講活動,是美國學界的標誌性活動,只有最傑出的社會人士和知名學者才可受邀,包括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在內的諸多名人,都曾在這裡留下演講辭。蔣彝是繼泰戈爾之後第二位在這裡發表演講的亞洲人,也是第一位獲得這一殊榮的華人,這標誌著美國學界對他影響力的高度認可。這是屬於蔣彝個人的高光時刻,也是屬於全體華人的榮譽時刻。多年後,蔣彝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同事、文學評論家夏志清在回憶這段演講辭的內容時,還會盛讚其中精彩的內容。
然而,蔣彝獲得的這一榮譽至今並不為大多數中國人所知。因為在20世紀30年代就到英國深造,又長期使用英語寫作,蔣彝的名字多年來在中國鮮少出現。儘管他被譽為與林語堂影響力不相上下的雙語作家,但由於語言隔閡等原因,他的作品從未大範圍進入公眾視野,即使不少作品早已被翻譯成中文,也沒有引發反響。相比之下,一些喜愛中國文化的國外研究者和讀者對蔣彝的名字反而更為熟悉。
上世紀60年代,蔣彝在紐約寓所留影。圖/受訪者提供
如今,世界各地的學者正在不斷地對蔣彝的生平和作品進行挖掘,關於蔣彝的著作也在不斷問世。2023年11月,一本名為《蔣彝和他的文友:旅英華人的藝術創作與社會交往(1930-1950)》的新書面世,書的聯合主編之一、牛津大學現代中國文學與文化系講師保羅·貝文在談到蔣彝作品時表示,蔣彝的作品很快就會在中國廣受歡迎。「因為他與生俱來的善良,以及他所宣傳的和平與友誼的價值觀,在任何地方都能得到理解。」貝文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蔣彝和他的文友》。
多才多藝的「啞行者」
作為一名中國文學研究者,英國人保羅·貝文感覺,自己與蔣彝有著特殊的緣分:他生長在英國倫敦的漢普斯特德區,蔣彝當年到英國留學的第一個長期居住地就在這裡。在20世紀30年代,漢普斯特德區是英國著名的藝術區,由蔣彝、熊式一等人組成的華人文學家、藝術家群體也在這裡,高漲的創作氛圍孵化出了不少文藝作品,其中就包括蔣彝以中國人之眼看世界城市的「畫記」系列,以及熊式一引發海外轟動的戲劇《王寶川》。如今,貝文依然會經常路過那些地方,他知道,儘管在「二戰」期間,蔣彝當年居住過的兩座房子都被炸毀,但有些建築依然保留著當年的風貌,這些老建築,能夠引領他回到那個文化藝術蓬勃發展的時代。蔣彝後來在牛津市居住的公寓被英國人保留了下來,並按照慣例掛上了代表名人故居的藍色標牌,以示紀念。在英國,目前獲此殊榮的華人僅有三位,除蔣彝外,另兩位分別是孫中山和老舍。
隨著貝文回到那個時代現場,人們或許能夠知道,為何蔣彝這樣一位本來名不見經傳的中國留學生,會突然在英國「走紅」,成為暢銷作家。在蔣彝去英國留學時是20世紀30年代,機緣巧合之下,英國公眾開始對中國文化產生興趣,尤其是藝術領域的「中國風」颳得更盛。當時,倫敦地區也經常舉辦中國主題的藝術展覽。在這一時期,中國劇作家熊式一、書畫家蔣彝、詩人王禮錫等人先後來到英國求學深造,他們都住在漢普斯特德區,並和後來到達的史學家崔驥、作家蕭乾、翻譯家楊憲益等人一起,逐漸組成了一個互相支持、幫助的華人知識分子群體。
1933年,時年30歲的蔣彝從江西九江來到英國留學,輾轉後來到漢普斯特德區,和江西老鄉熊式一住在一起。蔣彝生於舊式知識分子家庭,又接受了新式教育,數年前從東南大學畢業後,「學而優則仕」的蔣彝在蕪湖、九江等幾個地方擔任過縣長,本想為國家做點實事,卻發現官場的複雜和社會的黑暗超出他的想像,後來,他還在工作中觸動了當權者的利益,只得調離。為了學習海外先進的政治學知識,找條出路,他在家人的支持下來到英國留學。
20世紀30年代的蔣彝。圖/受訪者提供
