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散文:小鎮雖小,也有詩人

2020-01-01     邢占雙美文


文/邢占雙

小鎮不大,方圓三里三,站在鎮十字街口,能從這頭望到那頭。走在小鎮的十字街上,到處都能碰到熟頭滿面的人。

小鎮十字街西北角有一家商店,王家食雜店。早上等車去市裡的人都愛到王家食雜店裡等車。看店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很好說話,總是面帶善意。他說話有些口吃,他沒事就呆呆地站在櫃檯里,往窗外望著,誰來了,打聲招呼。

店裡是老式的櫃檯,隔著玻璃,櫃檯裡面是過道,靠牆處擺放著貨架子。買什麼東西都需要指指點點,然後中年男人拿給你。

店裡堆滿了紙箱和貨物,顯得空間非常擁擠,在東北角,擺放著一台老式電腦。一個老年男子整天坐在電腦前忙活,旁邊一台印表機,老年男子微胖,大眼,寬闊的額頭上有幾條歲月的紋痕,大嘴,可以想見他年輕時一定非常英俊。

他每天的事就是坐在電腦桌前,看稿,編詩刊。退休後,他將全部精力都獻給了詩歌,詩歌是他一生的最愛。

有一天我來到他家店裡,他對我說,我每天都寫詩,一天不寫詩,兩天不寫詩,就感覺腦子生鏽了,再寫就有些費勁了。

他讓我坐在他電腦桌前,打開他的配樂詩朗誦。他說這是他獲獎的一首詩,專門到甘肅領了獎,見到很多著名詩人,獎金給了五千元呢。那是一首歌頌法律工作者的詩歌,詩寫得很大氣,畫面製作精美,雄鷹,高山,大海這些優美的意象都有。他說,咱們都是喜歡文字的人,我們都有共同語言,在這個小鎮上,你來了,我能和人談談詩歌,談談文學。其他人都不懂,跟他們也沒法交流。

他讓我看他寫的情詩,沒想到這麼大年齡的一位老人,心中還有那麼豐富的情感。詩歌真是使人心不老啊。他在詩中流露出對一位女子的傾心愛戀,他一點都沒有羞愧的意思,仿佛那是很自然的事。他的老伴已經行走不便,整天呆在輪椅上。她可能永遠也不會去讀詩人的詩吧。而那個賣貨的中年男子也不會讀他父親的詩吧。

詩人早年是教師,因為有點文字功底,被調到鄉政府工作。他乾了幾十年的宣傳工作,新聞稿經常見諸縣報市報的報端,算得上小鎮上的知名人士。每屆的縣運動會上,他都會詩情大發,寫出一篇又一篇的廣播稿,通過高音喇叭播放出來。他也經常有一些詩歌發表的報紙上,他說,其實他最愛的是詩歌。

退休後,詩人自費出了一本詩集,送給小鎮上幾個懂文字的朋友。有的朋友對他的詩歌不屑一顧,只看了幾句,便說,簡直就是一個精神分裂。

詩人經常到市裡去開會,他成為一家詩刊的主編。他為此忙得不亦樂乎。他對我說,退休了,沒什麼事,編編詩,寫寫詩,練練大腦,防止老年痴呆,這樣過挺充實。

忽然有一天,聽說詩人得了腦出血,經過及時搶救治療,詩人的命保住了。但是記憶力卻是大不如前,想什麼要想半天,編輯的詩刊也停止了。我們再見面時,他不再和我談論詩歌,而是談起了健身,每天出來走走,就是為了恢復腦力。

大約一年半後,我再次來到他家店裡,看見詩人依然在電腦前忙碌。他說,你坐坐,我給你沏杯茶,我這還有好茶呢。他給我沏了一大杯茶,放了很多茶葉。

他說,我又開始編輯詩刊了,我這一輩子就是這個命了,不讓我接觸詩歌,我會感覺活著都沒有勁了,一天天無所適從。你看看,我這文友,天南地北的都有,連外國的都有,還有加拿大的呢。然後打開聊天記錄,讓我看一位衣著光鮮的風韻猶存的女子。

我倆談論了一會和文字有關的話題,談論了紙媒的沒落,自媒體的興起。他說,你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喝了一杯茶,便告辭了,臨行時,詩人送我一本刊物,編輯精美,紙張都是銅版紙,散發著油墨芳香。詩人說,你常來,我們都是文字愛好者,這個小鎮上,也沒人懂這個。咱們多交流,改日我向你學學寫散文。

我告辭了,外面飄著雪花,春天裡的雪花,暖暖的,粘粘的,給世界增添了無限詩意。這下雪的日子,正是詩人詩性大發的時刻吧。

走在雪花里,遇見一熟人,他抱怨說,這天,下什麼雪啊?下得真埋汰人。我心中暗笑,小鎮的詩人一定不會這麼想吧。

我暗想,小鎮的詩人,多麼像這春天裡的雪花呀,孤寂,冷落,無人理解,卻自成風景。小鎮要是沒有詩人,該是多麼的荒涼寂寞啊。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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