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菜憑什麼稱霸北京米其林?


台州,溫嶺松門龍門漁港,大批的螃蟹入筐冷藏。 攝影/王達福


-風物君語-

從大排檔闖進米其林


對於本地唯一的米其林三星餐廳居然是個台州菜這件事,北京人一直是不太服氣的。

作為一家融合了粵菜風格的「台州菜」餐館,去年登上《米其林指南2020北京》榜首的新榮記,自然無法代表「北京味道」;然而對於台州人來說,儘管菜單上有本地常吃的麥餅、黃魚、水潺、望潮、沙蒜豆面……它同樣只能代表台州美食的一小部分,只是具備了某些「台州元素」。

沙蒜,本地人又叫「沙壯」味道奇鮮。 圖/網絡


地處在浙東沿海地區,台州擁有綿長的海岸線,近海處灘涂廣闊,平原上水網縱橫,丘陵間瓜果遍地,自古以來都是「魚米之鄉」,物產豐饒;又夾在寧波溫州兩大浙東「美食重鎮」之間,飲食風格多變。

黃岩蜜桔,栽培歷史可追溯到三國時期。 攝影/柯偉勝


新榮記的「老家」臨海,就有麥餅、麥蝦、蛋清羊尾等十多類小吃,而三門青蟹名頭頗響,椒江大陳島最適合海釣,仙居楊梅黃岩蜜桔天台特色糕點……每一市、每一縣、每一區都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這哪是台州地形圖,在吃貨看來分明是美食地圖啊。製圖/Paprika


因而地道的台州風味,上得了酒店餐館,下得了人家廳堂,能在米其林榜單里占有一席之地,也能在夜市大排檔中混得風生水起。


「鮮答答」的台州小海鮮


作為浙江東部的沿海城市,台州首先自然以海鮮聞名。

按本地作家王寒的說法,在台州方言里有個詞叫「鮮答答」,除了用來形容海鮮剛捕撈上來的新鮮勁兒,還能指人顯擺賣弄、得意洋洋的樣子——大抵是因為吃多了海鮮佳肴,多少有些意氣風發,難以自持了。

台州漁業依海而生,圖為玉環環還沿線。 攝影/徐仁舜


台州人吃海鮮、河鮮講究時令,幾乎一年到頭都能過上這種「鮮答答」的日子,本地有首專門歌頌時令鮮味的民謠《月節魚名》,堪稱台州版的「報菜名」

「正月雪裡梅(梅,指梅童魚,又稱大寶魚),二月桃花鯔,三鯧四鰳,五呼六淡(呼,呼魚;淡,彈塗魚),八月白蟹板,九月黃魚篰加篰,十月田蟹呷老酒,十一月湖裡鯽,十二月帶魚熬菜頭吃勿息。」

龍頭魚(水潺)、梅童魚、鯧鯿魚...都是台州餐桌上的常客。 圖/網絡


然而在所有「鮮物」里,又以小海鮮最為妖嬈,無論是灘涂上的魚和蟹,還是攀附著礁石的貝,一律都是台州人餐桌上的常客。

大名鼎鼎的三門青蟹,到每年九月體態最為豐腴,殼大如盤,蟹膏呈現鹹鴨蛋腌透後的亮紅色,滋滋往外冒油。只需要清蒸,施以簡單的佐料,就能體驗到海風的滋味。南宋的台州人戴復古說自己「每思鄉味必流涎」,想念的大抵就是「怒奮兩螯眸炯炯,飽吞三印腹便便」的海蟹,外表猙獰,內里卻無限溫柔。

台州人口中的「佛手」(龜足,又稱佛手貝),則更為珍稀,往往生長在海邊的礁石上,采貝者需要攀岩附石,與洶湧的浪潮鬥智斗勇,在當地,這種方式被人們稱作「討海」。而冒著風浪采來的佛手,從來都不會辜負食客的期望,把鮮味濃縮到了小小的殼中,尤其是佛手根部的一小撮肉(或許是因為每天緊緊「抓著」礁石)肉質緊實,入口彈牙,鮮美異常。


