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和喜劇是千年不換的好搭檔,喜劇是人們宣洩情緒的出口,而性則是人腦中最敏感的那個字眼。
二者混搭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種最獨特的喜劇類型——性喜劇。
這類喜劇雖然時刻圍繞著「性」打轉,而且大多充斥著污力震天的段子,但它們並非色情片,大多不會刻意渲染情愛場面。有些作品除了搞笑外,還頗具可挖掘的深度。
很多時候,提起性喜劇,我們總喜歡將它與年輕人劃等號:懵懂的愛戀、躁動的荷爾蒙、不能說的小秘密……
青春為性喜劇提供了最飽滿的敘事土壤,問世了一大批經典作品:《色即是空》系列、《美國派》系列、美劇《性愛自習室》等等。
儘管性喜劇對青春校園格外偏愛,但跳出年齡看,性喜劇其實有著極強的普適性:性教育是一門需要窮極一生去鑽研的課程,即便年過半百,依然毫不過時。
比如,你能想像,一個55歲、生過兩個孩子的寡婦,在性事上竟然羞澀(羞恥)如小女孩,從未體會過真正的高潮,自嘲「連修女的性生活都比我豐富」?
沒錯,這個「不諳性事」的寡婦,就是電影《祝你好運,里奧·格蘭德》的女主角南希。
《祝你好運,里奧·格蘭德》前不久剛剛在Hulu平台上線。
上線之後,它取得了不錯的評分——豆瓣8.4,位列一周口碑榜Top1,好於94%的喜劇片,87%的劇情片。
影片早在上線前,就已備受關注。
因為女主角艾瑪·湯普森是當今世上最好的女演員之一,影壇地位可以「梅姨」梅麗爾·斯特里普、「於姨」伊莎貝爾·於佩爾相媲美。
艾瑪演過很多耳熟能詳的經典電影,她是《哈利·波特》中的特里勞妮教授,是《理智與情感》中的大姐埃莉諾,是《告別有情天》中的女管家基頓……她集美貌、智慧於一身,是影史上唯一一個拿下奧斯卡影后與最佳改編劇本的女演員。
這次,在《祝你好運,里奧·格蘭德》里,她飾演的南希,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好妻子、好母親、好老師。
她前半生忙忙碌碌,一直為他人而活,活在他人的凝視中,直到55歲,她才破天荒地決定為自己而活。
她預定了一個高質量的應召牛郎,準備在酒店開啟一場香艷、獵奇的買春之行。
牛郎名叫里奧,是個20齣頭的小伙子,有深邃的眼眸、健美的身材、優雅的談吐、彬彬有禮的態度,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非凡的魅力。
原以為,這會是一場直奔主題的床笫之歡,沒想到事情卻隨著里奧的到來發生了改變……
《祝你好運,里奧·格蘭德》主要圍繞南希和里奧的四次會面展開,四次會面對應劇作中的起承轉合,有著教科書級的工整度和完成度。
片中大部分故事,都發生在狹小的酒店房間內,靠文本和對話推動劇情、實現轉折。
封閉的酒店房間,不但剝離了年齡、身份等外在束縛,還呼應了性話題的私密性。房間正中有一面大窗,暗示了南希的敞開心扉。
南希是一個退休老師,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買春。
過去她循規蹈矩,一輩子只有一個男人,用過一種姿勢。
作為顧客,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躺下來享受,但她恰恰相反,心頭縈繞著焦慮、彷徨、自卑在內的各種情緒。
她不但買了新內衣,還在里奧到來前脫下老氣的粗跟鞋、換上尖頭的細高跟,試圖藉助這些東西提升自己的性魅力。
即便如此,面對里奧,她還是產生了「退縮」的想法:他能接受一個面容衰老,身材走樣的老女人麼?
為此,她甚至旁敲側擊地暗示里奧,如果他對她沒性趣,可以先吃粒「偉哥」。
第一次見面,南希一直喋喋不休地說話,以此掩飾自己的不安和尷尬。
在南希身上,我們能夠看到一種顯而易見的矛盾感——既不想當「修女」也不想當蕩婦。
她對享受性愉悅充滿渴望,但她又被刻板的貞潔觀所規訓,邁不過道德上的那道坎。
於是這時候,里奧的作用,便慢慢凸顯出來了——他既是南希的身體導師,又是南希的心靈導師。
他把南希拉到鏡子前,正視自己。
南希害怕看到鏡中的自己,她害怕看到下垂的胸部、肥胖的小腹。她自己做了一番貶低,最後才心有不甘地說自己的小腿還算好看。
對一部性喜劇來說,南希這個形象談不上有多麼深奧。
但她貴在真實,她真實透視了女性在性事中的被動局面。
在談「性」色變的語境中,很多女性不僅對性開悟得很遲,還有可能窮盡一生都不會開悟。
有研究顯示,當代兩性關係中有多達63%的女性在性愛中從未獲得過性高潮,且當中有90%會選擇用偽裝來滿足男人的自尊心。
南希是這樣,《當哈利遇上莎莉》中的莎莉也是這樣。
《當哈利遇上莎莉》中,「甜姐」梅格·瑞恩曾圍繞女性困境,發揮過一段頗具諷刺意味的經典橋段。
只不過,《當哈利遇上莎莉》作為一部愛情片,將女性困境一筆帶過,而《祝你好運,里奧·格蘭德》在這方面則有了更進一步的討論與外延。
影片用97分鐘的時間,和觀眾討論了許多隱晦卻真實的問題:容貌焦慮、自我否定、認同感、羞恥心……
導演用鏡子作為男女主內心的自我投射。
雖然里奧面對南希可以侃侃而談,但當他獨自看向鏡中的自己時,他眼神中也浮動著迷離。
和南希一樣,里奧也有自我認知方面的困惑。里奧15歲時,被母親和鄰居意外撞破他的性試探。母親因此和他斷絕關係,留他一人自生自滅。
多年來,他和家人偶有聯繫,可始終無法在家人面前正視自己的工作,只編造說自己在從事石油鑽井工作。
他與南希的四次見面,其實是一種雙向的自我療愈。兩人都在慰藉中解開了心結,坦誠地面對自己。
最終,南希赤裸著站在鏡子前,用心觀察自己,目光不再躲閃、猶疑,反而在嘴角掛上了自信的微笑。她突然發現,曾經為取悅別人鎖上的心門,關住的其實是渴望自由的她。
與此同時,在南希的刺激下,里奧也和弟弟坦白了自己正在從事的職業。
整體來看,《祝你好運,里奧·格蘭德》本質上其實是一部觸碰敏感話題的成人童話。
它通過一個非比尋常的買春故事,折射出具有普世價值的女性困境,讓主人公達成靈肉上的自我和解,看起來輕巧、飽滿又溫暖。
艾瑪·湯普森用自己的表演,成功增強了影片的可信度。
作為演員,她本身剛好置身容貌焦慮和身材焦慮的「重災區」。南希面對的衰老、容貌、身材等問題,她本身也在面對。
所以,從這點來看,她與角色合二為一,在某種意義上達成了完美的互文:戲裡戲外的她,都在坦誠相見,對觀眾坦誠,也對自己坦誠。
她身體力行地告訴觀眾——
從現在開始,做真實的自己,正視自己的慾望,學會取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