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蟲》所帶來的影響力無疑是其他韓國電影所難以企及的

2019-08-14   影評最TOP


前不久剛拿了坎城電影節金棕櫚獎的奉俊昊是一位特立獨行的韓國導演,曾執導過《綁架門口狗》、《漢江怪物》等無法歸類的現代電影奇觀。它們中的每一部都是奉俊昊建立在一個充滿喜劇暴力的基礎之上的,但只是簡單的將《雪國列車》歸類為科幻,或把《殺人回憶》視為懸疑是有失偏頗的。這需要你把它們表面的形態拋開,探究其內在的本質。

導演將《寄生蟲》這部製作精良的新電影稱為「家庭悲喜劇」,但其中最棒的一點是,它允許我們不需再將他的電影歸入任何一種已經存在的類別,而是把《寄生蟲》歸類為奉俊昊電影類別的一種。奉的最新作品摒棄了科幻元素,轉向一個更真實(也同樣新奇)的故事,講述了在資本主義貧富分化的陰霾下,社會如何才能像最「底層」的人一樣強大,這是另一個富有同情心的寓言,而這部電影所帶來的影響力也將無疑是其他韓國電影所難以企及的。

這部「獨特」的電影的不同之處在於它不依賴隱喻,甚至可以說不存在隱喻。相反,它會用各種各樣的場景和敘事,簡單直白得表明所有真正的「寄生蟲」到底有多大存在的可能性。就像《玉子》一樣高深,但又像《母親》一樣真實,它一而再地證明了在奉的電影的一個動作、一個場景,有時甚至是一個鏡頭中變化得越多,內涵表現得就越全面。


《寄生蟲》以最能引起共鳴的「吸血」時刻開始。一個貧窮的首爾家庭的成員在他們骯髒的半地下室公寓里四處奔波,尋找幾條免費的wi-fi。這似乎是因為一家當地的企業,厭倦了他們的網絡被一群白吃白喝的人拖累,所以它開始設置密碼。「把手機舉高!」看起來很慈祥的一家之主基澤喊道,似乎他並沒有因為完全缺乏「技術訣竅」而被淘汰。同時他即將上大學的兒子基宇和女兒基婷都認真地聽從了父親的建議,因為他們的父親曾在街區里混過,他們尊重父親的人生經歷。在髒亂的廚房裡,他們的母親忠淑正把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摺疊堆積的一大堆披薩盒子上,當地一家餐館為他們支付的微薄報酬已經成為他們家唯一的收入來源。

但是,就像奉俊昊電影中的所有主角一樣,這些人聰明而驕傲。問題是在這部電影里他們現在生活在一個沒有門的「水泥盒子」里,而且看起來周圍的人也沒有多少憐憫之心。因此,當基宇英俊、地位更高的朋友將要出國留學,並要求他接替他輔導一個富商十幾歲的女兒時,儘管資歷不夠,但基宇還是決心抓住了這個機會。

於是,他讓精於藝術的妹妹偽造了學歷證明,接著他就成功在位於城市上方山上的一座寬敞的花崗岩豪宅里找到了工作。這個地方的布景設計,在奉和他的團隊精心打造下,成了由岩石和透明玻璃構成的建築傑作。它是完全開放的,但它也有很多隱蔽的藏身之處。


對於一向樂於助人、家境富裕的朴先生一家來說,這是一個不錯的房子,儘管只有可愛但傻傻的朴太太和她的管家在這裡照顧她的兩個孩子。其中,多蕙是一個「問題」學生,她只把她的導師當做「合同工」而已,而多頌則是一個極度活躍的孩子,帶著一種新生的藝術氣質,他的媽媽對他有很大期待。《寄生蟲》就像奉所有的電影一樣,在沒有達到高潮之前,都是非常搞笑的。

