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次元(ID:chaintruth)原創
作者 | 陶 淘
編輯 | 曹 楊
沒有工作、沒有男朋友,甚至連可約的好朋友都沒有,當然更不敢和家裡人傾訴……2023年2月21日,剛剛創業失敗的95後女生蛋撻坐在西安市某家飲品店裡喝奶茶,這是她假裝上班的第一天。
儘管已過了風寒料峭的時節,但她卻覺得這座城市依舊給人凜冽的感覺。此時,媽媽給她打了一通電話,蛋撻毫不猶豫地按了「拒絕接聽」,「這樣會讓媽媽覺得我是在忙工作。」
當媽媽改為用發信息的形式,問她正在做什麼、方不方便通電話時,蛋撻內心先是一陣局促不安,猶豫再三後,還是擠出了「開會」二字。
蛋撻的父母家住距離西安市幾百公里之外的陝西省的一座小城裡。因為不能時常見面,通電話、打視頻,就成了她和父母日常交流、「見面」的方式。
儘管無需精確到「幾時從家出發,幾刻進家門」,但假裝還在上班的這齣戲也並不好演,「最擔心的就是我媽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比如微信步數、螞蟻森林能量等,發現我沒上班。因此,我每天至少要走6000步。」
如今,與蛋撻相似的、有過假裝上班經歷的年輕人,越來越多。在小紅書上搜索「假裝上班」,與之相關的超2萬篇筆記中,博主或是盤踞在咖啡館的犄角旮旯,或是在圖書館泡一整天,再或者是在自習室、飲品店消磨時光。
圖/「假裝上班」相關搜索信息
來源/小紅書 燃次元截圖
假裝上班的年輕人背後,首先是裁員潮刮向了大中廠;其次則是小微企業在前兩年的生存困境,讓包括蛋撻在內的不少年輕創業者受到了影響。
而生活環境在無形中帶來的壓力,也是年輕人假裝上班不可忽視的因素之一。
「被裁後,公司連N+1的賠償都沒有給我,原本心情就很沮喪,真的經不起父母進一步的『語重心長』了。」在家待業的Sarah告訴燃次元,上一次「gap」時父母的訓斥還在耳畔迴響,這也是讓自己在此次被裁後萌生假裝上班想法的最直接原因。
與Sarah不能理解父母的這種「關心」不同,曾在創業與打工之間「gap」兩個月,並在此期間假裝上班的颯颯表示,「子女與父母之間的代際觀念差異很大,生在較為艱苦環境中的父母,對於生存有一種天然的危機感,因此,他們對職場的間隔期更容易沒有安全感,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事實上,假裝上班的年輕人之所以會「隱瞞」父母,一方面是確實不想在本就焦慮的情況下,給自己徒增煩惱。但另一方面,或許更多的還是不想讓父母為自己擔心。
而這些年輕人,在假裝上班的同時,也並未躺平,找工作、讀研究生、甚至在正式工作與打零工期間還考下了駕照……
01
日均兩場面試
蛋撻在創業失敗後,曾經歷了1個月時間的假裝上班。今年3月底,在入職了一家新媒體公司後,蛋撻長舒了一口氣,「那根背負在身上很久的重擔,總算卸了下來。」
回首此前「裸辭-創業-創業失敗-假裝上班」的過程,蛋撻現在仍覺得心有餘悸。
2022年7月,生性自由的蛋撻,從朝九晚五的工作單位辭職後,和朋友創業開了一家攝影自拍館。蛋撻介紹,自拍館會負責提供服化道,消費者帶著手機去店裡取景拍攝就可以,計費方式則是計時消費。
彼時,蛋撻和朋友都已經工作了4年,兩個人的存款加起來有二十多萬元。作為啟動資金,這筆錢支撐了兩個人前兩個月的店面房租、公寓房租,以及一次性的裝修費用和設備購置費用等。
談到創業初期的時光,蛋撻回憶道,「大部分時間是快樂的。我和合伙人設計了自拍館的裝修風格,看到竣工時的樣子,很有成就感。」
然而,好景不長。自拍館營業不久,疫情就反覆侵襲西安,攝影館營業的時間也變得斷斷續續,並最終沒能撐過農曆新年。
創業失敗本就讓蛋撻頗受打擊,而媽媽態度的變化,更是讓她極其無奈。
「創業之初,我媽媽不斷鼓勵我,告訴我『創業是一種歷練』。但當我告訴她,創業失敗,錢打了水漂之後,媽媽的態度就變了。」蛋撻表示,雖然自己很能理解媽媽的那份心急,但還是很難接受她那種表達方式,「那種背負著重殼的感覺,很窒息。」
終於,在今年2月底,覺得喘不過氣的蛋撻,演起了「假裝上班」的戲碼。
2月21日,假裝上班第一天的蛋撻,一大早就給媽媽發了一條信息,「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新媒體公司上班。」之後,蛋撻便和之前在媒體公司上班一樣,9點半出門,晚上7點以後再進家門。
不過,假裝上班的蛋撻,並沒有閒著。