鮮如佛手,清燉足以。 圖/《舌尖上的中國2》


如果說采佛手靠的是勇氣,那麼台州人在灘涂上釣的「彈胡」(即跳跳魚),憑藉的則是耐心毅力——在《舌尖上的中國2》里,漁民要用5米長的釣竿,6米長的魚線,十米開外甩杆「精準打擊」,才能捕獲這些在灘涂上走位風騷的「小機靈鬼」們。

十米開外,一抓一個準,我願稱之為絕活。 圖/網絡


彈胡的好動,在口味上則帶來了極致的鮮嫩,無論是清蒸、紅燒,還是煲湯,入口的順滑,湯汁的鮮香,都足以彌補捕捉的艱辛;最絕的還是烤成彈胡干,用稻杆熏到彈胡皮黑冒油,再置於陽光下暴曬,濃縮鮮味。用彈胡干炒當地的米麵(即粉干),更是相得益彰,風味奇佳。


台州人食譜上最常見的還有水潺(龍頭魚)和望潮(小章魚),名字都頗有詩意。前者「魚如其名」,鮮嫩順滑如同流水潺潺,通體只有一根刺,滋溜一吸就能嗦掉小半條,入口即化,仿佛在吃晶瑩剔透的「魚鮮味果凍」。甚至由於太水靈了,紅燒需要廚師功力深厚,油炸還需要先裹上一層麵粉,做成「面拖水潺」

水潺,即龍頭魚、九肚魚,舟山人又叫「蝦潺」。肉質綿軟,掛糊油炸,外焦里嫩。 圖/圖蟲·創意


望潮則是最小一類的章魚,浙江的《寶慶志》里說:「大者叫『石拒』,次者稱『章舉』,小者曰『望潮』」。體積越小,肉質越緊實,入口越有嚼勁,尤其望潮的八爪,更是勁道十足;而橢圓的腦袋則充滿著膏汁,咬下去在嘴中爆漿,一時間鮮味同時衝擊口鼻,沛然難御。


台州到底有多少種主食?


西北往往多「主食大省」,如陝西、甘肅等地,粗得像褲帶,雖然也能算小吃,對於胃口小的人來說,一個就足以頂飽了;台州則不然,台州的主食小巧精緻,往往像小吃,讓人吃得停不下來。

臨海麥蝦,象徵著台州人對於海鮮、河鮮的鐘愛。麥蝦不是蝦,而是用麥粉調和成漿狀,類似於蝦滑那樣,用菜刀順著邊沿一道一道刮入鍋里,其狀如蝦,在過去窮困歲月里聊以解饞,故名「麥蝦」。在過去往往只用蘿蔔青菜做配料,到今天,又加入了鮮蝦、蛤蜊、香菇、筍絲等等山珍海味,反而讓它變得名副其實起來。

就像在臨海看不見海,麥蝦本身也不是蝦。 圖/網絡


所謂「北面南米」,儘管南方人更熱衷於吃米,但當麵食遇見海鮮,海鮮面就成為了沿海地區讓人難以拒絕的美味。鮮到極致的沙蒜,足以征服難以入味的豆面(其實是番薯粉);地地道道的農家掛麵,下一條黃魚,立馬連湯帶面都生動起來,連幾片菜葉也翡翠似的討人喜歡;如果任性一把,乾脆來個海鮮大雜燴,把整個小型「水族館」打包入肚。

新榮記旗下榮叔麵館出品的黃魚面,鮮到掉眉毛。 圖/網絡


台州的米麵更是精細,在隔壁溫州人那裡,也叫做「粉干」。作為大米種植區的特產,南方人相傳在北宋時期就開始製作米麵,把收穫的稻米浸泡、研磨成粉,再壓成輕盈如髮絲的細條,曬乾定型,晶瑩透亮,仿佛是南方版的「龍鬚麵」


浙江人囤米麵往往論袋,一大袋裡十餘帖,用稻杆捆住防止散開,堪稱宅家必備。品質好的米麵與麵條不同,入鍋煮開,湯底清澈如故,燒制起來也簡易方便——等到一筷子能輕鬆夾斷,大抵就可出鍋。相比粗獷奔放如關西大漢的麵條,米麵一如精緻的浙江人,入口綿柔,細膩溫婉。