環境塑造人,到了英國,蔣彝發現自己沒在政治學上有所建樹,反而對文學藝術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而這個興趣,最初也是來自好友熊式一的「刺激」。1934年7月,熊式一出版了以中國傳奇故事為基礎的劇本《王寶川》,很快排成戲劇,在歐美連演多場,大受歡迎。當時,蔣彝曾為《王寶川》這本書繪畫了十二幅線描插圖,劇本賣得好,他也與有榮焉。後來,熊式一提出,蔣彝可以專門給他的書畫插圖。但是這個要求讓蔣彝內心很不舒服,他從小就有書畫才能,在家鄉小有名氣,自然不願意為人作嫁衣。於是,原本英語功底極差的蔣彝開始主動與本地人溝通,練習英語表達,甚至去公園找人練習英語,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用英語寫書。
機會女神常常青睞那些努力而有準備的人。蔣彝的繪畫才能很快被人發現。1934年,英國的一個環保協會「人樹總會」向藝術家徵集作品,蔣彝在中國大使館的推薦下畫了水墨畫,前去參賽,沒想到畫作被登在倫敦的報紙上,他開始以畫家的身份在英國小有名氣。到了1935年,蔣彝協助畫家劉海粟在倫敦辦展覽,他也創作了幾幅水墨畫給劉海粟,劉海粟將作品放在了展覽上,其中一幅畫很快被賣掉,這又讓從未靠作品謀生過的蔣彝生出了一些信心。很快,在熊式一的推薦下,出版商找到蔣彝,希望他以中國藝術家的身份撰寫一本普及中國藝術的書。
機會的來臨,讓蔣彝興奮又緊張,讓他緊張的是,當時的他英語寫作水平離出書還差得很遠,要用英語寫作的話,必須先寫成中文文章,再翻譯成英語,然後再找本地人幫他潤色,方能過關。就在那個階段,蔣彝恰好交往了兩位在日後長期幫助他的貴人,其中一位就是倫敦大學東亞學院的院長莊士敦。莊士敦欣賞蔣彝的中國文化功底,安排蔣彝在東亞學院教書,讓蔣彝就讀他的博士,並在學術路途上處處支持、保護他。此外,他東方學院的學生中有一位叫英妮絲·傑克遜的本地女孩,她才華橫溢,中英雙語的功底都很紮實,英妮絲願意幫助蔣彝潤色英文,她也也可藉機學習中國文化。兩人一拍即合,也開始了終身的友誼與合作。
很快,在莊士敦、英妮絲等人的幫助下,蔣彝的作品《中國畫》出版,受到好評此後,他又不斷以中國藝術家的身份參與講座和課程,發表文章,累積了名聲。1937年,蔣彝出版了成名作《啞行者:中國畫家在湖區》(又名《湖區畫記》),記述了他為了排遣學業和生活中的挫折,在英國湖區休假散心,與自然為伴時所寫下的散文和畫作,這本書亦文亦畫,饒有趣味,不但受到英國媒體的好評,而且在日後的日子裡重印了九次,長銷不衰。也正是在這本書中,蔣彝開始正式使用自己的筆名「啞行者」(Silent Traveller)。之所以叫「啞行者」,一方面是因為蔣彝字仲雅,「啞」與「雅」諧音,另一方面,「啞」字中的沉默之意,也暗示著他是一位母語並非英語的異鄉人。
左:蔣彝繪《舊金山畫記》插圖。圖/受訪者提供 右上:蔣彝繪《夏日薄霧中的城堡》1948。圖/英國VA博物館 右下:蔣彝繪《大本鐘下的雨傘》1938年。圖/英國VA博物館
通過《啞行者:中國畫家在湖區》,蔣彝「啞行者」的形象真正樹立了起來,並以不錯的銷量得到了英美出版商的認可。此後無論在世界各地,蔣彝都會用「畫記」形式,以一個異鄉人的眼光去關照異國社會的風土人情。每到一地,他精美又充滿想像力的繪畫,細膩而充滿質感的筆觸,如紀錄片一樣充滿鏡頭感的記述,都能引發讀者的驚嘆。他書寫過、繪畫過牛津鋪滿雪的大街,紐約金門大橋的橋塔,面對這些名勝,他在個人體驗中又能挖掘出豐富的文化內涵,讓讀者獲得一種新奇、通俗卻又富有深度的精神體驗。
左:《啞行者:中國畫家在湖區》 中:《啞行者倫敦畫記》 右: 《牛津畫記》
挫折求生的「熊貓人」
蔣彝的傳記作者,美國波士頓薩福克大學英語榮譽教授鄭達提到,蔣彝曾寫過一本名叫《中國書法》的作品,這本書1938年在英國出版,四年後的1942年聖誕節,這本書突然賣到了斷貨,原因是當時有很多美國士兵到英國參戰,到了節日,他們需要給家人買禮物,他們對這本圖文並茂的作品很感興趣,就紛紛買了書寄回美國。鄭達自己也遇到過這種情況,他第一次在國外讀到蔣彝的《波士頓畫記》,是在美國一個房東的家裡,那本書也是他的房東收到的聖誕禮物。