第一天,蛋撻就給自己約了兩場媒體公司的面試,上、下午各一場。兩場面試之間,蛋撻在飲品店喝奶茶、嚼麵包的同時,還在招聘網站上瘋狂搜索新的面試機會,並給接下來的兩日排滿了面試,「不是在面試,就是在面試的路上,為的就是不讓自己那麼焦慮。」
在接下來的幾周里,為了不讓自己假裝上班的行為穿幫。每天出門在外,蛋撻除了關心自己的步數,還得隨時注意上班生物鐘,「我媽問我吃飯沒,或者下班沒時,我都要先看錶確認一下時間。此外,當媽媽打電話問我最近工作是否順利時,我一般都會用 『還在適應階段』搪塞過去。」
圖/「假裝上班」的網友彼此交流
來源/小紅書 燃次元截圖
每晚「下班」回到家後,蛋撻還會在社交平台上更新自己的「假裝上班」日記。當情緒接近崩潰,和親朋好友溝通失敗時,蛋撻覺得陌生人之間的交流,沒有「被期望」和「被比較」的壓力,反而會讓她覺得更加輕鬆。
在社交平台,蛋撻還會安慰比自己狀態更糟的女孩子,「安慰的過程,在治癒對方的同時,感覺也治癒了自己。」
就這樣,在「上班、下班」「適應」「面試」與「更新日記」的日子裡,過了大半個月的蛋撻,終於等到了一家心儀新媒體公司的offer。
當3月底入職,蛋撻以飽滿的狀態從容地邁進公司時,她知道這次假裝上班的選擇,是對的。
「畢竟是個善意的謊言,並無大礙。被家人強行往前推,和自己積極地向前走,這兩種動力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覺得,對於部分人來說,在過渡期假裝上班時可以根據自己的節奏,更快調整自我,並讓自己以更好的狀態進入新的工作。」蛋撻表示。
不過,蛋撻也直言,儘管媽媽說的有些話,確實「很難聽」,但卻也是真正的「逆耳忠言」。
「她說我社交能力差、毫無主動社交意識這一點,確實沒錯。所以,除了同學,我的確沒什麼新朋友,也不容易找到對象。」 蛋撻表示,為了挑戰自己,最近,除了逐步適應工作,也在嘗試和新舍友一起做飯、出遊,跨出主動社交的第一步,努力去尋求社交新突破。
02
兼職、面試,還考了駕照
和蛋撻因創業失敗被迫假裝上班不同,2021年上半年,剛剛從一段疲憊的創業經歷中脫身的90後女生颯颯,主動選擇用假裝上班的方式,「gap」兩個月,「我就是想讓神經發條擰得松一點,工作銜接得不要這麼緊。」
2019年年中,在新媒體公司工作了幾年的颯颯,選擇「下海」當起了自媒體創始人,「當時每天早上醒來,我滿腦子就是『自己需要養活近十個人』,想到自己運營的媒體號雖然獲得了融資,但仍有著非常大的經營壓力,我的臉上就開始爆痘,內分泌也明顯失調。」
這樣的生活大概持續了一年半的時間,颯颯覺得自己實在是力不從心,便在2020年年底完成了工商變更,徹底退出了公司。
「我爸其實是知道我不打算繼續創業的想法的,但他並不清楚我退出的時間點。因此,在2021年1月和2月,我已經從公司抽身時,並沒有告訴他們,只是說我還在處理公司的一些收尾工作。到了3月,找到新工作後,才和他們說已經換了工作單位。」
儘管自我調整的2個月,颯颯並沒有被父母看出破綻,但因為和父母同住在上海,假裝上班,對她而言則成了一件極其需要謹小慎微的事,「每周一至周五,我都會抽兩天去咖啡館,呆上大半天再回家,就是為了讓退休在家的爸爸,覺得我在處理公務。」
「因為媒體大多是不坐班的,所以我去咖啡館也不必朝九晚五,這麼一來,也就沒有『演』得太辛苦。」颯颯幽默地表示。
只不過,雖然是計劃放鬆2個月,但「gap」期間,颯颯還是把事情安排得滿滿當當,「前兩個星期,我主要是在咖啡館看書,給自己充充電。大約半個月後,我就開始每日投簡歷、做兼職。兼職工作內容主要是與網紅藝人的經紀業務相關,這也是我本人比較感興趣的。」
除此之外,在這難得的「不上班」的時間裡,颯颯還考了駕照,「兩個月時間,我會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去駕校上兩個半天的課,科目一到科目四都是一次通過的。拿到駕照我父母自然是知道的,在他們眼中,只要我沒有脫離工作狀態就可以。」
來源/視覺中國
「之所以沒把兩份工作之間的過渡期告訴父母,主要是因為如果告訴了他們,自己的情緒就會在他們的焦慮情緒中陷入內耗,這反而不利於我放鬆自己。」颯颯直言。
但與此同時,颯颯也表示,「我比較能理解父母對於待業狀態的焦慮心理,這與他們從小生長的環境,息息相關。」
