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8.6,通宵讀完,這部「現象級」小說寫盡了成長的殘酷真相

2019-06-30   豌豆花書影人生

我差點因為沒讀懂第一章而放棄了這部小說,幸好,第二章以後,它就抓住了我。故事進展到三分之一時,我就被它牢牢吸引,最後不得不花了一個通宵將它讀完。

這部小說是《毒木聖經》,榮登2017年度豆瓣讀書外國文學榜單第1名,豆瓣評分8.6。

希拉蕊·柯林頓曾用「動人之至」來形容《毒木聖經》,將它列為自己最愛的五本小說之一。

歐巴馬離開白宮前一周,大方向外界分享曾幫助他「熬過」總統歲月的文學作品,並向他最欽慕的5位美國當代作家發出邀請。受邀作家中就有《毒木聖經》的作者芭芭拉·金索沃。

在美國,《毒木聖經》算得上一本「傳奇之書」:它的全球銷量超過400萬冊,上市第2周就衝上《紐約時報》暢銷榜,之後更是盤踞《今日美國》暢銷榜長達137周,紀錄至今未被打破,成為美國當代文學史上絕無僅有的現象級文學事件。

讀完小說,我最直觀的感受是,它應該很容易在女性讀者那裡獲得共鳴,因為它是一部女性作家寫的,主要以女性角色作為敘述者的小說,並且故事的主要情節是關於女性的枷鎖、成長的陣痛以及女性的獨立與反叛。

但看到歐巴馬做了推薦,一些男性書友也做了推薦,我想它應該是一部適合所有人看的小說。


被禁錮的女人們

小說的主人公是美國牧師拿單·普萊斯及他的妻子和四個女兒。普萊斯牧師對上帝無比忠誠,但卻剛愎自用,在生活中嚴格踐行著上帝的信條,對妻子和女兒們管束很嚴:

妻女們不可以過分執著於物質享受,因為上帝最煩鑽在錢眼裡的人;女孩們不可以塗指甲油、穿耳洞,因為在上帝眼中,這是賣淫的信號;女孩子不可以不結婚,因為那樣就是偏離了上帝的旨意……

在這個家庭里,普萊斯不太像一個父親,他更願意扮演上帝使者的角色,每時每刻關心著家人的「靈魂教育」,當女人和女孩們的行為偏離上帝旨意時,他就會罰她們抄經文。因此,普萊斯家的女孩們都活在對經文的恐懼之中。

普萊斯家的4個女兒性格各異。大女兒蕾切爾是個嬌小姐,長得漂亮卻沒什麼頭腦,愛享樂,好浮華,很功利,但也沒什麼壞心思。

二女兒利婭、三女兒艾達是一對雙胞胎,但性格卻不同:利婭是乖乖女,父親普萊斯牧師忠誠的小尾巴,一心要投入上帝的懷抱,得到父親的認可;艾達先天不足,不會說話,跛了一隻腳,但她是天才少女,對數學、語言極有天賦,年紀小小便對《聖經》提出質疑,也不怎麼相信上帝,對待父親,她總是冷嘲熱諷地稱呼他為「天父」。

小女兒露絲·梅是故事中最可愛、最單純的角色,古靈精怪,對世界充滿好奇。

她們的母親奧利安娜最初是個軟弱的女人,屈服於普萊斯牧師的權威,任由牧師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將所有的孩子拖入生活的泥沼。但同時,她也真心愛著女兒們。

在普萊斯家的女性心中,普萊斯牧師不僅是一家之主,還代表著信仰的主,有著雙重權威、絕對霸權。因而,她們只能服從,唯唯諾諾,小心謹慎。

整部小說,由母親和四個女兒的各自敘述構成,五種聲音交織出一段沉重而苦澀的「非洲歷險」,一段由混沌無助走向清朗堅定的成長故事。

小說的四個主要敘述者來自同一個家庭,年齡相仿。因此,要區分出她們不同的聲音和口吻,對作者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

然而,《毒木聖經》在這方面做得非常好,當讀者熟悉了四個女孩的性格,就能做到無論翻到哪一頁,都可以迅速識別是誰在說話。

作者芭芭拉·金索沃這樣形容自己為此所做的努力:

我是這樣訓練自己的:選擇一個場景事件,用每個不同的聲音敘述一遍,我不停地寫、不停地改,直到這些敘述之間的區別非常明確。我每天從睜開眼就在寫,而最後每個字的命運都是進入回收站。這個現實一度讓我快要瘋掉。


被套牢的命運

這個家庭所有悲劇的源頭是一家之主普萊斯牧師。他是二戰退伍軍人,當初跟他一起參戰的同連戰友都死在了巴丹死亡行軍途中,只有他因中途掉隊而倖存下來。

從此以後,他就活在對自己懦弱膽小的懷疑中,活在侍奉上帝的狂熱中。這種狂熱,讓他不顧全家人的前途和未來,執意要去剛果的基蘭加小村,傳布上帝的福音,拯救剛果人於苦海。