台州的米麵,在浙江別地兒大多叫「粉干」,尤其浙中、浙東吃的較多。 攝影/學文映像


還有諢號「五虎擒羊」食餅筒,堪稱是台州的全民美食。光溫嶺,就有「食餅」、「席餅」等稱呼;仙居、臨海、路橋都叫「食餅筒」三門「麥焦」玉環「錫餅」天台「餃餅筒」,相傳還是在國清寺出家為僧的濟公和尚發明的,逢年過節,還要當做祭品來用。

在台州各個地區,食餅筒的製法相似——在鏊盤上攤一張麥粉做的「糊拉汰」(餅皮),鋪上各式各樣的食材,捲成圓筒再回鍋煎一會兒;裡面填充的餡料卻豐富多元、因地制宜,包含了台州的依山傍海的特點,靠近山區的會包炒粉、豆面、豬肉、豆腐、豆芽等等;海邊的溫嶺、玉環等地,就會放入蝦米、魚肉等,以鮮味見長。


台州風味,盡在街頭小吃里


新榮記崛起之前,台州菜的存在感其實並不高;別說菜肴,連台州的「台」(tāi),都經常會有人念錯。

北邊是有「小上海」之稱的寧波,南邊是刻板印象里「每個人都很富」的溫州,夾在這兩者間,台州的知名度相比較低;而寧波菜溫州菜同樣是各具特色,因而台州美食也只能略顯低調,唯有當地老饕才懂得,台州風味的精髓,全在各式各樣的小吃里。


台州臨海除了麥蝦,還有一道麥餅,裡面的餡料有甜有咸,花樣眾多。有用冷飯腌菜填入麵糰,攤成扇形大小烙熟,「殘羹冷炙」在焦脆的麵皮中被熱力烘烤,成為家常美味;豬肉麥餅則要在烙熟時鑽一小孔,向裡面灌入雞蛋液,使之更嫩滑鮮香;甜口則以糖和芝麻為餡,焦香和甜蜜滿溢。

然而無論其他麥餅里的餡有多豐富,簡簡單單的梅乾菜,同樣能把麥餅的咸香和風味提高一個檔次。畢竟,梅乾菜才是大多數浙江人的鄉愁。


在臨海古城裡,還有一道「名不副實」的蛋清羊尾。就像臨海不靠海一樣,蛋清羊尾里也沒有羊尾巴,只是把蛋清打到起泡,拌入麥粉為皮,再將紅豆沙捏成的丸子裹入其中,包一層豬網油下鍋。炸成之後,蓬鬆的糕點總是有塊凸起,形似一條羊尾巴,故有「蛋清羊尾」之名。

油鍋中翻滾的蛋清羊尾。 圖/網絡


早在清初,這道名點就隨著清軍入關南下,從當時的台州府城臨海,跟著廚師走向北方,成為了宮廷御宴的菜品。到今天,在北方某些地區把「蛋清羊尾」叫做「雪衣豆沙」,做法大同小異,吃起來不焦不脆,咬破外皮,其中甜蜜熱烈的紅豆沙流淌出來,口感絕佳。


而在天台,從1931年就立了招牌的御清齋小吃,本地人往往逢年過節都要排長隊求購。御清齋的福來蒸糕,相傳是當年南宋遷都臨安後,宋高宗趙構在靈隱寺遊覽時嘗過的,而為他帶來這份蒸糕的,正是最早在天台國清寺出家為僧的濟公和尚


鬆軟得一夾起來就發顫。 攝影/學文映像


儘管外形和芝士蛋糕相似,福來蒸糕卻是以糯米為主材,口感上更加鬆軟細膩;製法上則講究頗多,只用糯米粉、雞蛋白糖按比例混合,要順著同一方向手打千次,出鍋時蒸糕得統一保證6厘米的厚度。


入手Q彈,韌勁十足。 攝影/學文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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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九月

地圖編輯 | Papri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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