緊接著,朴家需要一名美術老師,基宇"碰巧"就認識一個人精通美術,就這樣他的妹妹基婷也進入了朴家。不久之後,他們又成功計劃並解僱了朴家的現任司機,創造出另一個空缺職位,也自然由他們地父親基澤頂替。至此,那個管家就成了唯一的障礙,一旦忠淑取代了她,一個家庭就會完全依賴另一個家庭,依靠他們的經濟援助(以及他們滿冰箱的食物,這可能是生活中對空虛財富最簡潔的表達)。


一戶人家住在山上富人區,另一戶人家住在山下貧民窟。如果《雪國列車》是一個被「邊緣化」的社會經濟階層,那麼「寄生蟲」則以一種從下水道一直延伸到天空的方式,將各個階層重新串聯起來,而在這兩者之間,還有各種各樣的隱藏通道。這部電影本身並不依賴於主要的情節轉折,但其結構的巧妙之處在於,一個家庭從另一個家庭那裡獲得了更舒適的生活,經濟階層的頂端和底部開始在同一個地方相遇。

多虧了電影攝影師洪坰杓,他的相機像骷髏一樣穿過朴家別墅,奉的電影智慧和想像力讓這座房子感覺像是一個被無形的社會契約切割成碎片的世界藍圖。當朴先生高度讚揚他的新司機沒有「過線」時,你似乎可以聽出他所說的「內涵」。

很少有電影能如此細緻入微地觀察到貧富差距之間的裂痕。基宇和他的家人與朴家共享一個空間,但他們有著截然不同的現實背景。基澤一家大部分時間都在那棟樓里度過,儘管平日裡他們互相裝作不認識,距離把控極為精準,在僱主的生活中遊刃有餘地遊走。但是當突然有一些意外的情況出現時,帶給這家人的痛苦也會是巨大的。而這也成為一部奉俊昊風格的電影,剛開始看起來一切順風順水,但凡遇到一丁點的漏洞,就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決堤。


《寄生蟲》前一刻令人眼花繚亂,下一刻又緊張得讓人無法忍受,總是那麼有趣,敘事卻很流暢,以至於你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它在換擋,它把你期望在奉俊昊電影中看到的所有節拍都拍了下來,縮小後精確地呈現在你面前。這部電影世界觀並不比環遊世界的《玉子》更小,只是更緊湊。這是一個魔術,奉能夠成功,是因為他能夠從一個木桌上雕刻出整個令人窒息的布景。

也許沒有什麼比《漢江怪物》的開場攻擊更史詩般的了,但這部電影包含了許多靈感迸發的片段,一個在水下,一個在山上。與奉俊昊電影中標誌性的時刻一樣,混亂無序,在道德上「對錯」也是相對的。


儘管它們令人興奮,但它們都讓人感到心驚肉跳,因為不知道誰應該活下去。奉對基澤一家有著深切的同情,但他的情節取決於他們的經濟抱負對他們所取代的人造成的傷害。要想在這個世界上出人頭地,就得打倒別人。同樣,朴家也從未被明確地描述為「壞」,即使他們的錢讓他們變得有點愚蠢和麻木。

《寄生蟲》避開說教,將雇員對僱主的複雜情感融入到尊重和蔑視的交響樂中。奉的電影通常以某種形式的展現具體現狀作為結尾,這是有原因的。同樣的道理,《寄生蟲》讓人覺得是奉俊昊迄今為止最「喪」的電影,也是他最「怒」的電影,這也是有原因的。導演通過最後一個強有力的鏡頭,將所有視角都展現在觀眾眼前。它闡明了一個共同存在的夢想,而他視角里的人物離實現這個夢想越近,當一切都偏離軌道或崩潰時,這個夢想的反噬破壞力就越大。

儘管《寄生蟲》的片名讓人對《漢江怪物》產生了一種相關聯的興趣,可以想像奉俊昊完全有理由拍一部名為《共生》的電影。不過,他在這部不可思議的電影的每一幀中都流露出無能為力的憤怒,這讓我們所有人都因同情而變得更加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