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年底,10位毫無農耕經驗的年輕人來到杭州市三墩鎮,開始為期近200天的種地之旅,並為此成立公司,還背上了35萬元的巨額「債務」。當時,誰也沒想到,「純種地」也能闖出一片天。
半年後,這檔名為《種地吧》的節目播出,意外地受到各界關注。有人被都市少年干農活的笨拙和勤奮吸引;有人從中悟到了「一分努力就有一分收穫」的信念感;有人感嘆糧食安全、鄉村振興的宏大議題竟然能被做得生動又接地氣。一季節目讓10位少年變成了「十個勤天」,他們靠著真誠、認真和努力一步一步走上了音樂節,走進了央視,走上了2024年央視春晚的舞台。
《種地吧》從節目內容到製作再到取得的成就,讓人看到了努力、堅持、收穫之間的確定關係,認真持續地做好一件事,你就會對未來多一分篤定,人和作物都是如此。
緣起
體驗從播種到收穫的過程
《種地吧》的創意,來自於總導演楊長嶺看過的一本書,中國農業大學農民問題研究所所長朱啟臻撰寫的《農民為什麼離開土地》。該書用30萬字,講述了中國農民生活的艱辛和代際之間對土地態度的變化,分析了中國農村人口離開土地的原因,及其發展現代農業的影響。這讓楊長嶺想到,現實生活中,人們正在離自然越來越遠,特別是都市中長大的這一批年輕人,他們沒有時間去田野了解農作物之間的差別,終日忙於不確定的未來,卻始終充滿迷茫和焦慮。「世界很大,但年輕人應該要有更多可能性」。於是,「回歸土地」就成為了《種地吧》的內容核心。
導演組對於《種地吧!少年篇》的最初構想是做一檔小體量的節目,用偏紀錄片的方式拍攝明星嘉賓在田裡種植蔬菜瓜果——也不用每天守在那裡,能伴隨農作物成長的不同階段、參與一下勞作即可。隨著討論和策劃的不斷深入,導演思路逐漸清晰:一定要踏實種地,一定要讓少年們體驗從播種到收穫的完整過程。
選人
「你不是來享受田園生活的」
現在誰還能踏踏實實地種地?《種地吧》節目組在選角上花費了近4個月的時間。他們向進入面試階段的300名候選者提出了兩個問題:你想像中的《種地吧》是什麼樣的?你和農田、農業之間有什麼樣的故事?根據對方的答案,團隊基本能判定出對方對土地是否足夠真誠。其中有人覺得節目會像《跟著貝爾去冒險》,更多人覺得會類似《嚮往的生活》,喝茶、聊天、順便種田。顯然,這些不是節目組想要的答案。「種地是件真實且辛苦的事情,你不是來享受田園生活的。」楊長嶺說。
能夠打動導演組的恰恰是那些質樸實在的回答,比如想做點有確定性的事情。給出這個答案的是趙一博,他從上海海事大學畢業後,與一家演員經紀公司簽約,一直處在「面試-被挑選-等待」的循環往復中,卻總感覺「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活」。「我想做一點既然乾了,就從自己手裡承擔結果,或者看到希望的事情」。趙一博的想法打動了楊長嶺。
與之相似的還有蔣敦豪。21歲他就拿到了《中國新歌聲》的冠軍,但此後6年,儘管一直在寫歌、發歌還組了自己的樂隊,他卻一直沒有得到預想中的關注度。是堅持下去還是換個行業?蔣敦豪也很迷茫,他想借《種地吧》「重新理解生活」。
選拔持續了4個月,導演組確定了28個左右的大名單。在9月份秋收來臨之際,節目組把這些候選人扔進田地,進行實地操作。「讓他們在北京密雲、延慶,或者杭州的村子找一些農戶,在農戶家裡同吃同住,共同秋收,並且拍攝視頻。」這樣又「篩」出來10個年輕人,他們雖然都有娛樂藝人的經歷,知名度卻接近素人,但確實被驗證過了,是能「好好乾活」的人。
籌備
用最笨的辦法驗證可行性
選角過程中,節目組也在修煉。他們花了大量的時間調研和學習農業知識。看片、翻書之餘,節目組還諮詢了國內許多農科院的學者、科學家,甚至拍攝地的農戶,他們甚至用了「最笨的辦法」,找到一塊試驗田,種菜、養雞,來驗證可行性。「別的導演組在忙著寫文案,我們的導演組在忙著當農民」。
「錄製用192天,是因為麥子的生長周期就是192天。在完成小麥收割之前,我們是不會離開的。」楊長嶺承認,團隊這麼做有點「傻實在」,「我們這個節目不是那種讓藝人去經營什麼東西,(那種類型)可能他虧了也是一個看點。但是,種田是一個很嚴肅的事情,導演組必須認認真真先把這個路徑走一遍,才能保證少年們的行為不會對糧食生產造成致命的傷害。」
呈現
天真和笨拙顯露無遺
某種意義上來說,《種地吧》就是要把農業的生產過程直觀地呈現出來,以綜藝節目的形式呈現給年輕群體。對於這個節目的主要受眾群體(都市20歲+年輕人)而言,它很像一個紀實欄目。因為年齡相仿,觀眾很容易代入他們的視角,了解當一個習慣了都市生活的年輕人決定回鄉種地到底會遭遇什麼。
他們會遭遇什麼呢?節目首期,困難接踵而至:
住宿是真正的「寒舍」,床是上下鋪,一動左搖右晃還咯吱作響;地面好像永遠掃不幹凈,走路會帶起一片塵土。
農活是從搶收水稻開始的,十人賣力割了一天,累得話都不想講,去驗收時才被告知「他們的收割量遠未達到13噸的起烘量」;趙小童駕駛收割機經驗不足,屢次把收割機開到陷落泥坑,一旁的師傅看的是干著急。
