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村莊與田野

2020-03-02   我的名字叫丑石

在我人生最開始的20年,是一個村莊與一片田野。我在那裡出生、長大與生活,除了遺憾於沒在那裡談場戀愛,這20年所有最美好的回憶都留在了那片村莊與田野里。


與很多人初相識,經常有人問:「你來自哪裡?」我每次欣喜告訴他們:「一個很普通的村莊,村莊旁邊還有一片很大的田野。」

中國地圖上找不到它的名字,電視與網絡中更不會有人知曉。它實在太過於普通,也實在太過於渺小。然而它卻深扎在我的心裡,以及離開它後的很多夢裡。

它的面積僅為0.5平方公里,二、三百戶人家,一千多口人。這個村莊到底有多少人?我想:這個數字永遠準確不了,它每年每月甚至每日演繹著人生的種種變化,生老病死、婚喪嫁娶,喬遷新搬,因求學而離開,因生活而背井離鄉,又因年老而告老還鄉。

村莊裡的人能夠一輩子待到那裡的只剩下那些年近古稀的老人了。



村裡戶籍上早已經沒有我的名字,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已不是那個村莊的人。但我的戶口頁上永遠會印著一串文字,原籍永遠是那個村莊。

多少次回頭看看,我離開它是否過於久遠;多少次抬頭仰望,同一片天空下,風總會吹來它的氣息;多少次低頭思索,我與它到底怎樣的情愫,總是對它念念不忘。

所以,我要把我的村莊與田野寫出來,讓它永刻在我心中,從此後不在孤單,帶著它努力前行。


小時候,村莊的美就是世界的美。永遠走不遍村裡的每個角落。那七轉八繞的胡同,每次走過去,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牆角又多開了一朵小花,前幾日經過是三朵;誰家院牆外伸出來的青棗漸變紅色,心裡盤算著過幾日約上夥伴一起偷棗;紅磚牆上拿著小刀刻下印痕,只要這片牆不倒,它也就永遠待在那裡,成為我一個人的秘密。

天上就一個太陽,我家住在村東頭,村東頭的人是幸福的,每天看著太陽從東方地平線升起,孩童快樂的腳步隨著太陽的升起一蹦一跳,心裡還會疑惑:為何太陽和我一樣,也在一蹦一跳?那時還不懂何為參照物,因為眼裡只有那一輪火紅的太陽。

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一天就開始了。傍晚放學,那西下的太陽,它跑累了一天,不在刺眼,成為一片暈紅,讓你急匆匆跑回家,餓了拿塊饅頭,夾塊鹹菜,渴了拿上葫蘆做的水瓢一飲而盡。



田野與村莊中間隔著很多條路,還有小河、大樹、野草。它們存在了很多年,路上的腳印除了村裡常走的那些人外,還有各種畜生,人的路也是畜生的路並沒有什麼不同。小河裡夏天有光屁屁不知羞的一群孩子,冬天那群孩子在冰上擲下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碎磚、瓦片、玻璃球、爛紙破布),所有討人厭的東西也投了過去,貌似扔掉了它們也就扔掉了煩惱。

田野是什麼呢?它是大人們的勞動場地,一年到頭,家裡所有的收入就指望那些長在地里的莊稼。臉上的模樣也隨著莊稼的增長而改變。莊稼長得好了,咧著嘴傻笑,莊稼長得不隨心意了,皺緊眉頭,想想辦法,繼續低頭侍弄它們。

但孩子們把它當作大型遊樂場,在裡面瘋跑傻鬧,野花野草還有各種不知名的昆蟲在身邊陪伴,葦子做成的口哨、野草編成的戒指,野花圍成的花束,泥土做成的堡壘,無一不給孩子們帶來快樂。


美不勝收的景色總是讓人看不夠,滿身的泥土與草屑更是一種享受,它把每個孩子的心靈盡情釋放,一旦瘋玩起來,所有不開心的事拋之腦後。

等過了童年,少年已是半個大人,一起幫助大人勞作。各種農活信手掂來,農民的孩子單純如白紙,除了身體的勞累,思想卻是輕鬆愉快的。衝著天空喊兩嗓子,眯著眼睛看天上的大飛機,想著路上遇見的那個漂亮姑娘,一人嘿嘿嘿傻笑,常弄得大人一臉疑惑,但大人懂得孩兒的心思,也就不去管,任你放縱。

都說人不能過多陷入以往的日子裡,放手離開,才能走進未來的日子裡。但未來的日子裡必須摻進以往的生活,那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根」。根扎的深,才會茁壯成長,才會把人生每一步走的踏實坦然。


我的村莊與田野依然存在,我卻成了路人,每年只回去待上幾日。那裡風沙早已經把我的腳印覆蓋,那裡的一切總是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牽牽絆絆,纏纏繞繞,從手指頭一端繞進去,又從手指頭那端鑽出來。但無論我走多遠,一腳踏進去,我又是那裡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