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山藥蛋(散文)
一縷秋風轉時空,半日喜樂田野中。幽幽清香饞死人,盈盈笑臉變包公!這是秋忙時節,忙裡偷閒,緩解疲勞的唯一趣事——燒山藥蛋。
說起山藥蛋,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但不一定知道有關它的知識。山藥蛋是我們華北地區人們對它的稱謂。它在其它地區還可以稱作地蛋、土豆、馬鈴薯、洋山芋等。山藥蛋是全球第四大重要的糧食作物。僅次於小麥、稻穀、玉米。我的家鄉山西大同也是盛產山藥蛋的地方。每到白露前後,一枕霜落,山藥蛋便探出田埂,等待鍬鐮請其出「宮」入「袋」。
記得我們小時候除了有寒暑假,還有秋假。每到秋假,家裡身體力行的老少統統出動,好不熱鬧!而我和哥哥是打著幹活的幌子,可勁兒地在地里撒歡!尤其是發現母親在去地里前,準備酸菜,蔥的時候,我們便喜上眉梢,因為可以去地里打「牙祭」了!
父親是個既勤勞又心細的人。在春種時,便做好了安排。假如是五畝地,他會一畝種山藥蛋,一畝種黍子,其它三畝種玉米。燒山藥蛋時,黍子早已歸倉,玉米也整齊地碼在了院裡。燒土豆會選在空地里,我和哥哥負責拾柴火,父親負責挖土坑,當作火爐。母親和祖母挑選土豆。聽父親說,火爐一定要是沒有漏洞的土坑,不然點起火,沙和土一進,火就全滅了。只能在向下傾斜的地方挖一個小口,這樣可以通風。父親先把他的「官廳」煙盒裡的軟紙點著,然後去引我們拾的樹葉,樹枝,要是不夠,父親會加些山藥蔓子。那時,山藥蔓子都乾了。火著了,冒出黑色的大煙。熏得頭髮絲都是煙味。如果發現哪邊火沒著,我和哥哥便趴在地上不停地吹。吹得腮幫子疼,嗆得眼淚直流。一會兒變成了藍色的青煙,我們就輕鬆了。我們也成了花臉,互相指著逗樂。再過一會兒,煙散盡,火紅紅的,旺旺的,還蹦火星子呢,父親就把火扒拉開火放進山藥蛋,再用火星子埋住捂著。父親是行家,他說大約捂個三十分鐘土豆就熟了!
在這三十分鐘,我和哥哥滿世界地追著跑。一會兒去田地旁邊的樹林捉螞蚱,一會兒去附近溝里摘酸溜溜吃。那小手被刺得都是針眼似的洞,也不哭不鬧。汗水濕透衣服,也不願意停下腳步。那秋天因為我們多了生氣,那田野因為我們多了喜悅。瘋得累了,山藥蛋差不多也熟了!我們不用母親喊,就回到了火堆旁,等著享用美食。
父親先用粗木棍扒拉開灰燼,外皮黑乎乎的山藥蛋就露出了臉。父親怕我們燒手,會提前備好手套讓我們戴著。而他用粗木棍慢慢地將山藥蛋一個一個扒拉在空地。然後以「火中取栗」的速度拿在滿是老繭的手上吹了又吹,才放到我們手中。我們怕戴手套不利索,猴急地扔掉手套,一下子就把山藥蛋掰成兩半。黃黃的瓤溢著清香,我們只吹上一口氣,就開始大快朵頤。母親和祖母慌忙去夾酸菜給我們吃,生怕我們噎住。其實,根本噎不住,因為熟山藥蛋燙得舌頭都發澀。來回倒手,依舊燙得不行,可燒山藥蛋就要趁熱吃。吃得就是這個熱乎勁。沒吃兩口,嘴兩側,頭髮上,衣服上除了黑印,就是灰屑,和燒完鍋爐的人一模一樣。而那個時候最快樂。哥哥笑我,我笑哥哥,父親,母親,祖母也是開懷大笑,哥哥說我是小花貓,我說他是大花豬。嘴裡邊吃著綿中帶粘的山藥蛋,邊含糊不清地說著:「媽媽,真好吃!」整個田野都被我們感染了,蕩漾的都是溫馨和甜蜜的回聲。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差不多自那年秋假後,我再沒吃過燒山藥蛋。直到2005年,我才又見到燒山藥蛋的情景。當時,祖母病重,和我說想吃燒山藥蛋,我就和丈夫說了。丈夫便在院子裡的灶台燒了四個山藥蛋。因為當時是五月,村裡沒有賣的,燒的山藥蛋還是年前存的,芽都生得老長了!燒熟了,祖母一口氣吃了三個。而過了三天,她便臥床不起,水米不進了。又挨了半個月,她去世了!一個簡單的心愿——吃燒山藥蛋,成了她最後的美餐。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燒山藥蛋再美味,也吃不到飽含父親,母親汗水的山藥蛋了。而今天下午看到六七個女人在東山拾柴火,我心裡泛酸!酸的是她們那麼勇敢,那麼樂觀。酸的是生離死別,淒涼寂寞。酸的是我身為農村人,連個燒山藥蛋都不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小小山藥蛋,看似平凡,但卻是艱苦樸素,求真務實的的精神寫照。是既可以做菜,又可充糧的食物。毛主席有一首詞《念奴嬌.鳥兒問答》中有這樣幾句「炮火連天,彈痕遍地,嚇倒蓬間雀。怎麼得了,哎呀我要飛躍。借問君去何方,雀兒答道:有仙山瓊閣。不見前年秋月朗,訂了三家條約。還有吃的,土豆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著天地翻覆。」看看,這山藥蛋發揮多大作用呢!我在想,別人能做到的,我一樣可以做到,燒山藥蛋需要火候和技巧,只要我想學,肯定能學會。明年秋天,我會燒好山藥蛋,給孩子們吃,給父親吃,只為那份失去的溫暖!
作者:胡常珍
編輯: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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