「我父母是在六十年代比較貧困的農村地區長大的,小時候常常會面臨食不果腹的窘境。他們那一代人,會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即便我們家當下生活小康,在城市中有房有車,我爸也拿著穩定的退休金,但他的那種不鬆弛感,或許是骨子裡的。當這種危機感投射在我身上時,或許就是不希望我失業。」颯颯表示。
「但我內心非常清楚,短期休整對我而言,是一件磨刀不誤砍柴工的事。」颯颯告訴燃次元,自己有一定的存款,在休整期間也在做兼職,「而休整期也是很重要的思考期,會讓自己想清楚下一階段做什麼。」
而在經過了2個月的調整、幾家公司的面試後,颯颯最終選擇了上海一所高校的行政崗,「畢業後的5年時間,我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這份工作,節奏相對舒緩,可以用於過渡。」
在高校工作期間,颯颯又考了基金從業資格證。近日,離開高校的颯颯重回媒體成為了金融編輯兼主筆。
「當代年輕人與父母之間的價值觀差異可能比較大,或是因為生長環境,或是因為教育背景,求同存異,我們知道自身的目標與追求就好。」颯颯如是說道。
03
邊兼職邊讀研
「去年12月底,我們公司大裁員。很多部門被『血洗』,我們部門算是幸運的,一半員工被裁,只是我比較不幸,成為了被裁人員之一。」
90後女生Sarah告訴燃次元,被裁之前,自己在一家網際網路中廠做企業公關,「被裁之後,我和老公第一反應就是要不要告訴父母。因為我倆在北京租房,怕父母知道我被裁,擔心經濟壓力太大,最終選擇了隱瞞。」
Sarah透露,選擇不告訴爸媽的另一個原因,則是「有心理陰影」。「6年前,我從彼時的公司離職。但當時,我已經拿到了一家公司的offer,而且還有另一家公司的面試結果在等待中,我就想對比看看哪家更好。可即便如此,還是被父母『嫌棄』了。」
Sarah回憶,因為當時沒有確定是否接受第一家公司的offer,所以自己有大半個月的時間用來休息,便回了趟老家。「在這不足一個月的時間裡,我本想通過看書、追劇來放鬆,沒想到伴隨的是媽媽的訓斥,『年輕人,每天怎麼能如此懶懶散散』。」
不僅如此,媽媽還覺得Sarah在職場心思太過活絡,「『不足一年就跳槽,不求穩,不踏實』都是彼時媽媽的口頭禪。」Sarah直言,儘管自己一再告訴媽媽,離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那家公司,領導對下屬的態度很惡劣,半年時間同部門就有3、4位同事先後離職。但她媽媽完全無法接受她的說法,並表示,為什麼不能在單位「再忍一忍」。
「也是那段經歷,讓我知道,自己和長輩看待工作的想法大相逕庭。他們的初心肯定是關心,只是這種關心讓我不太舒服。」Sarah表示,之後,自己便不再和媽媽詳細地溝通工作情況,或者說只報喜不報憂。
因此,去年被裁後的Sarah,為了避開父母的苦口婆心,開始假裝上班。「我和爸媽通電話的頻率並不高,大概一周一次,所以假裝上班對我來說並不難。繼續做當下的工作就可以,他們也不會對工作問得太詳細。」
不過,當媽媽問起Sarah每日的作息細節時,她還是謹慎地編造了每天的通勤情況,「我還是每天騎著小電動去上班,晚上7點40多到家。通電話的話,8點以後比較方便。」
和颯颯、蛋撻一樣,Sarah的待業期也很忙,甚至是更忙。
首先是去年4月,Sarah考上了北京一所985高校的在職研究生,「9月開學後,我每周末都需要上課。不過因為當時正趕上疫情的尾巴,不需要參加線下教學,周末過得相對輕鬆。」
來源/視覺中國
但到了本學期,大學校園都已經恢復開放,Sarah每周末也必須去學校上課,「7點多起床,朝九晚五的課表,包括了專業課、英語課、科研規範課等。除了上課,還有課後作業要完成。」Sarah直言,「新學期的課後作業也比第一學期多,每周大約都需要整整兩天的時間來完成作業。我經常想,如果不是被裁,或許我也會主動選擇離職。」
而除了忙碌的課業安排,Sarah還在給原單位做兼職。「說是給原單位做,但又不完全一樣。因為我曾經的工作已經交給了外包公司。原單位省了一大筆定薪,但對原來的員工肯定不太友好,不過對於我而言,倒並非壞事。畢竟沒有了KPI,也不需要坐班、打卡。」
如今,Sarah雖然拿不到曾經15000元的月薪,但6000-7000元、按件計費的兼職收入,也已經令她頗為滿意了。
*題圖及部分內文配圖來源於視覺中國。
*文中颯颯、Sarah、蛋撻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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