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喀納斯的柔美適合寫散文
那麼可可托海的傲骨更容易激發人們創作詩歌的熱情
圖片來源:掌上可可托海
從來沒有想到在年過半百之後,會與可可托海有著這麼深厚的情緣。作為一個阿勒泰人,我先後三次到過可可托海,一次陪朋友,一次是工作的關係,沒想到第三次來,一來就沒有走。
是富蘊縣對文化的情有獨鍾,和想讓詩和遠方的結合在天富蘊藏的大地上開花結果的願景,促成了我留在可可托海的決定。事實上,經過兩個夏秋之後,坐落在三號礦脈旁邊的幾個老廠房,的確被我們幾個人改造得有模有樣了。我的金山書院、智勇的銀水油畫院、明浩的梵鐘山越野攝影俱樂部,還有侃侃的音樂工作室、堆雪詩社等等,都已相繼建成或即將建成。一個讓舊廠房煥發新生命的文化大院初見端倪,並被我們命名為「三號院」。
「三號院」名字的由來,應該與它緊鄰的三號礦脈有關。同時,它的門牌號正好又是可可托海鎮團結東路三號。起初,我們幾個人只是說給這個大院起一個將來可以叫得響的名字,思來想去,取了幾個都不滿意。最後大家恍然大悟,其實上天早已為我們安排好了一個和三號礦脈緊密相連的名字。當年,從三號礦脈中採挖出來的礦石,大都是在旁邊這一片生產車間裡冶煉成國防建設急需的原料。這個大院不叫「三號院」,誰還有資格叫「三號院」呢?!
在可可托海的兩個夏天,強烈的紫外線把我的臉龐曬得黝黑光亮。追根溯源,不是鐘山的壯美吸引了我的目光,也不是額爾齊斯河上游的清凈河水迷醉了我的靈魂,更不是這裡的森林、草原讓我流連忘返。讓我駐足並且魂牽夢繞的,恰恰是為新中國作出過巨大貢獻的三號礦脈,是向世界展示中國人錚錚傲骨的深水水電站,是那塊小得不能再小,卻在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額爾齊斯石,是那座歷經滄桑仍然屹立在額爾齊斯河上的老木橋,是那些依然堅守在父輩們淌過血汗的工作崗位上的礦二代、礦三代們。
清楚地記得,剛到可可托海時,在三號礦脈旁給我們當講解員的一位公司高管就是個礦二代。他的講解樸實無華,飽含深情。言談中,他把自己對於父輩們的熱愛和崇敬,父輩們對於國家的熱愛和崇敬,全都表達得淋漓盡致。聽完他的講解,我心潮澎湃,回去後很長一段時間心情都難以平靜,30年沒寫詩的我寫下了獻給可可托海的第一首詩《三號礦脈》:「曾經/共和國/兩彈一星的內臟/是從你的體內輸出/讓中國人的腰杆/在全世介面前挺直/你的名字叫/三號礦脈曾經/三號礦脈/連著國脈……」
在可可托海,我親眼看到了礦區曾經的輝煌,接觸到了當年的礦山工人和他們的後代,我感動於老礦工們當年為國家奉獻青春甚至生命的無怨無悔,更感動於礦二代礦三代們對於父輩們堅守礦山、愛礦如命的那份理解、崇敬和由衷的頌揚。在可可托海,年輕人說起父輩們的事跡都會如數家珍;在可可托海,最成功的精神傳承,就是年輕人能把講述前輩們的傳奇故事,當作一件神聖的事情真誠歌頌。
當然,在我所見到的年輕人中,他們不只是講述父輩們的英雄事跡,他們同樣在用實際行動,繼承和延續著父輩們未竟的事業。在地下深處的可可托海水電站,我見到的工作人員都是清一色的年輕人。他們深居大山,住在老一輩居住過的職工宿舍里,遠離外界繁華……看到他們,我既心疼又欣慰。我想,這些80後、90後所堅守的,不僅僅是老一輩留下的這座深水電站,更像是在守護前輩們給這中華大地建造的一座精神燈塔。
作為一個曾經寫過詩歌的人,在這樣的環境中,你不想寫詩都難。我常給朋友說,如果喀納斯的柔美適合寫散文,那麼可可托海的傲骨更容易激發人們創作詩歌的熱情。
於是,一首《深水電站》萌生在我的腦海:
離地面垂直下降/再下降/水輪機組轟鳴作響/那份來自普通一兵的賀電/宣誓一般地在牆壁上/把改變歷史的那個日子/整整頌揚了五十一年
我不知道/當年寫下這份賀電的人/他的年歲該有多大/是年過半百,還是正當青年/光從字跡上看/那堅韌的筆鋒/分明包含了/悲喜交加的激動心情
一份自己寫給自己的賀電/像護身符一樣/伴隨著四台水輪機組/照亮牧區和礦山/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裡/光明從來不曾間斷/從此人們永遠記得/一九六七年二月五日/那份普通一兵的簡短賀電/「熱烈祝賀,今日發電」
圖片來源:阿勒泰新聞網
當年,像上面那位自己給自己寫賀電的普通一兵,在可可托海數不勝數,他們不分職業和身份都是真正的幕後英雄,地礦工程師韓鳳鳴就是其中一位。
