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幾年遇到的學生中,非選擇題不做者越來越多。有些真是的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無論什麼級別的作業和考試,除了寫幾個ABCD外一律留白。任憑你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也無法動搖他們堅定的意志。
最近看過一篇文章,題目是《為什麼在中國很少聽說閱讀障礙?因為他們統一被打成「笨」》。我覺得非常類似的,選擇題這個事情的前後左右也並非單單一個「懶」字可以概括。
是誰先犯懶的?
毫無疑問,作為老師,無論是作業還是考卷,批改選擇題的過程都是極其愜意的,更甭提在大考試中還有機讀卡這種玩意兒。選擇題,是這個忙碌的商業、科技社會的產物,它的膨脹眾望所歸、合情合理。
除了少數很有追求的之外,多數老師們大概都會樂於見到這種「進步」吧。批改省事,講解也有跡可循,看上去並無任何不妥。面對孩子身上的問題,開罵之前先反省一下自己總歸是會有收穫的。
如果選擇題確實人畜無害,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那當然是好事。但事實上,它帶來的麻煩真的有點多。
混亂製造者
從小,我就被評為一個愛好廣泛的人,但其實我那個時候的愛好明顯沒有現在這麼雜亂,至少在學校里還是有那麼幾個不是很感冒的科目,英語就是其中之一。
也許你聽出來了,我現在對學英語的態度已經完全轉變了。雖然它的優先級不算特高,但至少在板塊輪動的過程中還是有冒尖的時候。我堅信這不是年齡帶來的變化,當年要是換一種學法我一樣有可能產生這樣的覺悟。
上中學的時候,傳統而應試導向的英語學習,對我而言沒有任何趣味。而作為一個不好死記硬背的人,一開始積累下來的小差距非常超值地換來了敬業的英語老師提供的系列補習小灶。她把考題里常出的、類似的、容易讓人頭昏眼花的東西都分別打包放到了一起,像give in、give up、give off、give on之類的,反覆講解、強化訓練。
問題是,這樣的「辨別包」真的有點多。她總結得頭頭是道、盪氣迴腸,很有成就感,我卻感覺一腦袋毛線,毫無理清的可能。看上去是在不斷鞏固,實際上卻越分析越沒語感。
想想做題的過程吧,如果沒有過硬的感覺,不是得把選項里的單詞短語一個個放到句子裡去試嗎?就算每個只嘗試一次,那麼腦子裡就默讀了四句話,可其中三句都是錯的,成天這麼學語言能有什麼有言的結局嗎?
工作之後,我有一陣對西班牙的琴和阿根廷的球甚為狂熱,眼見英語提不起來,乾脆另起爐灶學個二外吧,但一不留神又陷入了同樣的困境。
西語裡有兩個詞,bicicleta(自行車)和biblioteca(圖書館),隔著好幾課學的,本來誰也沒把它倆當兄弟。可後來老師多事兒,大概為了增加課堂情趣,非得告訴我們她當年分不清這倆哥們兒誰是誰,並且反覆告誡大家一定要記清楚,不要重蹈她的覆轍。
唉,從此在我們的腦袋裡,bicicleta和biblioteca就被捆綁在了一起,要想用對就必須聯繫一下英語裡紮實的bicycle和bible才行。本來簡簡單單的語感變成了一個彎彎繞的邏輯(抱歉,希望您此時此刻並沒有在初學西語)。
語言需要感覺,物理也需要感覺。現在的學生生活經驗越來越少,多看幾遍正面的陳述顯得越來越重要。學習有一個重要的原則,就是要不斷重複正確的東西,而選擇題正與這個原則背道而馳。
超越內容的應試技術
「你們為什麼選C呀?」講作業的時候這樣的問題經常會招來下面這幾種回答:
「因為A、B、D都不對。」
「因為C句子最長。」
「不知道選什麼就選C。」
……
選擇題由於其較高的蒙中率,常常會掩蓋很多切實存在的漏洞。這次是看著ABD都不順眼,下次人家換幾個順眼點兒的,你還能選出C來嗎?