已故華人地理學家段義孚童年時生活在澳洲,他也有過跟蔣彝作品有關的回憶,他第一次讀到蔣彝的書是在童年的病床上。小時候,他在兒童醫院做完手術休息時,收到了兩本書作為禮物,一本是熊式一的《天橋》,另一本則是蔣彝的《啞行者倫敦畫記》。當時,年幼的他感覺《天橋》的故事有些複雜,但《啞行者倫敦畫記》裡面精妙的水彩畫卻給他留下了獨特的印象,讓他讀得津津有味。看起來,無論在世界的任何角落,無論讀者來自哪個國家,人們都能從蔣彝的作品中找到一種普世的慰藉與平靜。
在撫慰人心的畫風和文風之下,蔣彝的內心,其實也經歷過不為人知的挫折和動盪。生長於舊式文人家庭的他從小聰慧,學貫中西。少年時,他對政治和國事並不太關心,隨著社會環境不斷變遷,他感受到民族危機,也日益被愛國思想感召。為了實現科學救國的理想,他放棄了擅長的文學和書畫,選擇東南大學的化學專業。但畢業後,蔣彝的「求職」報國路充滿坎坷:做中學老師時,他礙於當地民風剽悍,資金短缺,工作很難開展;中間,他還一度替身為民國外交官員的舅父蔡公時做助理,但蔡公時突然在與日本人的衝突中被殺,讓他的職業前途再度被斬斷。後來,一身書生氣的他轉做縣長,最終也未能成功。
幸運的是,蔣彝的前半生有哥哥蔣笈為他托底。蔣笈早年參加國民革命,後來又在江西政府中任職,他同樣擅長書畫,和弟弟志同道合,思想比弟弟更加前衛。因為父母早逝,蔣笈就「長兄如父」般地承擔了對蔣彝的照顧。幾乎在人生的每一個關口。蔣笈都能為蔣彝進行指點和幫助。無論是讀大學還是出國讀碩士,都是蔣笈為他拿出學費。因此,1938年蔣笈在戰爭中突發心臟病去世時,身在海外的蔣彝傷心欲絕,思鄉之情更為強烈,但中國正被日軍侵略,他又不敢貿然回國。此時,全力支持他的導師莊士敦也已經去世,更讓蔣彝覺得孤立無援。
從保護傘消失的那一刻起,離家的鄉愁就化為了無法消滅的痛苦,他本來和兄長一起制訂了計劃,希望學習知識後再回國,但戰爭和親人、好友的去世打斷了一切。沒有了指路人,他想不到自己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最終,他用不間斷的工作沖淡了這種痛苦,將情感寄托在他所喜歡的小動物和自然美景上。正是在蔣彝人生遭遇重大挫折的1938年,來自中國的熊貓幼崽「明」成了倫敦動物園最受歡迎的明星,蔣彝是倫敦動物協會的會員,他也愛上了這黑白分明的、能夠治癒人可愛生物,他畫了一百多張熊貓速寫,後來又據此描繪了數百幅熊貓圖。後來,蔣彝寫出了第一部兒童文學作品《金寶與花熊》,主角之一也是一隻熊貓。
蔣彝在寓所畫熊貓。圖/受訪者提供
蔣彝曾說,工作可以讓他遠離大部分煩惱。「也許工作是我擁有幸福的唯一形式。」寫作就是他構建的、關於家鄉文化的精神家園。他在文字和圖畫中流露出的好奇、趣味和純真打動了更多的人。他畫的熊貓也受到海內外讀者的歡迎,也廣泛地在外國人中傳播了熊貓的形象,英國評論家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熊貓人」。因為擅長畫動物,脾氣溫和,蔣彝也特別受華人圈子中孩子們的歡迎,他們都叫他「蔣叔叔」,喜歡跟他一起玩,看他畫的畫。依靠繪畫和文學,蔣彝從遠離親人的孤獨和痛苦中頑強地走了出來,將鄉愁寄託於筆端,將美好的一面帶給了更多的人。
漂泊一生的「愛國者」
1955年起,蔣彝從英國搬到了美國,受聘成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中文教授,此後他便長居在美國。在美國,他繼續著邊走邊寫的生活,陸續出版了《波士頓畫記》《日本畫記》等知名的作品,收穫了更多的讀者。然而風景和清談背後依然是濃烈的鄉愁。在1964年出版的《舊金山畫記》中,蔣彝大膽地繪製了一幅頗具現代意味的水墨作品:一隻熊貓在落滿和平鴿廣場地面上悠閒地散步,背景是城市高樓大廈和匆匆來往的人群。他給這幅畫起名為《聯合廣場的東方來客》,這似乎也在隱喻著自己的身份:無論身份地位如何變化,他依然是那個在異國他鄉觀察世情的「熊貓人」。