我沒有見過韓鳳鳴老人,但他的故事卻真的把我感動了。感動我的,不是他為可可托海礦業發展作過多少貢獻,也不是因為他發現了那塊舉世無雙的小小額爾齊斯石,更不是他把這塊石頭捐獻給了可可托海地質陳列館。感動我的,是他在不辭辛苦地為額爾齊斯石奔走鑑定後,並沒有按照國際慣例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這塊稀世之寶,而是深情地將它命名為「額爾齊斯石」,這種胸襟和格局,是可可托海人所共有的。
由此,一首《額爾齊斯石》,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我的心田:
在博物館裡看到你/你像一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英石/放在三維畫面中看你/你卻像一顆/奇妙無比的蔚藍色星球
發現你的那個人/本可以按照慣例/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你後流芳百世/但他更知道/人的生命/哪能比一條河流/活得更為長久
今天/我凝視著這塊/世間僅有的/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額爾齊斯石/想在內心輕輕標註/你的另一個名字——/自然之子韓鳳鳴
圖片來源:富蘊旅遊
在可可托海,處處充滿著紅色記憶。這些記憶里,既有和新中國命運緊密相連的驚天動地大事件,也有兒女情長、家長里短的小事情,正是這無數個小事情托舉著轟轟烈烈的大事件。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記憶也會或多或少地褪色甚至消失,就像那些老廠房、老宿舍、專家樓,它們的存在看似無奈,而一旦消失卻又令人悵然。
美麗的可可托海盆地,方圓也就四五平方公里,但在它最鼎盛的時期,卻居住著47000多人,比現在阿勒泰地區任何一個縣城的常住人口都要多。幾十年前的可可托海還不是建制鎮,只有一個神秘的代號「111」,額爾齊斯河南部是生產區,北部是生活區,生活區的面積最多也就兩三平方公里,卻要擠下47000多號人,可想那時人們的居住條件是何等艱苦。據老人們說,當年生活在可可托海的一家四五口人,能住在一間七八平方米的小房子裡就算非常不錯了。
初來可可托海見到老木橋,旁邊有條風情街供遊人吃喝玩耍,以為這裡只是人工打造的一條商業街,每次匆匆而過不以為意。後來,當地為規範旅遊市場,取締了風情街,老木橋才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一天晚飯過後,我沿河而上,才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座老木橋。駐足橋面,群山被夕陽染上了一片紅暈,藍色的河水從橋下嘩嘩流淌。老木橋北連老礦山居住區,南接著名的三號礦脈,「河南」「河北」就自然成為人們口頭上對這兩個區域的劃分。遙想當年,「河北」生活,「河南」生產;「河北」是堅固的後方,「河南」是戰鬥的前線。我一個人在老木橋上來回走動,想像當年木橋上車來人往的繁華景象,內心默默念誦出《老木橋》這首詩來:
傍晚/當雲朵滑過晴空/額爾齊斯河像藍色的幽靈/穿行在/可可托海盆地/昔日的尾礦/在河對岸/堆積如山
站在老木橋前/我怎麼也想像不出/當年的可可托海/是何等壯志滿懷/「河南」/是激情燃燒的歲月/「河北」/是兒女情長的等待/老木橋/五十多年如一日/承載著悠悠往事
我不知道/一座老木橋/還能在這條河上/再堅守多少年/但我堅信/在這裡人的記憶里/有時候/木頭比石頭/更加堅硬
可可托海礦區曾經為新中國的國民經濟和國防建設作出突出貢獻,這片熱土從一開始就被注入了滿滿的紅色基因。現在,礦山開採都已關停,可可托海曾經的輝煌,也為紅色旅遊帶來了新的發展生機。我們有理由相信,這片神奇的土地會擁有更加美好燦爛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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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新疆日報
作者:康劍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tw/UpwwZHEBrZ4kL1Vi5y9l.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