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璣

長年不孝順的兒子，盯上了寡居父親的拆遷房，他很怕父親將拆遷款分給同居十年的保姆，把父親告上了法庭。沒想到，父親在法庭拿出了一紙婚書——

為敘述方便，本文以第一人稱講述。

一

一個雨後初晴的傍晚，兒子大柱和媳婦拎著水果來到我家，這是自上次我們爺倆鬧翻半年多以來，大柱第一次來看我。小夫妻倆噓寒問暖，捶背揉肩，忙得不亦樂乎。

大柱的過分熱情讓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不一會兒，大柱眼瞅著保姆出去遛彎了，開口說：「爸，明天你就搬到我們家住吧，外人伺候哪有自己人貼心。」

想起之前被大柱和他媳婦各種嫌棄，我心有餘悸：「你們不是不願意收留我嗎？」兒媳滿臉堆笑地說：「爸，以前是我們不對，所以往後我們要加倍孝順你。還是讓王姨回家吧！」

「不，我不想去。」大柱見我面露不悅，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惡狠狠地說：「你不同意也由不得你，我有辦法讓她走！實話告訴你吧，咱家的老房子要拆遷了，她不走難道還想分房子不成？」

一瞬間，我明白了。原來大柱是衝著房子來的！我的眼眶一熱，不禁老淚縱橫。

我叫張啟明，是河南省信陽市郊區的一名退休工人，大柱是我和老伴兒唯一的兒子。大柱小的時候，我和妻子都忙於工作，便把他送到鄉下。結果，大柱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兒夭折。等他痊癒後，我們馬上把他接回城裡，妻子便把工作由前勤調到了後勤，專心照顧孩子和家庭。為了彌補之前對孩子的虧欠，我們對兒子有求必應。正是我們的嬌慣和縱容，讓大柱打小就比較自私，不懂得關心別人。

大柱高中畢業就輟學在家，我託人給他謀了個體制內的閒職。轉眼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大柱竟然相中了在牌桌上認識的一個女孩，全然不顧我和妻子的反對。

大柱結婚後住到了我為他們買的婚房裡，然後獨自過起了逍遙日子。他常年不回來，甚至，在老伴兒病重的時候，大柱還在外面和別人喝酒打牌。

有一次，老伴兒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我已經疲勞至極，便把大柱從牌桌上揪起來，讓他跟我一起去照顧他媽。沒想到，大柱在見到他媽後的第一句話便是：這不好好的嘛！有病找醫生，拉我來幹嘛？老伴兒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我迅速揚起的巴掌最後定格在了半空中，還是沒捨得扇在他的臉上。

二

老伴兒在彌留之際，害怕我老無所依。她要大柱當面保證，以後一定要善待我，好好給我養老送終。大柱淚流滿面，不住地點著頭。我心想，這孩子還是有點良心的。

老伴過世後，我搬到了大柱家。大柱媳婦兒對我不冷不熱，心情不好的時候，通常只能吃他們的剩菜剩飯。我倒也不十分計較，人老了，什麼事都看得淡了，想著只要他們倆能過到一塊兒就好，別的就湊合著吧。

有一次，我半夜起來去廁所，聽到兒子房間內有吵鬧的聲音，只聽大柱在說：「你以為我願意讓他住進來，還不是為了他的退休金嘛，這老頭手裡還有不少存款呢！」我的腦袋「嗡」一聲就炸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回到了老房子，他再怎麼勸我也不去了。

我的身體每況愈下，鄰居老趙對我說：「你為何不給自己找個做飯的保姆呢？既能陪你說說話，還能幫你做飯打掃衛生。」並且，老趙馬上就給我介紹了一位，月工資1500元。

翠芬剛五十出頭，看起來乾淨利索。我素來喜歡清凈，恰好翠芬也不多言多語。很快，大柱就知道了，他埋怨我把工資白白給了外人，三番五次上門找茬，只因拿不到我的工資卡，也只好作罷。

自從翠芬來了以後，我的一日三餐都有了著落，心情也好了許多。我不敢直接讓她接觸家裡的錢財，甚至把家裡所有值錢的物件都放到房間鎖起來。

但是翠芬好像沒覺察到這些，她依舊根據我的胃口變著花樣給我做可口的飯菜，在得知我有糖尿病後，還經常按照書上的食譜，不厭其煩地搭配我的飲食。

但是兒子說的一句話一直迴蕩在我的耳邊：「人家那麼年輕，憑啥來伺候你這個糟老頭子，還不是圖你的錢？」我也看過不少保姆坑害僱主的劇情，有時，便故作不經意地把幾百塊錢落在角落裡，但翠芬總是收起來給我。這讓我放了心。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體狀況慢慢好轉。飯後，我們經常一起散步，在聊天中得知，她原來也同我一樣，是個被子女嫌棄的人。

