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9年這個檔口,中美兩國的動畫各自邁進,又好像殊途同歸

2019-12-26   北方公園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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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雅婷、王小笨





《愛,死亡,機器人》最先被人注意到是因為大衛·芬奇。


早在2008年就有消息說大衛·芬奇想做一部全部由短片組成的動畫電影,項目由派拉蒙影業公司製作,初定名叫《重金屬》,聯合導演還有大名鼎鼎的詹姆斯·卡梅隆和馬克·奧斯本。


從《重金屬》即將被製作消息傳出開始,它就被確定為R級動畫,與之一同確定下來的還有上映日期。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它本來應該在2012年8月出現在電影院裡。


《重金屬》的靈感來源於1977年在美國創刊的同名成人雜誌,以刊登情色、暴力和科幻創作為主,《異形》中外星生物的設計者漢斯·魯道夫·吉格爾、美國科幻作家哈倫·埃利森和羅伯特·西爾弗伯格都曾坦言自己受到過《重金屬》的影響。


除了大衛·芬奇,《重金屬》的主創還有蒂姆·米勒。當時他還不是《死侍》的導演,影響力最大的作品是拿下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的《Gopher Broke》。


在 IGN 的一篇採訪中,蒂姆·米勒表示自己受《重金屬》的影響很深,他喜歡那種能同時容納賽博朋克、情色和怪物的顛覆性故事。在蒂姆·米勒動手改編前,他就已經看過《重金屬》在1981年製作的同名動畫。



米勒認為自己在那時確定了想做這樣綜合電影的想法,「不是只有 Hanna-Barbera 那樣的動畫片的。」( Hanna-Barbera 是美國著名的動畫製作公司,代表作有《貓和老鼠》、《史努比》和《藍精靈》等系列動畫。)


上世紀90年代後期蒂姆·米勒就曾和《重金屬》雜誌的發行人表達過自己的改編意願,他想為新一代的觀眾創作新種類的「重金屬」式綜合動畫作品。等到2008年前後,大衛·芬奇告訴蒂姆·米勒他願意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這個項目時,他們都認為當時已經是新時代《重金屬》問世的最好時機。


但2012年這部作品並沒有如期上映,派拉蒙影業簽下了《重金屬》,卻難以為電影提供足夠的創作資金。大衛·芬奇在接受 IndieWire 採訪時說起過這段經歷,他帶著系列動畫短片的想法去找不同的電影製作公司尋求合作,卻被多次拒絕。只因為這個想法在當時沒有成功的先例,鮮有投資方願意冒險,哪怕創作陣容中有大衛·芬奇。


直到 Netflix 這樣的流媒體出現,在《紙牌屋》和《心靈獵人》這樣的成功案例之後,Netflix 願意提供更為靈活的幫助和更大的創作空間,讓大衛·芬奇和蒂姆·米勒把自己準備了近十年的想法付諸實踐。


等到製作呈現的機會終於來了,蒂姆·米勒還是想創作改變了自己認知的那種作品,但內容已經可以不只是《重金屬》了。他帶著自己心儀的 16 篇具有幻想性質的短篇小說,向世界各地優秀的小型動畫製作工作室發出邀請。


這其中就包括 Robert Valley,他導演了被譽為神作的一集《齊馬藍(Zima Blue)》。《齊馬藍》改編自英國科幻小說家 Alastair Reynolds 的短片合集,講述了一個有關藝術、身份、記憶和自我意識的故事,其中深邃的哲學思考被很多人視為最能符合愛,死亡,機器這個主題。



有了類似《齊馬藍》這樣與眾不同的內容,大衛·芬奇也想挑戰一下傳統劇集 22 分鐘和或者48 分鐘時長的遊戲規則。大衛·芬奇告訴媒體,「這種分割劇集的時限套路會從敘事上給觀眾帶來一種條件反射般的反應,我對此感到非常厭煩。我希望每個故事都有它應有的長度,讓故事的呈現達到最大的衝擊力或者最棒的娛樂效果。」


《愛,死亡和機器人》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被創作出來,並於今年3月在 Netflix 上播出。雖然有關某一集的具體內容或主題的爭議始終存在,但《愛,死亡和機器人》絕對是今年討論度和傳播度最廣的外國動畫,也許沒有之一,某種程度上這部作品就是一直在嘗試突破某些規則。



相比於《愛,死亡和機器人》嘗試突破規則,中國動畫更膠著的地方還在於建立規則。


其實從2015年的《大聖歸來》之後,關於「國漫崛起」的期待和想像就層出不窮。比如國漫「大系列三部曲」中的《大魚海棠》和《大護法》上映時,它們所要面對的期待就是「下一個里程碑」,大家都希望能重溫《大聖歸來》帶來的那種感動和震撼,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更明顯的是,2015年之後受到資本助推的動畫短片、劇集和電影開始大量出現。比起內容方面的推陳出新,資本更想追問的是,「追光和彩條屋能不能成為中國的皮克斯和迪士尼」。


在這種環境下,留給年輕動畫創作者的想像和創造空間其實變得越來越有限,哪怕你還只是一個短片的創意,就要面臨未來能有多大發揮空間的審視。


到了2019年,國漫的發展似乎終於到了一個大放異彩的時刻。從年初《白蛇:緣起》的傳統故事終獲市場肯定,到《哪吒之魔童降世》一躍成為僅次於《戰狼》的內地影史票房亞軍,甚至9月時因為《黑貓警長》的導演及編劇戴鐵郎因病去世,一代國漫人辛酸和艱苦的成長曆程也開始進入了大眾視野。



