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讀《都挺好》原著,才懂趙美蘭「那一身不敢想的黑料」,是血淚

2021-10-13     公子逸

原標題:三讀《都挺好》原著,才懂趙美蘭「那一身不敢想的黑料」,是血淚

文|公子逸

原著里的蘇大強,有一場嘶吼。

那嘶吼,如老狗的悲鳴,歇斯底里。他卑微著求著自己的兒女:

你們不要逼我,求求你們,你們行行好啊。

他的兒女不過是帶著他一起去整理妻子的遺物,而他卻爆裂似得大哭起來:

我沒害過人,我一輩子沒害過人,你們都冤枉我,我被你們媽害了一輩子,你們都瞎眼了嗎?你們沒看到嗎?啊……啊……啊……

原著里,這樣描述此刻的蘇大強:

一向膽小怕事、走路無聲無息、臉上總是掛著諂媚微笑的蘇大強此刻瘋了一樣,老淚縱橫對著蒼天號叫,仿佛是想申訴過去三十多年所受的荼毒,仿佛是想痛泄過去三十年被壓制的抑鬱,仿佛是想找回三十多年的公道。他雙手無意識地一拳一拳地捶著粗糙的水泥地,任滾滾眼淚沿著皺紋飛濺,任蒼蒼白髮映著晨光顫抖,任雙拳在地上敲出烏青,敲出血痕,最終敲出熱血。他號叫,三十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受到熱血又在體內奔騰,他感受不到痛楚,他只感受到終於一次胸臆的快意。他只是直著脖子號叫,叫得痛快,叫得酣暢,終於叫出來了。

這三十多年,蘇大強到底是經歷了什麼,讓他對妻子的遺物如此恐懼和厭惡。仿佛趙美蘭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孩子們的母親,而是虎狼,而是這世界上最恐怖的一種存在。

這種存在,於蘇大強而言,是壓制,更是毀滅。

初中畢業。

在蘇大強的眼裡,趙美蘭從初中畢業開始,就已經不清白了。

蘇明哲整理的蘇家家史,幾乎全部來自於蘇大強的口述,而在這段家史中有這樣一筆:

媽媽初中畢業,自己找關係成為鎮衛生所臨時工,開始掙錢養家,不久轉正。

蘇大強新婚之夜,發現趙美蘭不是處女,於是打聽出了這樣的一段話:

趙美蘭之所以能進衛生所做臨時工,並轉正都是因為她被縣衛生局一個人睡了。

關於這樣的敘述,蘇明哲和蘇明成雖然不肯相信,但他們的心裡也是存疑的。而蘇大強卻是完全相信的。他不僅相信,並且把這當成恥辱,一直深埋在心底,嫌棄了趙美蘭三十幾年。

蘇明成的孕育。

趙美蘭懷著蘇明成的時候,開始辦自己的戶口遷移。

原著里有蘇明玉這樣的一段心理描寫:

她想,媽的戶口轉移、檔案關係轉移,是誰在奔波?誰能為媽奔波這些?當然是媽挺著大肚子在跑,能指望那個聲響兒都沒有的爸嗎?想到這個,明玉感到媽非常不容易,挺著大肚子啊,明玉記憶中小時候回鄉的車子顛得都能讓人腦袋頂車頂。那時候的馬路,有一段還是沙石的,車子開過,飛沙走石。難為小明成鑽在娘肚子裡牢牢攀著沒給顛出來。

一個女人最金貴的懷孕期間,不僅沒有得到丈夫的照顧,反而自己要到處去奔波這樣的事。

並且,當妻子去奔波這樣的事情時,因為工作量太巨大,也因為難度係數太高,還要受到來自丈夫的「惡意揣測」。可想而知,那時候的趙美蘭面臨的是怎樣的傷害。

身體的勞累,精神的疲憊,還有靈魂上的屈辱。

蘇明玉的出生。

蘇大強對趙美蘭這樣的「惡意揣測」,還發生在蘇明玉出生後。

在蘇大強的敘述中,蘇明玉的出生,就是趙美蘭的陰謀:

她懷孕哺乳期間我不能提離婚,她就到學校吵著把房子又要了回來,硬是又通過不知道什麼關係把你舅舅的戶口弄進城。

一個「硬」,一個「又」,一個「不知道什麼關係」,把一個丈夫對妻子的猜測和不尊重,發揮到了極致。

在蘇大強的這種敘述中,蘇明玉的徹底崩潰了,她覺得自己是醜陋的果子,她甚至想到了一個更可能的可能:

天曉得,她是不是媽在外面不小心懷的野種,為掩人耳目,又死活將丈夫拖回家製造既成事實。這樣的媽,什麼事做不出來?