於是,五個女人跟著他開始了非洲傳教之行。

非洲的情況比他們想像的更糟糕:那裡不僅沒有電視機、燒水壺這些電氣設備,連房子都破破爛爛的,所有房子都用泥巴、茅草頂、水泥和藤蔓搭起來;那裡遍布寄生蟲、毒木和毒蛇,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毒死或染上傳染病;生活中,取水、燒火、消毒這些簡單的事情都要耗費好幾個小時;除了水果就沒什麼可吃的東西,農作物、蔬菜在這裡都不能存活,所有人都極度缺少營養。

起初,有個當地女人給他們幫工,但由於普萊斯牧師強迫當地人接受洗禮的行為引起眾怒,幫工的女人撂挑子不幹了,丟下五個女人從頭學習叢林生存技能。經過適應,她們撐了下來。

但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攪亂了他們的生活。來自比利時的昂德當夫婦(普萊斯一家剛到剛果時,這對夫婦接待了他們)帶來消息:比利時即將宣布剛果獨立,軍隊撤出剛果,同時,官方所有傳教活動都將暫停。昂德當夫婦建議普萊斯一家在來年6月與他們一同離開。

但普萊斯牧師堅稱剛果人的靈魂「尚未得到拯救」,因而執意要留下來完成未竟的事業,完全不顧妻女已經被折磨得骨瘦形銷。

女孩們回家的期望就此破滅。雪上加霜的是,普萊斯牧師的傳教津貼將停止發放,這意味著他們往後的日子將沒有任何生活來源,想要活下去,只能像當地人一樣,向叢林謀取食物。

普萊斯女孩們的青春,因父親的自私傲慢和母親的無所作為,將被耗費在這個落後而蠻荒的世界裡。她們被生活困住、被命運套牢,前途一片晦暗。


衝破迷霧,破碎與重建

普萊斯牧師一意孤行的決定將女孩們的命運套牢,但同時,他在自己光輝權威的形象上撞開了一個裂縫——

在女孩們心中,他已經不是那個永遠正確的一家之主和上帝代言人,他陷入自大和傲慢中卻不自知,看不清自己犯下的過錯。

首先站出來反對普萊斯牧師的是母親奧利安娜,眼看著原先的一年傳教計劃被丈夫無限期延長,她不得不為女兒們的健康、學業和未來考慮,不能任由丈夫毀了女兒的人生。

她爭執,卻爭不過丈夫;她苦苦哀求,只換來冷漠的回應。最後,她不想再繼續扮演逆來順受、對丈夫言聽計從的妻子角色,在全家人面前公開表達對丈夫的反抗,決定自己帶著女兒們回去。

原先對普萊斯牧師亦步亦趨的二女兒利婭,也對父親產生了懷疑:

看著她挑戰父親的權威,我覺得震驚和恐懼。但說實話,我也能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有相似的悸動。我平生頭一遭對他的判斷有所質疑……對我們而言,如今在這裡待的每一天,都是父親的決定,也只是他的決定。然而,他並不曾照料我們,只是越來越嚴厲地責罵我們……如果我們的命運全都要由他來決定,那保護不也應該是這協議的一部分嗎?

其他幾個女兒呢?

蕾切爾從未真正認同過父親,以前只是配合大家表演對父親權威的服從,如今看到母親的反抗,她也開始公開反抗。天才少女艾達更是洞察一切,早就意識到全家的非洲之行之荒誕可笑。露絲·梅還是個孩子,還不太明白大人之間的爭吵和糾紛。

在幾乎所有文化中,男性往往以權威形象出現,而女性,被文化塑造為男性的附庸。因而,女性獨立向來艱難。

當男人自以為是宣示著自己絕對正確時,女性即使對他心生疑慮,也往往伴隨著更深的自我懷疑:我是對的嗎?

但普萊斯牧師的「愚蠢」決定,動搖了他在家中的權威。女人和女孩們都從對他的盲目服從中清醒過來。

普萊斯家女孩們的覺醒和成長,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她們在非洲經歷前所未見的困厄,她們多年來崇拜和服從的偶像變得支離破碎。

非洲折磨著她們的肉體,卻讓她們獲得了更廣闊的眼界,打破了她們觀念的窠臼;非洲將她們逼至絕境,也激發了她們內在自救的決心和獨立的意志。

如果她們沒有來到非洲,也許她們會按部就班的長大,聽從父親指示,不上大學,被催逼著嫁人。

我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感激苦難,但如果女孩們的成長都要以如此「血淋淋」的形式實現,那麼,她們置身其中的家庭、社會和文化,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成長:從自我中心到融入世界

當母親奧利安娜終於決定獨自帶著孩子們離開非洲時,她們回家路卻因剛果國內政治局勢動亂而被截斷。因此,她們不得不經歷漫長的等待。

在等待的過程中,他們遭受了席捲全村的螞蟻軍團的襲擊,所有家禽、食物都被螞蟻「洗劫一空」。他們遭到村民的背棄和仇視,因為普萊斯牧師爭取村民信仰上帝的行為,觸怒了村長和信仰剛果古老神祇的人們。