說起曾經製作《黑貓警長》的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如今多數人會把它視為國產動畫創作力勃發的第一個節點。《黑貓警長》之前,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已經有《大鬧天宮》和《小蝌蚪找媽媽》這樣入圍國際影展的動畫作品。


但在1999年的《寶蓮燈》之後,國漫因為數量減少的緣故開始變得面目模糊,90後觀眾的注意力也更多被日漫或者美漫吸引過去。看過日漫美漫之後再回頭看國漫,基本已經變成了某種「小朋友」的專屬。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一方面是改革開放後國內對外國精品作品的引進,更重要的是「體制內」的動畫製作模式受到來自市場的壓力,但市場化轉型失利,創作者在作品面前的話語權空前降低,不得已只能轉向低齡化市場,賺取教育的紅利。


此時想要做成人向的作品,光是融資就難上加難。很多媒體都報道過《大聖歸來》導演田曉鵬背水一戰的故事,自己在別處賺來的幾百萬都投到電影之後,還要四處借錢,因為一部高規格動畫電影製作的成本是以億元來計算的。


億元這個數字初次聽來的確有些嚇人,但在2015年前後皮克斯和迪士尼的推出的拳頭動畫作品,例如《魔發奇緣》和《玩具總動員》,其製作成本都已經是接近20億人民幣。不誇張地說,國漫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種「小米加步槍」的製作模式。


直到《大聖歸來》之後,市場開始對國漫的票房前景有了明確的想像,這其中以土豆網創始人及前CEO王微創立的追光動畫最為受人矚目,在動畫短片《小夜遊》出現後,其區別於「低齡」動畫的呈現形式給了觀眾十足的新鮮感,升級的技術似乎是可以和好故事一同出現的。



此後追光動畫先後創作了《小門神》、《阿唐奇遇》和《貓與桃花源》三部作品,製作成本都在8500萬人民幣左右。但結果是一部比一部賠得多,觀眾最不買帳的是這些作品沒有好的劇情,而由於這三部作品的導演都是王微,不少網友也在評論中呼籲他儘早退出創作,「把創作交給專業的創作者」。


所以《白蛇:緣起》是追光動畫在某種程度上的背水一戰之作,好在它最終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票房成功。這部製作成本為2.5億的動畫最終收穫了4億票房,對於王微來說,這終於是一個足夠體面的成績。


《白蛇:緣起》的成功或許也能歸功於王微從主創團隊中退出,而最終選擇了曾創作《小夜遊》的年輕導演,且這一次追光動畫終於不再糾結於原創,主動選擇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著名 IP」。



隨後就是《哪吒:魔童降世》在暑期檔創造的觀影奇蹟,讓哪吒和敖丙成為年度熱門形象,此後製作成本為1500萬人民幣的《羅小黑戰記》也靠著穩定的口碑取得了了3億票房的成績。


更重要的是,早在《哪吒·魔童降世》的片尾彩蛋里,觀眾就已經看到了程騰執導的《姜子牙》宣傳片,這意味著一個完整的「封神宇宙」系列動畫已經在布局之中,《姜子牙》也早早宣布將在2020年大年初一上映,在全年競爭最激烈的春節檔上映,足見片方光線彩條屋的信心。


此外田曉鵬在《大聖歸來》之後的新作《大聖鬧天宮》也有望在2020年上映,被視為是他「對《西遊記》的一次全新解讀」。國漫已經逐漸擺脫過去「打一槍換一個陣地」的模式,而是嘗試著圍繞若干個爆款打造宇宙和系列的模式,也只有這樣國內優秀動畫團隊的製作模式經驗才能得到完整的傳承和創新。


2019年過去了,對中國觀眾來說,優質國漫不再是偶發事件,而逐漸變成了一種常態。



眾所周知《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導演餃子最初就是在《打,打個大西瓜》這部動畫短片中展現出了自己的天賦和才華,現在你去豆瓣上翻翻評論,最高贊是2009年留下的,「哇靠,動畫給5星的同時還能標上大陸,不再是很久遠發生的事情了。」這場所謂的票房奇蹟,其實來源於10年的積累和沉澱。


動畫是一個在所有環節都需要長期精耕細作的行業,今年拿下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的華裔動畫導演石之予,此前也在皮克斯做了多年的動畫師,才有機會將自己的創意付諸於動畫短片。


和中國電影一樣,國漫顯然不能全盤複製好萊塢長片的成功模式,而必須找到自己的獨特路徑,才有機會實現所謂的彎道超車,而 Netflix《愛,死亡,機器人》的成功再次證明了動畫短片所擁有的巨大可能性。


動畫短片並非只有作為長片創意基礎的價值,其本身就足以成為一個讓觀眾討論並且消費的文化作品,這對於年輕的動畫創作者來說,無疑是積極的信號。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今年動畫界備受矚目的創作者,Robert Valley 將來到中國,並在2019HiShorts!廈門短片周「Netflix 與中國動畫的未來」趨勢論壇上帶來他的分享,此外他還將現場呈現《齊馬藍》短片的製作過程,而一同出席論壇的還有《殭屍新娘》聯合導演 Mike Johnson、內地動畫導演皮三和宋岳峰。論壇內容豐富且實用,對動畫短片和動畫電影感興趣的年輕人,不要錯過。



HiShorts!廈門短片周(前身為華時代全球短片節組委會)是一個以「國際化、年輕化、中國美」為特色的國際短片節,內容涵蓋劇情短片、動畫短片、實驗短片、商業短片等單元。組委會將延續過去兩年華時代全球短片節積累的豐富經驗,為中國電影長期健康的發展出謀劃策,搭建健康生態,培育豐沃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