到了20世紀70年代,中美關係逐漸解凍,思念家鄉的蔣彝終於有機會踏足中國的土地。1975年4月,他在離開大陸四十多年後回鄉探親。家鄉和家人是蔣彝一直牽掛的事情,家庭關係中也隱藏著他複雜的情感。蔣彝和妻子曾芸是通過家人包辦結婚的,二人在文化水平上差距很大,但他們最終沒有選擇離婚。在追求事業發展和保全家庭方面,蔣彝沒辦法做到平衡,他對國內的家人也是心懷愧疚。出於海外生活的孤獨,他曾先後將他和曾芸的兩個兒子帶到海外,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謀生,並幫助他們分別在英國和美國站穩腳跟。
他的一位好友曾回憶,蔣彝是一個比較有原則的人,在國外,他對一些女讀者的示好堅決拒絕,甚至躲避她們。他對多年摯友英妮絲產生過情感,卻只和對方保持著友誼。到了晚年,他才和一位華人科學家黃耀民相戀,但遭到女方家人反對,也沒能終成眷屬。說到底,蔣彝是一位典型的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他習慣克制情感,保持理智,努力生活。他在給英妮絲的信中提到過,他沒有傾心表達過自己。說到底,他還是認為,克制是一種屬於東方文人的習慣,哪怕已經在西方生活多年,這種克制,依然刻在他的骨子裡,無法抹去。
回到家鄉的蔣彝變得感慨萬千,沉默多年的他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在自己的家鄉,他不自覺地變得活潑歡快起來。他來到北京和小女兒一家同住,不顧70多歲的高齡到處遊覽,抓緊時間體會在家鄉的一切,兩個月期間,他遊覽了中國的20多個城市。回到美國之後,他將中國之行用文字記述下來。此時人們發現,一貫娓娓道來,不疾不徐的蔣彝,文風突然發生了變化,變得更加感性、熱情。他大力讚揚在國內看到的一切,甚至包括醫療水平提高和社會氛圍的改善。在蔣彝心中,中國早已經不是他當年做縣長時那個讓他無法施展的「爛攤子」,當然值得大書特書。
蔣彝書法《別湖區》。圖/受訪者提供
這些文字雖然有些感性成分,卻不乏真誠。蔣彝過去的文字從來都是只談文化,不問政治,但他最初出國求學的初衷是學習政治學,還是有愛國情懷的影響。回國後看到中國社會有了變化,他自然無法壓抑自己的熱忱。蔣彝的傳記作者鄭達認為,蔣彝回國後寫下的這些話就是他的肺腑之言,因為他是將70年代的中國和腦海中30年代的中國做了對比,多年後歸國,想法自然會不同。
關於家鄉的一切像磁石般吸引著他,直至死亡來臨。1977年8月,蔣彝第二次訪問中國,繼續他未完的旅程,他考察古蹟,陪伴親友,觀看京劇,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國慶節前後,他終於體力不支導致癌症復發,數日後在北京去世。這位在不同文化中自由穿梭的「啞行者」,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實現了落葉歸根。巧合的是,多年後,刺激他走上文學道路的同鄉、好友熊式一,也是在北京探親時突然去世,兩人的命運也如此神奇地交織在了一起。
後來,蔣彝的去世消息傳回美國,他所供職的哥倫比亞大學在悼詞中稱,蔣彝將中國文化帶到了紐約,帶到了哥大的日常生活中。這次,他不過只是出了遠門,「與啞行者經常出門遠行一樣」。
但蔣彝最終還是留在了中國,他被葬在江西廬山腳下,與哥哥蔣笈、妻子曾芸葬在一起。這位一直漂泊在外的異鄉人,也終於可以帶著他文化交融的夢想,在家鄉休息了。
參考資料:《西行畫記:蔣彝傳》,鄭達著,商務印書館
發於2023.12.4總第1119期《中國新聞周刊》雜誌
雜誌標題:蔣彝:讓人們聽到「啞行者」的聲音
記者:仇廣宇
編輯:楊時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