最為慘痛的是,普萊斯家被敵對者算計,失去了一個女兒。這件事成了壓倒奧利安娜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毅然帶領剩下的女兒們走出了基蘭加的叢林。

歷經險阻,奧利安娜和艾達回到了美國;利婭由於愛上剛果男人——他們父親的傳教翻譯阿納托爾,而留在了非洲;蕾切爾為了逃離非洲,草率地經歷了三段婚姻,最終還是留在了非洲,經營一家酒店;她們的父親普萊斯牧師,則變得瘋瘋癲癲,依舊在宣講上帝的福音,最後被另一個村子的村民燒死。

普萊斯一家來到剛果,渴望征服這裡的土地,拯救這裡的人民,但最終失敗而歸。

其實,他們初到非洲時發生的一件事,早就預見了他們後來的失敗:

剛到非洲,普萊斯牧師就信心滿滿地開墾起門前的土地,播種下肯塔基妙豆、南瓜、西葫蘆和番茄的種子,期待創造一個非洲奇蹟,讓這裡的人不再挨餓。

然而,他的辛勞並沒獲得應有的回報——所有的植物只長花葉,卻不結果實。這似乎有違上帝「勞有所獲」的許諾。

牧師苦思冥想,得到了這樣的啟示:肯塔基的妙豆在非洲的土地上成活不了,除非他們把肯塔基的授粉昆蟲一起打包帶過來。

傳教也是同樣的道理,美國式的傳教方式適應不了非洲的人民。

但普萊斯牧師太以自我為中心。他那無比強大的「自我」讓他看不清真實世界的法則。他只看到了非洲落後,需要被拯救,卻不知道拯救非洲的方式,並非如他所想。

普萊斯牧師的行事方式,像極了生活中那些口口聲聲說著「都是為你好」的人。

小說中刻畫的另一位牧師形象,與普萊斯牧師形成了鮮明對比——福爾斯修士。雖然他傳播基督教福音,但他將上帝的旨意與當地文化做了融合,以當地人熟悉和喜歡的形式傳教。他的傳教工作成效卓著,他也與當地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他對奧利安娜說了一段極富智慧的話:

我們都是嫁接到這棵大樹上的枝條,普萊斯太太。非洲這根了不起的根莖滋養著我們。

他的言外之意是:非洲也是受上帝眷顧的土地,非洲人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上帝的福音,他們並不需要可疑的中間人來指手畫腳。

普萊斯牧師,就是上帝「可疑的中間人」,自以為理解上帝的旨意,決意以自己認為對的方式對非洲人進行思想的改造,最終一敗塗地。

普萊斯家的女人最初也和牧師一樣對非洲懷有偏見,將那裡視作恐怖之地。但當她們掙脫牧師的枷鎖,當她們逃離風暴中心回顧那段經歷時,她們意識到了當初那種「自我中心」的愚蠢。正是他們自以為是的「自我中心」行事方式,讓他們付出努力卻不見成效。

最後雖然只有利婭留在了非洲,但她們所有人都以各自的方式,活在非洲的根基上:奧利安娜加入了援助非洲的公益組織,艾達成為醫生,致力於研究非洲的傳染疫情,蕾切爾的酒店接待著從世界各地來的「援助者」。

她們逐漸加深對那片土地的理解,並以更加合適的方式幫助那裡的人。如果真的存在上帝的天平,那她們的功勞比普萊斯牧師大多了。

說起「自我中心」的話題,我想到了楊絳和錢鍾書的一個小故事:

1938年,楊絳一家三口乘坐海輪,從歐洲回國。她與錢鍾書都暈船。一次大風浪中,楊絳突然悟出不暈的辦法,她教錢鍾書,不要以自己為中心,而以船為中心,讓自己隨著船傾斜,這樣永遠頭在天之下,腳在水之上,不波動了。錢鍾書照做,果然不暈了。他說:為人之道也如此。

從「以自我為中心」,到「以世界為中心」、「以對象為中心」,這是普萊斯家的女人們從非洲學到最重要的一課。

小說除了講述普萊斯家女孩們的成長故事,也描繪了當時的政治圖景:在普萊斯牧師執著於傳教的狂熱時,美國、比利時、前蘇聯等更「先進」的國家,正執著於「改造」非洲。從這個意義上看,這部小說也是一個政治寓言。

小人物的成長與大時代的背景交相呼應,在小說世界裡構造出多重隱喻的空間,讓這部小說顯得絢麗而豐富。

結語

作者芭芭拉說,這部小說的靈感來源於她小時候在非洲生活的經歷,但為了將它寫出來,她等了近三十年,「希望自己變得足夠睿智、足夠成熟,再來動筆寫這本書」。

非洲的生活經歷,讓芭芭拉對這個世界有著不一樣的認知:

世界比我想像的要大得多。我們總是在自己的小角落裡,做著一些事情、占據著一些東西、信奉著一些主張,但外面有一個無比豐富和遼闊的世界,我們看得十分要緊的許多事物,其他人根本不需要。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不同種類的人,做著許許多多各不相同的事情,他們都能過得很開心。

她的這段話,是進入這部小說世界的最合適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