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魔都之中年男子深夜不歸

2019-05-18     洛瑋君

魔都的魔性就在於這偌大都市中的各種不期而遇,這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是一言難盡……

那天原本風和日麗,陽光燦爛......無奈作為資深的商旅鳥人,大禮拜六被合作夥伴拉去開會,還是在宇宙中心的靜安寺。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多人和車,密密麻麻交織在這本就因施工而顯得狹小的路口。好在這南京西路再「精英」「商務」不過的核心地帶,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無論是本地爺叔阿姨還是金髮碧眼的老外洋妞,都可以共享著這片陽光空氣和繁華街道……和擁堵。

開了一下午的會,腦能量幾乎被消耗殆盡,此時又正裹著西裝站在這周末的街頭,渾身便覺得不合時宜,莫名尷尬。

關西之行積攢的丈量城市的癮又悄悄作祟,乾脆放棄了也根本打不到的車,抬腿從繁華的南京西路拐進了烏魯木齊北路。吹面不寒的春風,和灑在身上舒服的陽光……罷了,管什麼郵件工作,就兀自好好享受這片刻的屬於自己的時光吧。

從烏魯木齊路又轉入愚園路,漫無目的踱著步,這與南京西路平行且相鄰的一條街,卻完全背離了方才的車水馬龍,還沒有冒出芽的梧桐樹與密密麻麻的新式里弄融合得緊密和諧。

撲面就能感受到濃郁生活氣息的馬路,隱藏著各式各樣的創意園、咖啡館、餐廳、酒吧、成衣鋪和花店……它們在街頭巷尾自然生長出來,就好像老牆磚縫裡茵茵的綠苔般可愛,完全不是那些在造城運動中拔地而起的商業廣場中的店鋪可比。

鱗次櫛比的各色店鋪安靜地隱藏在街道的兩旁

上海網紅咖啡See Saw第一家店就在這裡,據說陳冠希也曾站在這個樓梯上,好吧

在《孤獨的美食家》里,五郎總是穿梭和流連於各種街頭。記得有一次他在路邊看到老人們在下棋,於是就停下來加入戰局,輸了兩局的他不甘心,下定決心要認真地對決一次,局面也終於開始向他傾斜。

孤獨美食家劇照

卻突然,一個瞬間,大腦接收到肚子的信號:「啊!下棋果然是一件很消耗體力的事情啊!」於是也不顧對面正在琢磨的老人,起身告辭就去覓食了。

每每想到這個片段,基本上也就是肚子開始抗議的時候。

「嗯!用腳步丈量城市,果然也是一件很消耗體力的事情啊!」

過去曾在延安路武夷路口吃過一碗好面,好幾次心心念好像又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要專門去吃,這次正好在不遠,那就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

從愚園路到延安西路,順著江蘇路走過去的距離不算遠,走走停停也終於把華燈和暮色等到了。轉入延安西路後不久,便能看見武夷路口那棟不高的紅磚樓,山牆上的廣告霓虹燈 「醒目仔上海陽春麵」 談不上美觀,卻果然很醒目。

就是它。

陽春麵是二十世紀幾代人的共同記憶,人教版的語文書上也永遠都刊著那個媽媽帶著兩個小孩吃陽春麵的故事。現如今,陽春麵依然還是店裡最便宜的那碗清湯麵,只是小黃魚、鱔絲、辣肉……各色豐富的澆頭已經充斥了菜單。

「儂好,請座,吃啥?」傳統上海的老闆娘不冷漠,但也沒有特別熱情,態度不卑不亢。

「厄......一碗鱔絲面。」

「還要別的麼?」

「厄......就一碗面......夠了。」

切得細碎的蔥花撒在滿是湯水的銀絲面上,滿滿的一大碗,澆頭鱔絲單獨置放在一旁的小蝶子中。拿起小碟子,用筷子把澆頭撥在面上,這個動作為一碗陽春麵增加了儀式感。

大概如果在動漫里,吃上第一口面後的叔應該立即掛上寬麵條淚,這碗看似紅湯(也就是外地人所謂的甜湯)的湯底實則是菌菇熬製成的,配合著蔥花的清香,活著蒜泥炒制的鱔絲的微辛,實在是神奇的味覺體驗。

五分鐘不到便空了碗,連湯帶水。

口腹已經滿足,而似乎仍未足以抵消下午緊繃的大腦,也對不住這高架底下雖然車流涌動,但依舊撩人的夜色。

「嗯,這樣的夜晚,那是要再需要一杯酒的吧。」

說時遲,那時快,剛沿著延安西路走了一小段,原本還捉摸著拐到定西路新華路之類找個地方小酌一杯,就看到了一個「酒吧」,貌似還不小,一個獨角獸的霓虹形象赫然立在路邊的牆上。工業風生鏽的鋼鐵和簡單舒適的環境,從外面即可窺見些許。