翠芬老伴去世得早，她含辛茹苦把兒子養大成家，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歇歇了，誰知道兒子媳婦竟嫌棄她在家吃閒飯，她一氣之下到處求人給她找個活干。從此我對她也多了一份同病相憐之情。甚至有時候覺得她的某個姿態，像極了我的老伴兒。

三

試用期一個月後，我給翠芬漲了五百元工資。兒子知道後，又跑來鬧事，當著我的面要趕走翠芬。我氣得直拍桌子，「老子花自己的錢，跟你沒關係！」

兒媳婦在一旁添油加醋：「誰說沒關係，這房子可還有我媽的一半！現在就漲工資，以後還不得給房子啊？」我氣得說不出話來。翠芬也氣得不行，她說：「我不圖你爸的房子，請你不要冤枉我！」大柱說：「你口說無憑，你敢簽個協議嗎？」

翠芬說簽就簽，在老鄰居的見證下，翠芬同我簽了一份協議書，大意是：將來無論我們倆的關係發展到什麼樣，翠芬每個月的工資都只有2000元，我百年之後的財產都與翠芬無關。協議書寫好以後，大柱夫妻倆帶著勝利者的微笑離開了。

翠芬並沒有受那紙協議書的影響，每日仍舊細心照顧著我的日常飲食。我生病的時候，她更是守在身邊，我有時恍惚中覺得，她就是我的老伴兒，我的老伴兒還活著……

漸漸地，一種說不出的情感在我的心底蔓延。翠芬51歲生日那天，我給她買了一個帶玫瑰花瓣的蛋糕。點燃蠟燭那一刻，翠芬感動得哭了，她說這麼多年來，是第一次收到生日蛋糕。她流著眼淚依偎在我的懷裡……從這一天開始，我們住到了一起。

周末的一天，大柱意外來了，他發現我的床上放著兩床被褥，當即明白了。飯後，他把我叫出屋說：「爸，你可是跟我簽了協議的，你的財產如果給了外人，我可是絕對不允許的。」我忙點頭說：「你放心吧，哪邊輕哪邊重我還不知道嗎？」

兒媳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向我訴說她工資太低，孫子上學需要借讀費，我把手裡僅剩的積蓄拿了一多半給大柱，只留下少部分用作生病時的不時之需。大柱欣喜地接過存摺，又千叮嚀萬囑咐。翠芬聽見我們的談話，進來說：「你放心吧，這麼大年紀了，我們不折騰了。」

四

我和翠芬慢慢走過了將近十年的風雨里程，這期間，翠芬的子女很少過來看望，僅有的幾次都是跟翠芬要錢。直到有一天，大柱得知房子拆遷，上門要趕走翠芬。

我不同意趕走翠芬，大柱兩口子便天天來鬧。起初，他們勸說翠芬離開，承諾多給翠芬三個月的工資。翠芬擔心我的身體，沒有同意。到後來，他們直接來到我的老房子裡，對著翠芬破口大罵，翠芬百口莫辯，只能暗自垂淚，私下跟我商量，想離開這裡。

就在我跟翠芬黯然傷神的時候，翠芬的兒子也破天荒地跑到我家，開口就問翠芬要十萬塊錢，要跟別人合夥建倉庫出租。翠芬把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也就五萬塊錢。她兒子很不滿意：「怎麼就給我這麼點兒？」看著翠芬瑟縮著身體站在牆角，我說不出的難受。想到翠芬和我在一起以後，很多日常開銷都是翠芬瞞著我悄悄買單了，我拿出一個五萬的存單扔給了他：「你快走吧，別再來了。」翠芬的兒子這才喜笑顏開地走了。

大柱得知我將五萬塊錢給了翠芬兒子後，趕來大鬧，他指著我的鼻子吼：「你果然把錢給了外人也不肯給我，以後別指望我伺候你！」我只覺得胸口一緊，竟然吐了一口血出來，嚇得翠芬一把扶住我，她苦苦哀求大柱：「這錢我還，以後我都不要工資了，你就別說了行不行，他的身體承受不住……」大柱這才離開。

