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安
1
馮玉娟正在菜市場挑菜，接到母親的電話，讓她趕快過去。
母親重病臥床多年，隨時都有去世的風險。馮玉娟不敢耽擱，提著菜急匆匆跑過來。
保姆為馮玉娟打開門。三弟和弟媳都還沒下班。馮玉娟衝進母親的臥室，見母親臉色臘黃，雙眼緊閉。
「媽！」馮玉娟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你醒醒啊，媽！」
母親慢慢睜開眼睛，神色清明地看著她。馮玉娟鬆了一口氣，「媽，您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母親枯瘦的手緊緊拉住她，「娟啊，媽快不行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大哥家的軍軍，我那個小孫子！30多歲的人了還單著，連個婚房也沒有！你大哥死得早，就留下這一根獨苗，你可不能不管啊！」
老人喘口氣，接著說：「我雖然和老三住在一起，可這套房子是我和你爸的！我現在要留給軍軍。老三肯定不會同意。你可一定要主持公道，幫軍軍把房子要回來啊！」
馮玉娟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使勁點著頭，「媽，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這件事做好！」
大哥當年作為插隊，和當地一名女子結婚，還沒等到回城，就客死異鄉。只留下一個兒子軍軍。正因如此，父母一直覺得愧對大哥。這也成了母親的一塊心病。
如今母親病成這樣，瘦得皮包骨頭，依然挂念著軍軍。馮玉娟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馮玉娟站起身，用溫水沾濕毛巾，仔細地為母親擦臉擦手。這些活本該由保姆做，可哪個保姆會有她這個女兒更耐心細緻呢？
馮玉娟輕輕翻過母親的背，想為母親擦擦身子。母親卻痛苦地呻吟一聲。馮玉娟趴近細看，母親的背又紅又紫，有的地方還破了皮，鮮血淋漓。
一股怒氣立刻躥上馮玉娟的心頭，老三這是怎麼照顧的母親,她決定找弟弟算帳？
母親有退休金，一手帶大老三家的孩子，可以說是帶薪保姆！如今病了，看病也花不著他老三的錢。他只是為母親出點力，都不願意嗎？
馮玉娟越想越氣，如果母親在自己家，一定不會這樣！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強行讓母親跟自己走！她對老三的體諒和忍讓，竟換來母親這樣的下場！
自從父親去世後，母親就一直跟著三弟生活。馮玉娟開了家小超市，忙不過來，想讓母親過去幫忙。可想到三弟家的孩子小，也需要母親照看，就沒好意思開口。
現在三弟家的孩子大了，母親卻病了。三弟和弟媳白天上班，晚上打麻將，家裡一天到晚也見不到一個人。更別提照顧母親了！
就這，老三還恬不知恥地說，是他在養老！
呸！馮玉娟滿腔憤恨，母親每月的退休金都花不完，根本不需要兒女們交贍養費。明里暗裡母親不知道要補貼老三多少，老三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如今父母的房子也由老三住著，好事都讓他占了！
從前這些話馮玉娟都是憋在肚子裡，從來沒說過。為了讓母親有個幸福的晚年，不惹母親生氣，馮玉娟把一肚子火和不滿都壓在心底，見了三弟和弟媳也都客客氣氣的。
如今母親在病危之際遭受這樣的待遇，此時又說出這番話，當真如一記猛錘砸在馮玉娟心上。是時候要跟三弟算算總帳了！
侍候母親吃完藥，馮玉娟動作輕柔地給母親按摩腿和腳，一會兒，響起了母親的鼾聲。有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馮玉娟知道，是三弟回來了。
她掩上母親的房門，走出去。三弟馮玉偉笑著說：「二姐來了。」弟媳也接口說：「二姐，中午別走了，我炒幾個菜，咱們一塊吃吧。」
馮玉娟陰沉著臉，「這些事讓保姆去做吧。坐下來，我有事問你們。」
「什麼事啊，姐？」馮玉偉湊過去。
「媽媽的背都成什麼樣了，你們知道嗎？你們看了就不心疼嗎？」馮玉娟質問。
「媽都在床上躺好幾年了，這種情況算好的。」馮玉偉說，「別人家的病人可比咱媽嚴重得多！」
馮玉娟的火再也憋不住，噴薄而出，「傷不在你身上，你當然覺不到疼！你一分錢不用花，光讓你出點力，照顧照顧自己的媽，你都不樂意了？」
弟媳聽到這話，很不高興，「二姐，咱媽一個月就一千多塊錢的退休金，夠買藥還是夠雇保姆啊？說我們一分錢不花，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你家孩子是媽媽帶大的，這總不會錯吧？」馮玉娟說，「從前媽的退休金可是全都貼補給你們了！」
「媽的退休金我們一分沒見著！」弟媳說，「不信你去問問媽！」
「行了，不要吵了！」馮玉偉說，「媽媽病成這樣，我們吵架不合適。還不如集中精力照顧好媽。」