很多同學當場都是一臉疑惑,最後幾乎沒有人完全做對。當我公布答案為ABCD的時候,他們底氣十足地和我理論:「我們老師說多選題沒有全選的!」
誒?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條規則。
成本低廉的虛假繁榮
那節課氣氛不錯,基本功訓練暴露了不少問題,很多同學都踴躍提問,但坐在最後的兩個重點被關注對象卻一直沒啥動靜。我近前觀瞧,她們的第二面已經做完一大半了,我把卷子翻過來,正面卻只做了兩三道,且存在明顯錯誤。
「怎麼不先做這面?沒有問題嗎?」
「我從來都是先做選擇題,每次考試都是這樣。」其中一位一臉理據充分的樣子。
是的,再難的東西只要是選擇題都不愁做不完。但在平時練習中,這樣去完成任務有什麼意義呢?按照機率,這些題目閉著眼睛寫也能得25%的分,輔之以各種技巧,超過50分應該問題不大,這還啥也不會呢就已經離及格不遠了。
寫字是件煩人的事
儘管有些問題全世界的新生代都在面對,但母語上的區別還是蠻大的,足以成為又一個決定性的力量。
在這件事上,孩子們又是挺無辜的。除了少數幾個熱愛黑板的老師之外,他們還有什麼機會看到身邊的大人寫字嗎?你們都不寫,憑什麼天天逼著我寫啊?可是漢語這東西,不寫又怎麼能行……
相比之下,英文就太簡單了,只有26個字母。而且,通常只要會寫前四個就可以做選擇題了,甚至,連它們的小寫長啥樣都不需要知道。
悄無聲息的引導
曾經有一個心理學教授在一本叫做《經濟學家》的雜誌上看到了一則似乎有點「瑕疵」的征訂廣告:
他覺得選項二是沒有意義的,就打電話到雜誌社詢問,但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出於對心理學方面的敏感,他到學校找來了兩組學生各100人做測試。A組就用《經濟學家》上的原版廣告,B組手中的廣告則去掉了看似無聊的選項二。
結果是:
顯然,無意義的選項最終成了決定因素。當我們面對一道別人精心設計的選擇題時,你真的以為自己還在自由的思考嗎?被心理學家和數學家武裝起來的商家,每天都在幫助我們完成選擇。
你有沒有覺得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很多家長都掌握了一套如何去「聽取孩子意見」的招數,隨便舉個簡單粗暴的例子吧:「你是想吃酸奶冰激凌的還是香草冰激凌?」
嗯……香草……慢著……我本來惦記的不是烤腸嗎?
對選擇題的痴迷就像一個毒癮,既是愉快、也是依賴、更是束縛。而且,這毒可能由來已久,並不一定是從作業、考卷中獲得的。對於自己的生活,他們的發言權很小。除了細緻入微的安排,就只剩下了一些殘缺不全且不需要深入思考的選項。
教育還是洗腦?
如果老師對學生所做的事,就是我知道的你也要知道,我的觀點也要成為你的觀點,那麼教育就真的索然無味了,而且貽害無窮。
而在我們這裡,一切正在發生。
拿歷史課來說,比如一場戰爭。矛盾的積累、媒體的宣傳、關鍵人物、偶然事件、來自不同群體的視角和體驗……這本來是個引人入勝的開放話題。
其過程大概是,老師調動學生興趣,施展勾引的能力。學生去自主進行有差異性的材料閱讀,形成自己的邏輯線再一起討論,鍛鍊思辨的能力的同時激發出新的問題帶動下一輪的研究。
一個美國歷史老師說過,他批閱作業,最好的評價是「這個學生給我的啟發比我給他多得多」。這個過程對老師的要求是很高的,但對人類來說,有趣味、有啟發的過程,從來都不會感到辛苦。
但在我們語境下,歷史不過是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堆積,而離得比較近的事兒還必須賦予人物或黑或白的臉譜,賦予事件或正義或邪惡的標籤。即便是所謂論述題,也有明確的「得分點」,要不是想讓你乖乖背上幾天,用選擇題來呈現也並無不可。
其實,我們能不能說出那些年份並不重要,他們最關心也最擔心的,是我麼能不能記住那些結論。
所以,就學習過程本身來說,選擇題總得來說是性價比超低的,哪怕只是填空就好多了。
就在剛剛,我在練習冊上批閱到了這裡:
人們判斷物體的運動和靜止,總要選取某一物體作為________,這樣的物體被稱作參照物。
這個填空題我總是覺得怪彆扭的,我可能不會想到要在這種地方挖個空。這個空的標準答案是「標準」,大部分同學沒填出來。
除了個別好學生因為在書上查找而做對之外,還有一個同學填的是「大背景」,這讓我會心一笑。這樣的填空,大概目的就是想讓你去看書吧,這當然也是我鼓勵的行為。但是,我總懷疑能填出「大背景」的人似乎能力更強,只是沒有證據。
主觀題對於大腦的調動要大得多,哪怕只是半主觀地填個小空。如果你面前也有一些選擇題痴迷者的話,那就把所有選擇題都從他們面前拿開吧,從填空開始。
至於那幾個應付選擇題的破技巧,應該不必成天練吧。
小鳥總關在籠子裡,翅膀就退化了。
甘棠益詠 | 來源
羅天林 |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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