翠芬兒子的死訊在一個烈日炎炎的中午毫無徵兆地傳了過來，簡易倉庫最後封頂時刻，翠芬的兒子在倉庫頂端電焊的時候，無意中觸碰到了高空中的高壓線，當場死亡。辦理完後事，翠芬由於悲傷過度一直住院，我的心情也很低落。

大柱幾次三番跑到醫院假裝探望翠芬，實際上一臉的幸災樂禍。「爸，王姨都病成這樣了，我看是沒救了，往後你還得跟著我。」

我懶得搭理他。大柱最後走的時候，冷冰冰丟下一句話：「如果你把還建的房子或者拆遷款給了翠芬，我就拿當初的協議去法院起訴你！」

那晚，翠芬發熱不退，我拖著病痛的腿來回跑著找值班醫生。在昏暗的醫院走廊里，我一個人坐著，恐懼和不安充斥著我的內心。我想起了半年前那一次，我因為腳底踩空，突然昏倒，翠芬打電話給大柱，大柱接了電話後久久不到，還是「120」過來把我拉到了醫院。那一晚，也是翠芬整夜守護在我的床邊。

有血緣關係又如何？親生的兒子尚且不關心我的死活，恨不得我能灰飛煙滅他好繼承財產；而一個和我毫無關係的保姆，卻能全心全意地為我付出，兩相對比，何其諷刺！

頃刻間，在我心底埋藏已久的念頭又再一次復甦。

五

翠芬出院後，我們已被集中安置在了一處住宅區，老房子的拆遷補償款已經陸續開始發放。經過多方面考慮，我要了一個小房子安身，其餘的都折算成現金。我想等拆遷的補償款發放之後，一部分用作我和翠芬的養老，一部分給孫子將來讀書用。為了不讓大柱提前揮霍掉這些錢，我的想法並沒有告訴大柱。

大柱眼見著錢馬上就要發下來，對我軟硬兼施。翠芬不想因為她而破壞我們的家庭關係，執意離開。而翠芬的兒媳婦卻執意不肯讓翠芬回家養老。大柱給我下了最後通碟，要麼把工資卡和錢都給他，要麼就法院見！

我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誰知沒多久，竟然真的收到了法院傳票！

法院開庭後，大柱拿出之前簽的那份協議書，得意洋洋地看著我。他萬萬想不到的是，我打開隨身的背包，從裡面拿出一張紅色的證書，那是我和翠芬的結婚證。當我把結婚證呈給法官，大柱頓時傻了眼：「你個老不死的，你還來真的！」

是的，我和翠芬結婚了！法院開庭的前幾天，我去諮詢了律師，如果沒有那紙結婚證，翠芬就只能拿協議好的工資。我決心和翠芬登記結婚，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好她，才能對得起她對我的那份感情！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理所應當的，即便那個人是你的親生父母。這個早該讓大柱明白的道理，來得太遲了。一直以來，我的縱容和嬌慣，造成了大柱的自私和貪婪，如今，在我為數不多的日子裡，我只想讓他承擔起生活的重擔，不再像個蛀蟲一樣，貪得無厭。

我從拆遷款中留出了一部分，專門留做孫子的學習基金。只等孫子讀大學後，用這筆錢去資助孫子。至於兒子，那就看他自己的努力了。人生的這一課，小時候沒有上，大了，終究是要補上的！

我和翠芬安度晚年，因為沒有了對我的依賴，大柱兩口子也不得不開始認真謀劃自己的生活，大柱從體制內辭了職，干起了小買賣。雖然對我的怨恨依然深重，但是我想隨著孫子的長大，終有一天，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編後：這是一個讓人感嘆的故事，大柱盯上了寡居父親的拆遷款，並且，這按照法律原本也應該由他繼承的拆遷款，最終他卻沒能拿到一分錢。雖然，他是父親的親生兒子，雖然，他也得到了父親的承諾，但他對父母的忤逆和冷漠，他的好賭和不務正業，以及他對金錢的貪婪，都讓父親最終把他甩開。

大柱早就明白這一切，只是幼時父母的寵溺，才使他養成了這些習性。這是他的悲哀，更是他父母的悲哀。慣子如殺子，願天下父母三思！如果你是大柱的父母，你會怎麼做？歡迎留言討論。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