「反正我再看到媽媽這個樣子，我就饒不了你們！」馮玉娟口氣不善。
「我每天端屎端尿，半夜和保姆輪流起床照顧媽，讓你一句話全都抹殺了！」弟媳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對於弟媳的話，馮玉娟是不信的。如果真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對媽盡心盡力，媽的後背怎會血肉模糊？
馮玉娟決定，以後無論多忙，都要天天來看媽。也監督一下三弟和弟媳。
儘管馮玉娟已竭盡全力，不久後母親還是去世了。
葬禮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馮玉娟，一扭頭，看到了軍軍。30多歲的大小伙子，跪在地上，抱著母親的骨灰盒，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完全沒了平日帥氣的模樣。
馮玉娟看著這個母親最疼愛的孫子，心裡多少有一絲寬慰。軍軍沒有辜負奶奶對他的愛。
軍軍現在進了城，靠打工維生，在一個舊小區租房住。
母親的葬禮結束後，馮玉娟隨軍軍一起回到租住的房子裡。這是一幢破舊的老樓，樓梯間窄得僅容一人通過。在一扇掉了許多綠漆，生著銹的防盜門前，軍軍停下來，開始掏鑰匙。
馮玉娟看看那搖搖晃晃的老式鐵皮防盜門，嘆了口氣。屋裡的陳設更是簡單，除了一張床，就是幾個桌椅板凳，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馮玉娟咬咬嘴唇，為了軍軍，為了死去的大哥，更為了母親的囑託，這房子跟老三要定了！
2
老三馮玉偉是受父母恩惠最多的人。大哥下鄉插隊，二姐自謀生路，唯獨馮玉偉頂替父親，進入事業單位，成為端著「鐵飯碗」的人。
那時候的事業單位就是個名晃晃的金字招牌，在職人員在相親市場非常吃香。馮玉偉左挑右選，相中一位女公務員，兩人順利地結了婚。
兩個拿穩定工資的人，生活水平自然節節攀升。對比大哥和二姐，馮玉偉是最有錢的。
為了彌補對女兒的虧欠，馮玉偉上班後單位第一次分福利房，父母就讓馮玉偉把房子讓給馮玉娟。
一直跟父母一起住的馮玉偉，倒是沒有意見。於是以馮玉偉名義購買的房子，過戶到馮玉娟名下。
三個兒女中，只有軍軍的爸爸沒有得到任何好處。所以母親臨終前才會念念不忘，要把房子留給老大的兒子軍軍。
馮玉娟找上門來，跟馮玉偉談房子的事。馮玉偉一臉懵圈，「這房子本來就是我的，有什麼好談的？」
「你還真是不要臉啊！」馮玉娟說，「父母的房子你說獨吞就獨吞？」
「這真不是父母的，這是我的！」馮玉偉說。
「我問你，這是不是爸爸在世時，單位分給他的房子？」馮玉娟問。
「是。」
「那不就得了！」馮玉娟不屑地看著老三。
「你不知道，」馮玉偉辯解，「單位規定，退休職工分的公房是要回收的。所以爸爸退休時這房子就落到我名下了。」
「呵呵。」馮玉娟說，「我到房產局去查了，這房子還在爸爸名下！」
「為什麼會這樣你不知道嗎？」馮玉偉著急起來，「當初單位分福利房時，因為我名下有房，是沒資格分到的。為了給你弄套房子，我就把這套過戶到爸爸名下。」
馮玉娟神情一滯，明顯遲疑起來。
「我有證據！」馮玉偉怕馮玉娟不相信，掏出鑰匙，走進書房。不一會兒，拿出一張保留完好的票據。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過戶費100元整，過戶人馮玉偉。
難道是母親搞錯了？
不能啊！母親在這套房子裡住了大半輩子，自己和大哥、老三都是從這裡長大走出去的。雖然老三一直住在這裡，那也不能說，這裡是老三一個人的家啊！
這其中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馮玉娟決定一查到底。
果然，一查就露餡了。老三所謂的過戶，竟然是父親的購房協議！而且甲方是父親的原單位，乙方是父親。還有父親的親筆簽名和大紅手印。
馮玉娟的底氣瞬間十足，這白紙黑字，看看老三還怎麼狡辯！
馮玉偉看到馮玉娟手裡拿著協議複印件，理直氣壯地來找他，沉默了足足兩分鐘，然後撲噗一下笑了，語氣中還帶著些無奈，「二姐，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那時候分的房子哪有房產證啊？不都是掛在單位名下嗎？」
「你……」馮玉娟都無語了。看來老三還真是準備周全啊！
「老三，今天我不妨把話給你挑明了，這個房子我要定了！父母的財產不能讓你一個人獨吞！今天你要是願意把這房子拿出來，我、你，還有軍軍，我們三人平分，咱倆還是好姐弟！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馮玉娟義正辭嚴。
馮玉偉鼻子都快氣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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