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散文)
長大後的兄弟姐妹聚少離多,卻心有靈犀。「有事儘管吩咐,沒事各自忙碌」,一種不可替代的默契,滲透在生活的點滴之中。
打記事起,大姐就忙著讀書。六十年代初,她中師畢業。那個年代國家正處於困難時期,人們還在溫飽線上掙扎,山區農村能堅持上學的人不多,女孩子就更少。出身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和地區,求學路很遠,交通工具就是自己的兩條腿。高小十六里,初中六十里,上師範要走一百六十多里,每次開學都由父親扛著行李背著乾糧半夜起身去送她,十幾年的求學路她堅定不移的走了下來,算是那個時段十里八村的精英。
大姐畢業後分配到了離家二十多里遠的『五里坡』公辦小學任公辦教師。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端起了她十幾年寒窗換來的鐵飯碗。在簡陋、孤單的村邊小院既當教師又是校長。「教的十仨孩,燒的盡濕柴,天陰把雨下,火也點不著」。面對工作生活的多種考驗,在這最需要她的地方,為鄉村的孩子們播撒知識的火種,給鄉村文脈以賡續。
她受師範教育的薰陶,懂得鄉村教育是立國之大本;出身農村,知道學校是鄉村的中心,教師是學校和鄉村的靈魂。同廣大鄉村教師一樣,躬身於鄉村教育實踐。踏著泥土的芬芳,聞著山花的清香,讀著過期的報紙,懷著純凈而質樸的美好。「一支粉筆兩袖清風,三間破房四季耕耘。」那時是六天工作制,星期天還得去公社開會,只有到放假才能回家。母親感到憋屈,人家的孩子小學畢業進了城,自己孩子念十幾年書念上了山。父親是隊里的種地把式,搖耬撒子樣樣精通,沒能力給她的前程鋪路,只能每月到公社糧站領上糧往返幾十里給她背去,順便看看她。
她工作的學校離公社所在地也有20多里,星期天的例會雷打不動。公社指導員是個胖老頭,生怕人們說他不敬業,一個人文山會海,每次開會都開到天昏地暗。天黑路遠,大姐一個人不敢返校,我在公社完小讀書,護送她的任務就落在我肩上。記得有一次送她,走了不到二裏手電筒就罷工了,天空沒有星星月亮,山谷里漆黑一片,二十出頭的她和十二三歲的我,倆人相互壯著膽摸索前趕,腳踩河灘的石頭路,深一腳淺一腳;耳聽遠山的狼嚎叫,高一聲低一聲;眼見忽藍忽綠的鬼燈,明一陣暗一陣……好不容易走完十幾里河溝還得爬坡,五里坡不止五里,爬的渾身冒汗,兩腿發軟,現在想起都有點後怕,真是一個鄉村教師的堅守,需要全家的擔當。
後來大姐成了家,姐夫是另一個山頭的孩兒王。兩個孩兒王同樣帶不了自己的孩子,只好寄養老家,默默的為鄉村教育奉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隨著國家興盛,鄉村學校都蓋了新房,她們被調到一個大一點村子的兩人校,從此以校為家。在中國,半數是廣袤農村,鄉村教師這個群體的她們,飽含著人生的苦樂,享受著村民的尊敬和羨慕。作息時間隨村,生活方式隨農,比城裡人多些新鮮空氣,比村裡人少些風吹日曬。沒有菜市場的餐桌,不見大商場的繁華,她們在平淡中品味樂趣,在質樸中尋找快樂,教了老子教兒子,教了母親教女兒。「辛勤園丁不息,誨人孜孜不倦,一批接著一批,放飛雛鷹翱翔」。從青春年華,到白髮蒼蒼,幾十年如一日,懷著對黨,對人民、對教育事業的忠誠,踏出了人生平凡的軌跡!
然而,當她們退休時才發現,屬於城鎮人口,城裡『沒有家,告老還鄉,房屋破舊不堪'。「青梅枯萎,竹馬老去」,境地尷尬,心態坦然。放眼滿山鄉的桃李、遠飛的鳳凰……「是她們送鄉村孩子進入一個彩色的天地,是她們將山里孩子帶入一個無限的世界……」往事回首,無怨無悔。別無所求,只為把知識傳授給可愛的學生,別無所愛,只想把全部的身心撲到心愛的事業當中,在波瀾壯闊的中國教育發展史上,譜寫著鄉村教師濃墨重彩的那一頁。
去年夏天我回家看她,她說:生病了,要走了,那時你不要回來,路遠辛苦。
今年春天她真的走了,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覺得快了點。大姐輕輕的走了,正如她輕輕的來。八十年歲月,一路春光,一路荊棘。留著短髮,不知時髦;穿著制服,不曾流行。拿著共和國的幹部退休證,在老家古舊的窯洞裡度完餘生。陽光、樹影、捧書而過,享受著不見生存壓力的悠閒,保留了一份遠離俗世塵囂的寧靜。
審閱:陳玉花
簡評:作者用樸實的語言敘寫了一位大姐,世人尊敬的老師。她求學求職之路彎曲,得到全家人的支持與幫助。一生無怨無悔,奉獻自己。於貧瘠里培養出最美的花朵,驚艷世人的眼睛。平凡而又偉大!讀後引起共鳴。
作者簡介
韓珍水,山西省襄垣縣人,副教授,畫家。現居上海,退休後偶爾寫篇文章發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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