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式精緻生活
不 為 無 用 之 事 · 何 以 遣 有 涯 之 生
中式
君語
世人都言,有情人終成眷屬,沈三白卻奉勸世人,相戀不可過於情篤,所謂情深不壽也。
沈復,字三白,蘇州人士。他既非學界之大儒,亦非聲名喧囂之詩客,雖畫得一手好丹青,也未曾揚名於畫壇。唯其所著的自傳體散文《浮生六記》,讓人至今閱之心醉。
其曾言:「天之厚我可謂至矣。」而陳芸,是此生蒼天對他最豐厚的恩賜。
沈復生於乾隆二十八年,當時正值大清太平盛世,吳地蘇州一片昇平之景、繁華之態。
陳芸生而穎慧,才思雋秀,十七歲的年華里,她嫁給了沈復,「淑姐」從此成為了「芸娘」。自此耳鬢相磨,親同形影。
沈復夫婦居於蘇州名園滄浪亭旁,兩人於美園碧水畔插花、疊石、品茗、論詩,夫善畫,妻善繡,其情甚篤,其樂融融。
「 布衣飯菜,可樂終身,不必作遠遊計也。」夫妻二人雖然清貧度日,食清粥小菜,卻可你耕我織,舉案齊眉,如此可愛的芸娘,三白又如何能舍下遠遊呢?可惜的是,芸娘先逝,遺子又夭,獨留沈復一人在世間煢煢孑立。
泣淚悲嘆之間,他揮毫記下了昔日與愛妻的閨房之樂、閒情之趣、坎坷之愁,一管妙筆描盡夫妻二人生活於吳地的點點滴滴。
而在這情深意篤的文字之中,吳俗舊影也隨之映出紙上。
沈復的妻子芸娘身材瘦怯,而「眉彎目秀,顧盼神飛」,自有「一種纏綿之態」,且心性恬淡,衣著「通體素淡」。嫁與沈復之後,二人的起居服食更是遵循貧士省儉雅潔之道,想必還是一身素雅,遠離奢華。
「吳俗好花」,不只素雅的芸娘喜愛戴鮮花,嬌俏的吳門婦女也特別喜歡以鮮花插鬢以助艷妝,甚至愛花勝過了追求那些搖曳生輝的珠翠。
清代個中生就曾在他的《吳門畫舫續錄》中贊吳地佳人「簪鬢尚鮮花,厭珠翠」。想想看,青絲如雲,一朵或雅或艷的鮮花與如花的笑靨相輝映,相形之下,那些珠光寶器的裝扮倒顯得俗氣得多了。
沈復「愛花成癖」,夫妻二人種蘭、插菊、調香。此時正值兩人新婚不久,芸娘的茉莉,是來自沈復親手所植?還是購自花農的「馬頭籃」呢?
當時的蘇州,提籃叫賣的賣花人隨處可見。到了虎丘遊船之夜,閨中少婦盡數出遊,茉莉堆鬢,更是顯得粉面鬢邊香沁、伊人燈影婆娑了。
所以,在《浮生六記》文中,不僅溫婉的芸娘,連豪爽的船家女素雲亦是滿鬢茉莉,婉轉風流。
六月十八日這天,沈復與芸娘亦蕩舟太湖,並與船家女素雲把酒言歡。這濃郁的酒香、花色直要溢出舟船,把個太湖薰成一湖馨湯。花好,更需月圓。
吳俗,至中秋之夜,婦女不拘大家小戶,皆出結隊而游,名曰「走月亮」。沈復在《浮生六記》中,當然沒有錯過這「走月亮」。從「不拘大家小戶」、「結隊而游」這些字眼中,我們不難推想出當年吳地婦女於中秋之夜結伴賞月的熱鬧景象。
滿月高懸,街巷灑滿如水的清輝,伊人結伴踏月而行,若是呈現在畫師筆下,必是一幅絕妙的佳人出行圖。嫁入沈家的芸娘是否也趁著這「走月亮」的機會涉足這些絲竹亂耳、歌舞喧囂之地呢?可惜沈家「衣冠之家,堂上甚嚴」,媳婦芸娘出門暢遊的機會實在少得可憐。
洞庭君祠離沈家甚近,每逢神誕之日,百姓便舉行盛會。沈復言盛會「花光燈影,寶鼎香浮」,芸娘為之心醉神迷,也不得不瞞住家中公婆,假扮男兒才能前往。她想出遊太湖,也必須裝作歸寧回娘家,才可以在沈復的幫助下一覽湖光水色,從而發出「想閨中人有終身不能見此者」的感嘆。
可見出門暢遊,實乃深閨之中的芸娘痴心所喜、而不能肆意而為之事。這也是閨中之人共同的心事吧,也就難怪吳地的婦女們急切期盼著中秋節「走月」的到來了。
可是那個中秋之夜,我們可愛的芸娘卻沒有借「走月亮」的機會前往虎丘、山塘那些人聲鼎沸之地,而是和沈復一起來到了沈家隔壁、幽靜宜人的滄浪亭。
沈復所記下的夫妻二人的諸多生活瑣事,江南才子筆下透著風雅、靈性的情愛生活,是浸在吳門的清山秀水以及吳地的花月民風中的。
後世評說《浮生六記》書寫的夫妻至誠真情、閨房樂事實為中國歷代文學中之獨到,而秀美聰慧的芸娘更被林語堂贊為「中國文學中最可愛的女人」,沈復、芸娘二人的風流、率真令人迷醉,而這風流雅韻何嘗不是江南吳地的一脈風情養潤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