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 山 火 補

2019-09-20     扶風同城

岐山火補

文/馬婷

本文刊於9月19日《西安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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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道靚麗的風景,在那條通往西域的路上,奧,這條路該還有個厚重滄桑的名字,叫「絲綢之路」。那些灰濛濛的低矮小屋就排布在這條路的沿線,它們破敗、油膩、不夠搶眼,卻有著共同的牌子,上書「老陝補胎」。

起初,我是沒注意到這些公路兩邊的小房子和那門口停著的流動車的,更沒有注意到那些穿著背心和短褲,皮膚曬得黝黑的漢子。我們只是這條路的過客,匆匆忙,在這路上馳騁而行,心裡想著那詩人筆下的雄關漫道,念著那史家記載的悠悠古蹟,自然,沒有閒情注意這路邊的小屋和小屋的主人。

我們的大巴車卻在通往奎屯的路上,突然爆胎了。

砰的一聲,車子開始傾斜,瞬間,我們便成了「被桌球拍彈起來的肉球」,緩慢地,嗒嗒的,往前移動著,人們顯然是驚愕了那麼幾秒鐘,卻很快做出了反應,這一路走來,十多天的行程,顯然,已經能平和地應對各種突發事件了。於是,在領導者的指揮下,眾人將行李都移到了車子的另一側,其實,時隔三年,我已忘記了當日的很多情形。唯一記著的,便是我們依舊往前開了許久,而後,停了下來,等待來補胎的人。

那個開著流動車的岐山老鄉便來了,說是流動車,其實就是一輛三輪汽車,車前門的玻璃上,用紅色的漆寫著「老陝補胎」四個大字,底下是一串電話號碼。

直至今日,我的手機里還留存著當日的照片,因為恰是那個時候,我們遇到了那個俄羅斯的少年背包客,也就是說,當我們的眼睛,都被那個來搭車的俄羅斯少年吸引,跟他交談的間隙,這位穿著深藍色T恤,灰色長褲的中年男子,已經給我們補好了胎。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們才聽說他是岐山人的,在這離長安城一千公里外的奎屯,在出行半個月之久後,竟然碰到老鄉,親切驚喜之餘,不免生出些悲戚來。

我們這一行的領導者,顯然也是欣悅的,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岐山人,而我們車上拉著的,那可是地地道道的西鳳酒,我們這一行,三十多個文人,那可是真真切切的帶著我們關中的美酒去探尋絲路文化的。

顯然,這位補胎的漢子也被這麼一車陝西來的老鄉感動了,特別是他收到我們送上的西鳳酒之後,那憨厚的笑容,便久久地掛在臉上。那時,我既已仿佛看到,他們開著那流動車,回去之後,洗漱洗漱,拌幾個涼菜,脫下那T恤,倒幾杯這西鳳,光著膀子喝酒的樣子來。也仿佛能看到他們的女人,從那間小黑屋出來,用身上的圍裙擦擦手,坐下來,也給杯中倒上那麼一兩滴,端起來,輕輕抿上一口,發出嘖嘖的讚嘆聲,又轉身進了屋內,不一會兒,端出幾碗臊子麵來……家鄉的面配家鄉的酒,這才過癮,那公路旁邊的小房子前面,便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亦飄出一陣陣臊子麵和西鳳酒混合的香味來。

那路邊小樹上的鳥兒,也似乎是被那酒香陶醉了,歪歪扭扭地唱起平日裡並不擅長的歌來……

如今,當我再回過頭去翻看當日補胎的照片時,不禁感嘆道,照片中的這個漢子,不就是岐山人的樣貌嗎?別問我此話從何而談,出生西府,日日見的是家鄉的農民,客居長安,歲歲處的是周原的圈子,這關中漢子的樣貌,便自然刻在了腦中,瞅起來,倒是無異於別處之人,亦是一孔七竅,不多不少,卻總有些地方,親切熟悉。

我們是在車子重新發動之後,才聽車上的一位師者講述了那岐山火補的故事的,在那之前,我只是以為,我們恰好碰到了一個岐山老鄉而已。殊不知,這絲綢之路沿線,當然,不僅僅是這條通往西北邊陲的路,那南至雲貴高原的路邊,也零星分布著這些岐山人搭起來的小房子。

他們是縱橫交錯的公路上的棲居者,也是行駛在長途路上的司機的定心丸。

他們將「老陝補胎」,打造成了一張名片,這張名片背後,是無數背井離鄉的岐山人創業的身影。

當年,那個叫王文會的岐山漢子,悉心鑽研,日夜探究,終於創出個比冷補補胎更耐用,更徹底的補胎方式,並發明出個輪胎火補機來,同時創辦了「岐山火補輪胎培訓班」。至此帶動岐山扶風無數子弟,遠赴新疆、雲南等地開店補胎,一時間岐山之地萬元戶皆起, 扶風之地發達者無數,陝西火補,迅速在祖國的邊邊角角占領一席之地。

然而,這位當年叱吒風雲的「火補大王」於我,只活在傳說之中,三年之前,我們就在那個行駛在絲路上的大巴車上,聽博學的師者講述他的故事,三年之後,當我偶然從好友處獲悉他的近況,繼而撥通那個電話時,我緊張激動的心情被一個古稀之年老者的聲音平撫了。很遺憾,他此刻正身處外地,對於陝西火補這一經由他手創造的傳奇,他只是在電話那頭輕輕地笑了笑。

也好,我想,就讓他永遠活在傳說中吧,和如今依舊遍布在祖國大江南北的火補人一樣,隱於市,隱於我們這些遊蕩在城市之中的人嚮往的地方。

我想像著電話那頭這位老者的身影,他許已步履蹣跚,許已雙眼昏花,但他該是自豪的,因為他,讓陝西火補成為名片,因為他,讓無數青年有了生計,因為他,將跟火補輪胎這項技術一樣,被人們銘記。

如今,每當我再次踏上遠行之路時,那曾經對陌生之地的些許恐懼便蕩然無從,因為我知曉,所到之處,都有家鄉人的身影,你看,那路邊的小房子,正傳出秦腔的聲音,好似,還有臊子麵的香味。

有那麼一幫子人,他們從西府出發,或攜妻兒,或帶兄弟,來到去往西北或是西南的國道邊,搭起一座座小屋子,豎起一張張寫著「陝西火補」四個大字的牌子,從此成了過路司機最親切的存在。他們解憂愁於半路,寄溫暖於無形,總能替在外的遊子化燃眉之急。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火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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