更令人恐怖的是,連老懞也對趙美蘭能辦成如此困難的事情,表示了驚訝。因為,連他要辦這樣的事,都是極困難的。而趙美蘭只是一個護士,她到底是憑什麼上上下下敲出章來。蘇家和趙家都不富裕,也沒有後台,難道是趙美蘭「以誠感人」?

沒有人會相信趙美蘭的「以誠感人」,哪怕是最愛她的兩個兒子。他們從不敢去觸碰母親趙美蘭的這些黑料,哪怕是對趙美蘭恨之入骨的蘇明玉,都是不敢深想趙美蘭的這些黑料的。

因為不可想像。

血淚史。

趙美蘭長得好,能力好,單憑她自己,她原本可以擁有美好的一生。

可她這一生卻過得何其痛苦和不堪。

初中開始承擔養家的責任,同時面對的還有那個年代對女人最致命的流言蜚語。

那個時候,有幾個家境好的男人,願意娶這樣「名聲不好」的女人。而她想要在那個年代,過得好一點,想要在她的原生家庭里,可以被認可,她就不得不去做這種「招惹」流言蜚語的事情。

那么小的年紀,生存對於她的意義,就開始遠大於了所謂的名譽。女人最重要的名聲不重要,能養家餬口,能幫扶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在這樣的名聲下,在娘家的逼迫下,她嫁給了蘇大強。她難道就不想跟蘇大強好好過嗎?

可是,娘家的爛攤子,不堪的過往,加上婆婆的強勢,丈夫的無能,她只能把自己逼成瘋子。

懷孕和哺乳期間,是女人最艱難的兩個時期。可是,趙美蘭所有這樣的艱難時期,都沒有得到過娘家和丈夫的一絲關心和愛意。

娘家逼她「不堪」,而蘇大強把「最髒的黑料」想像在了她的身上。

趙美蘭的黑料史,又何嘗不是她的血淚史。

那聲嘶吼的卑鄙。

第一遍讀《都挺好》的時候,會覺得蘇大強的那一聲聲嘶吼,是對趙美蘭最極致的控訴。

那麼重男輕女的趙美蘭,那麼幫扶娘家的趙美蘭,何其令人厭惡。可等到第二遍讀,從蘇大強這嘶吼的背後,又開始覺得這個懦弱的男人,始終以最「嫌棄」和最「惡意」的內心來對待自己的妻子,何嘗不是一種卑鄙。

到了第三遍,把趙美蘭初中畢業開始的那些細節,一個個列舉,一點點還原趙美蘭「那一身不敢想的黑料」,那些女人最艱難的時候,一一開始呈現,才驚覺,周圍如此惡劣的環境,趙美蘭的行為,怎能不瘋癲,怎麼不無所不用其極。

趙美蘭對蘇明玉的種種,可恨到了極點,可是,她又何嘗不可悲。

娘家不愛,婆家嫌棄,丈夫暗恨,到死連兒女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她這一生,又是多悲涼的一生。

而蘇大強的嘶吼,看似委屈到了極致,看似被壓迫到了極致,可深想,他不是蘇明玉。他不是那個家庭里的孩子,他本就該是那個家庭的承擔者和付出者。

他不想承擔,他不配當一個丈夫,當一個父親,而趙美蘭逼著他承擔了,於是他委屈了三十幾年。

這委屈,何其懦弱和可笑。

那個時代的「罪惡」。

三讀《都挺好》,尤其是一點點去深思了趙美蘭身上的那些黑料。我突覺趙美蘭的所有不堪,在那個時代是合理的。

那個時代,崇尚的就是「天下無不事的父母」,它對兒女「孝」的要求是極端的。

這個時代,父母重男輕女,女兒可以反抗,也不會受到太多人的譴責,反而會獲得同情。而那個時代,是把「女兒的奉獻」當成了典型英雄去歌頌的。

誰家女兒奉獻多,就會被肯定,被羨慕。而誰家女兒不想付出,就會被罵不孝,不講親情,甚至會影響婚嫁和工作。

趙美蘭在那個時代,其實是很難覺醒的。

至於她那一身的黑料,以及那黑料的不敢想像,其實也是有著時代的烙印的。

那時候,姑娘為了進城,有多少都有這樣的黑料。我依稀記得《北風那個吹》里也有這樣的情節。

那個畸形的時代,造就趙美蘭這「一身黑料」。

蘇大強的嘶吼,不是那個時代最深的悲鳴。

趙美蘭「那一身不敢想的黑料」,才是那個時代女人最大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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