連續雨雪天,地里積水越來越多,播種之前首先要排水。南方的冬天,少年們跳進水渠里疏通淤泥,半個身子都泡在冰水裡。10個人哆哆嗦嗦用杆子拉了半晚上,終於聽到水流聲變大,高興地一起歡呼紀念。如果是電影,故事講到這裡,主角就該大獲全勝了,可現實是,第二天一早還得繼續幹活,而且還要起早貪黑干十幾天……
農活之外,少年們還要自己處理鄉村生活的人情世故。由於操作不熟練,少年們剛上手就搞壞了挖掘機,引起了師傅的不滿,他們就推出年長、沉穩的蔣敦豪和師傅商量溝通;當以「高價」租借的老舊打穀機故障頻出,機器主人又拒絕退換時,少年們還試圖以人多勢眾威懾對方。但等到了人家裡,少年們卻又變成了原本乖巧不善言辭的模樣。
年輕人的天真和笨拙在節目中袒露無遺。在楊長嶺看來,這就是他理想中的少年狀態,「並不需要多麼優秀,也不需要對未來有多麼清晰的規劃,只要去堅持、去做就好」。他坦言,他對少年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讓麥子死掉。其他的事情,只要不違法,導演組的態度就是「不介入、不引導」。「我們把編劇的東西交給了真實的天氣變化和農作物的成長,以及少年們自己的生活。」
收穫
投身「新農人」有如此多可能性
觀眾一集一集地看著少年們磕磕絆絆地被農時追著跑,每一步都會因為沒有經驗而狀況百出,但也都在認認真真去做,之後一步一步被解決了。這個過程既曲折又辛苦,看到這些年輕人累到直不起腰、疼到每天要互相貼膏藥,你會不由自主地認同趙一博說的「我現在覺得浪費糧食是最大罪名」;看到中二少年們幹活時動不動就攀比起來誰乾得更猛時,氣氛又變得無比歡樂。
看到他們不但解鎖了種糧,後來還學會了種其他蔬菜、養蝦養魚、挖筍種蘿蔔,聯繫供貨渠道、參加線下創意市集、直播帶貨後……你會為他們在節目中的飛速成長感到欣慰,進而感嘆,投身鄉村的「新農人」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可能性。
意義
看到農業和年輕人的希望
這種成長的敘事一直延續到今年開啟的第二季。以前走過的彎路,都成了今日成長的台階,一位位合格新農人的形象躍然於螢幕之上:
「十個勤天」的農業版圖從142畝擴張到450畝+,公司農產品線從水稻、小麥拓展到了水果、花卉。
他們的技能點也在飛速提升:同樣割水稻,第一季時大家空有技巧和自信,開著收割機強行上坡把車子撞壞;在第一季需要消耗六天來完成的水稻收割任務,到了第二季少年們在一天便已經完成;何浩楠開著收割機高難度搶救倒伏的水稻,得到了收割機師傅的認可。李昊的談判技巧也變得「爐火純青」,三言兩語直指要害,迅速達成交易。
不變的則是冬去夏來,秋收春種,開溝、通水,播種、收割,再開溝……種地是一件每年循環往復的事情。恰恰是在這種高度重合的流程中,觀眾清晰地看到了腳踏實地做好每一件事的確定性。
《種地吧》讓人們看到了農業和年輕人的希望與未來,「誰來種地」這個問題也有了呼之欲出的答案。
畫外音
總導演楊長嶺:
《種地吧》不是真人秀而是「真誠秀」,所有的主創都在用真誠對待「種地」,我們用「笨」辦法記錄種地小隊的成長過程,而不是依靠節目的衝突和話題來博取觀眾的眼球。少年們經過不懈努力收穫了屬於自己的「勞動果實」,他們的努力沒有被土地辜負,這也踐行和印證了節目的最初立意——你只要用心、用力地去做一件事情,一切都會變得有價值、有收穫。
「種地少年」蔣敦豪:
幾個月前我們剛開始種地時,一共耗費6天時間收割了142.8畝水稻,200天後我們收割小麥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這讓我體會到「認真做好一件事」的成就感;看見母羊生產時是我第一次直觀感受到生命的力量。我這雙手曾經是彈吉他的手,但我現在的手也是可以開聯合收割機的手、可以為母羊接生的手、可以熟練撒有機肥的手、可以焊羊圈羊棚的手。很多網友留言說這是一檔很治癒人心的節目,但對我而言,我才是那個真正被治癒的人。
「種地少年」卓沅:
在這裡可以腳踏實地地做事,12月份乾的事情,1、2月份它就有了結果,這種感覺是很舒服的,不會讓你覺得很焦慮或不安。我來到這裡連微信都不想回,有的時候看見現在外面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會感覺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種地少年」代表趙一博:
現在大家喜歡叫我們新農人,我很喜歡這個稱呼。因為這個「新」是新鮮的新,是為我們農業注入了新的血液和新的活力的新;這個「新」也是創新的新,我們給農業帶來了創新的科技;這個「新」也開啟了我們新的人生,這200天我們收穫了友情,收穫了自己的自信,也收穫了知識,收穫了希望。
文/本報記者祖薇薇
統籌/李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