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選粹」王文平|捐款的那些事兒

2020-02-12   作家鬼譚

作者簡介:王文平,男,1971年生人,漢族,山西省永濟市城西街道西姚溫村農民,運城市作協會員,目前側重散文創作,有作品刊發於《河東文學》和《運城晚報》文藝副刊。

歲入庚子,算起來我到這個世界上差一年零八個月十八天就整整五十個年頭了。近五十年來,無論是父母花在我身上的還是我自己花出去的錢,以及為了家庭的幸福孩子的未來花出去的錢,從一分兩毛到三五十萬,少說也有百萬之巨了。這些花出去的錢除了做個記錄,以供每年除夕之夜做個統計,還真沒有覺得哪一筆花出去的錢能讓我像今天這樣,深感愧疚。

在我的思維里,有一個固執的觀念,錢,只有兩種花法,一種是必須花的,一種是應該花的。

不得不說,我是一個比較吝嗇的男人,形象點說就和水滸傳里那個流落在渭州街頭,靠賣藝賣藥的李忠差不多(為了資助賣唱的金老漢和翠蓮,史進出十兩銀子,魯提轄五兩全拿出了,李忠掂量再三隻出了二兩)。從17年至今,連續三個新年,我沒有給自己置辦過一件新襖。活了大半輩子了,沒有穿過一件真正的羽絨服。不是我手裡沒錢,而是真的捨不得花錢。畢竟,孩子大了,要娶媳婦,母親老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家裡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更何況每月還有五千四百零二塊六毛錢的房貸壓在頭上呢。

2020新春的喜慶尚未拉開帷幕,新型肺炎肆虐的陰影卻早已籠罩在每一個國人的頭上。新聞手機里實時都在更新著省市地區感染病毒的人數,疑似的,確診的,死亡的,治癒的病例。朋友圈裡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是關於疫情的最新進展,文字圖片。白衣天使義無反顧地逆行,鍾南山院士滄桑憔悴卻又堅定的面孔,村裡大喇叭一天不停地號召大家窩在家裡,儘量少出門,不聚會,不扎堆,不信謠,不傳謠,爭取把傳播的途徑降到最低。

不得不說,我是個聽話的好孩子。當疫情肆虐的時候,堅決響應國家號召,不出門不添亂,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就是做貢獻。每天陪母親嘮嘮過去的歲月,和孩子聊些關於明天的話題。看看書,寫點無關痛癢的文字,聊以打發桎梏於中的自己,飛速流逝不可重來的歲月。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可是這一次我哭了。

正月初五晚,娘子帶點埋怨的口吻對我說:大過年的,你瞅你穿的像啥,說給你買件好衣服,你不是藉口忙就是說到反季的時候再買能省錢,也不見你省的錢在哪。我把手機伸到她眼前岔開話題說:這次疫情比咱們想像的厲害,你看視頻里這些娃娃,才多大點,比咱王端還小呢,連夜裡都跑到武漢支援去了,還有鍾南山院士,八十四歲了還堅守在一線,你看他的臉,抽搐的嘴角,眼窩的淚水,唉......。聽說協和醫院裡醫生們口罩都用完了,本該喜慶熱鬧的春節咋遇上這爛事,一個人嘴饞,害的全國十幾億人都不能過個好年,你說這是遭了哪門子孽了。

孩子在一旁說:爸,我奶剛剛都說了,國家遭這麼大的難,要不咱也捐些錢,多多少少也表示一下,不然的話總覺得安不下心來。您說呢。

我讚許著看了一眼孩子,回頭對盯著手機的娘子說:你說捐多少?咱家四口人,一人捐一百行麼?

娘子盯著手機螢幕里鍾南山老人憔悴的臉,滑落的淚痕,眼睛紅紅地咬一口牙說:行!

許多次捐款的經歷,要麼是水滴籌,輕鬆籌,手機螢幕一點就好了。要麼是身邊的人遭遇大的災禍,把錢直接交給對方的親人。再比如零八年5.12大地震,村裡專門設立了捐款處,到家裡數二百元交上去也就完事了。可是這一次,我不知道把錢捐給誰,如何捐。

打了數十個電話,發到微信群里諮詢老師們如何捐款。直到第二天早晨,盧雲峰老師發來武漢紅十字會帳號,並提醒我說:(一),捐款量力而行,(二),輸完帳號多檢查兩遍,千萬不敢輸錯了。按照盧老師提供的帳號,我不假思索直接打了一千塊錢。孩子在一旁伸出大拇指說:爸,夠意思!

露餡了!

怪就怪在孩子的這四個字上「爸,露餡了」。娘子在一旁聽到問:啥夠意思?

我急忙用眼神示意孩子不要說,可是來不及了。孩子頭一揚自豪地對我家娘子說:媽,我爸捐了一千,夠意思!

娘子抬頭愣了一下,一把奪過手機打開轉帳明細,盯著螢幕瞅了好一會兒,猛地把手機摔在沙發上:你、你、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淚水刷的一下子湧出眼眶。

咋了嘛?咋了嘛?我知道自己惹禍了,趕緊拉住娘子粗糙皴裂的小手安慰著;剛剛還好好的,你哭啥?大過年的,孩子都在跟前呢,你這樣也不怕人笑話?好了好了,不哭了哈。

孩子傻眼了,不知道他媽為什麼好好的就哭了,抱著母親的肩膀輕輕地拍打安慰著。

娘子抽噎地打著氣上不來嗝:我又不是不讓你捐,都說捐四百,捐四百,誰讓你捐一千了?錢擱在你手裡就不知道姓啥了。年年都說給你買件羽絨服,你就是不買,捐款的時候你比誰都積極,哪一回捐錢你都是雞瞪老(愛搶風頭),你有錢可不全部捐了去?看看村裡還有人穿的像你這麼破爛嗎?08年地震,你一天才掙三十塊錢,就捐了二百,我不說你了、介峪口小強遭難了,你不吭氣捐了四百,我也不說了,你這次不商量又捐了一千,你說你一天能掙幾塊錢?月月20號還房貸急死急活地東拼西借......我跟著你三十年了,你說說過了啥好光景了?娘子說著又嗚嗚的哭了,肩膀劇烈地顫動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漂亮的水花。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是啊,新婚三十年了,勤勞善良的娘子跟著我過啥好光景了??!剎那間腦海里如放電影一般,把近三十年的婚姻生活放映了一遍。

拉著娘子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自責的淚水洶湧而出,如一股不可遏制的濁流,瞬間衝垮了男人表面虛偽的堅強內心脆弱的堤壩。

低下頭,抽搐著,任淚水肆意......

責任編輯 楊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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