找店不如撞店,就這個。

一進門還沒找到吧檯和座兒,就被一群年輕人阻斷了去路,這些年輕人有帶著金邊兒眼鏡穿著破洞牛仔褲的嘻哈少女,有一本正經滿臉嚴肅的疑似宅男,還有手機永遠不離手,似乎還在掛著什麼遊戲的狂熱遊戲愛好者。

他們胸前都貼著一些標籤:「中二」 、「社交宅」、「佛系」、「高冷巨星」......這些還算勉強看得明白,「斜槓」、「小奶狗」、「症常患者」、「貝殼青年」這些又是什麼......莫不是誤入了什麼不可描述的派對?

70後大叔勉強掙脫了90後95後們的包圍,擠到了吧檯,一個身穿黑色獨角獸帽衫的美女迎上前來。

「大叔……哦不,先生,您有什麼需要?」果然歲月已經寫在了臉上麼......

「厄......來杯威士忌吧,是在這裡點單吧......」

「今天是我們的初·夜派對,不如來一杯特調的雞尾酒吧......」

「什麼?」

初...夜......莫不是年紀大了,聽力也出現了偏差?倒是更加好奇這些年輕人在玩些什麼,好像剛才還看到有人摘掉面具......

「厄......那就來一杯你們的特調吧。」

在同樣感覺年輕稚嫩的Bar tender調酒的間隙,定睛環視了這個「酒吧」,不算寬敞卻也布局有致的空間裡,磚紅色的牆配上金屬感十足的鋼架隔斷,長桌、高桌、懶人沙發若無其事般慵懶地擺放在一圈吧檯的周圍。

吧檯的後一側置放了時下比較新鮮的智能飛鏢遊戲、VR自行車和K歌box。猶為奇特的是,整個空間的牆上,桌子上,充斥著立體的、平面的、發光的各種獨角獸造型,猜的出來這裡就是「獨角獸」的主題吧......

「嘿,這位大叔,你不加入我們嗎?」

獨自幾杯「初夜特調」下肚,感覺神經末梢終於開始鬆弛,正要叫調酒師再來一杯,卻被剛才門口撞見的嘻哈少女叫住。

「厄......除非你贏了我。」

兩局飛鏢玩罷,嘻哈少女終於發現自己不是對手,聽到「獨角獸衛衣」男女(工作人員)又在張羅一個叫做「醉人詩會」的活動,每個人念一首情詩,看上眼的可以自由加微信。

「大叔,那我們PK念情詩吧,誰最有創意,誰就可以叫另一個人隨便做什麼。」

沒等細加思索,嘻哈少女說罷就開始了她的Rap表演,還特意挑了一首葉芝的《當你老了》。她說不是針對叔,估計也沒人信了。

叔只好另闢蹊徑,隨手挑了這張粉紅的紙片,左拐右拐站在男廁所的門口,對著女廁所吟誦了一首海子的《海上婚禮》:

海灣

藍色的手掌

睡滿了沉船和島嶼

一對對桅杆

在風上相愛

或者分開

風吹起你的

頭髮

一張棕色的小網

撒滿我的面頰

我一生也不想掙脫

或者如傳說那樣

我們就是最早的

兩個人

住在遙遠的阿拉伯山崖後面

蘋果園裡

蛇和陽光同時落入美麗的小河

你來了

一隻綠色的月亮

掉進我年輕的船艙……

最後一句,是關鍵。不過誰贏了,叔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喝不完的酒,和聊不完的天,「在中國境內沒醉過……」這種豪言,現場誰都不敢說吧。

離座起身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嘻哈少女走到吧檯:「不好意思,我忘記帶房卡了,能再給我辦一張麼?」 原來此地是一個酒店啊......

「直接用你手機上的APP也能開房門。」

那位給叔點酒的獨角獸帽衫美女竟然是這個酒店的店長,她把每個住店的客人送到電梯口,又一一送別需要回家的人。

外面的溫度比起白天降低了幾度,不穿風衣卻也沒覺得冷,素不相識的夜,就算此刻眼前已經有些模糊,卻是如此的溫暖和特別,好多隻不同顏色的月亮,掉進這張年輕的船艙......

那個緊繃的周六加班的下午,此時已經滾得遠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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