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橫刀立馬、揮斥方遒,是屬於少年人的世界。
——遇言姐
昨天,遇言姐打開電視,央視的一檔新節目,正好播到張含韻在唱歌。
張含韻仍然甜美,經歷了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大方、淡定,早已不是當初的懵懂少女。
她唱的是致敬韓愈詩作的 《天街小雨》。
乍一聽,有幾句詞寫得很美,加之古箏弦音曼妙,我一下子就記住了——
「浮沉半生,踏雪千程;
知天地大,憐草色新;
又到看花時節誰與同行……」
韓愈寫 《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時已經56歲,在古代是老人的年紀了。
經歷了早年的三試不第、薦舉不得,中年時相依為命的侄兒過世,老年時貶官途中小女兒病亡,韓愈回到長安,身居吏部侍郎。
那是他人生中最安逸的一段時光, 他寫詩勸自己的朋友一起去踏青,看江頭草色,賞長安煙柳,追憶少年春心。
寫下這首小詩的第二年,昌黎先生韓愈便過世了。
因為《天街小雨》這首歌很好聽,歌詞寫進了韓愈的悲歡一生,遇言姐特地留意了一下作者。
北大中文系本碩博、人大國學院副教授, 辛曉娟。
她曾經有個小有名氣的筆名—— 步非煙。
遇言姐又搜索了一下,她還填過另一首歌詞,紀念偉人的 《春日偶成》。
「山河凋殘,神州何處安放書卷烽火狼煙里,嘆問又一年」
還有一首 《湯顯祖遇見莎士比亞》,這個歌名很有意思,因為湯顯祖和莎士比亞是比較文學經常寫到的議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要在這裡永息,厭倦人世的凡軀」
十幾年前吧,步非煙還是一個一邊上學一邊寫武俠的小姑娘。
少年意氣的她曾放出豪言,要寫比金庸更好的新武俠,希望金庸能像蘇軾那樣愉快退位。
也因此,不少人嘲笑她: 勇氣可嘉,但是無知。
後來,金庸還真和她來了一場隔空對話。
金庸說沒有社會閱歷和生活經歷,光憑想像寫不出合乎情理的小說。
還批評步非煙夾雜了神仙鬼怪的故事更像是科幻,而不是武俠。
又說「步非煙」是一個唐朝歌妓的名字,勸小姑娘改名。
金庸的好基友倪匡也說:步非煙寫的東西語言關還沒過,剛剛起步而已,還沒有到高點。
之後,步非煙在博客上回懟金庸: 張愛玲最好的作品都是25歲之前寫就的。缺乏閱歷可以用想像力彌補,而新生一代的想像力更豐富。
她也提到自己最喜歡的金庸人物是喬峰:單于折箭,六軍辟易,蓋世英雄,讓人心折。
當時,也有輿論覺得金庸提什麼歌妓的事過於刻薄了,就算步非煙取了個唐朝歌妓的名字又怎麼樣呢?隔著一千年還不能重個名了
嫌金庸陳舊,自比張愛玲,初生牛犢好大的口氣。
在訪談節目上,二十來歲的步非煙出言敏銳,招式凌厲,密不透風,像極了初入江湖的提劍少女,什麼都敢招呼,見誰都敢一戰。
後來的步非煙寫了很多本小說,但終究沒能翻過金庸這座大山。
前陣子, 已經是中國人民大學副教授的她在微博上說,自己不再寫青春類的小說了。自己曾經說過此心永少年,可惜歲月讓人不得不成長。
她說——
「人到中年,心態變了。男主由理想中的老公變成理想中的愛子,女主也不是自我投射了,而是夢想中女兒的樣子。
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代入老母親的視角時,就徹底放棄治療了。」
步非煙這段話也是讓遇言姐心有戚戚焉。
說到底,橫刀立馬、揮斥方遒,是屬於少年人的世界。
人到中年,很難有心情再寫意氣方剛的故事。
與步非煙同時代的高知女性武俠作者,還有 滄月。
浙大建築系本碩出身的滄月,從高中時就開始寫武俠小說。大學時左手建築設計優秀獎,右手金庸杯武俠徵文三等獎,也是個太有趣的姑娘。
滄月本科畢業應聘全國三大設計院之一的上海華東設計院。
面試時氣氛嚴肅。
院長看到她的簡歷上寫著「在全國性雜誌上發表文章數萬字」,驚問:「你已經發表幾萬字的論文了?不簡單啊。」
滄月小聲說: 「不是論文,是小說,武俠小說。」
靜默之後,舉座含笑。
後來,所長在錄取電話里對滄月說:「我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
一個寫武俠的建築系女生,在當時是件挺奇特的事吧。
滄月是個漂亮的小姐姐,總覺得她長得像陳曉丹
皓月清輝,劍膽琴心,莽原暮雪,關山如鐵。
滄月的《聽雪樓》至今以8.7分高掛豆瓣。
後來,滄月仍然在寫,大家的評價是,讀者長大了,滄月卻沒有。
說白了,跟步非煙面對的問題一樣,武俠是屬於少年人的世界,長大後對這些元素的狂熱就淡去了。
如今的滄月是浙江省規劃設計院的建築師,不願惹江湖是非的她連微博都隱藏起來了。
滄月似乎一直沒結婚,不營銷,少宣傳,在西湖邊逍遙自在,專心於自己的世界。
前幾天看到她又有IP被影視化, 有產有業不差錢還能保持愛好,這樣的日子應該很快樂吧。
想起來的第三位寫武俠的姑娘,也是遇言姐自己最喜歡的一位, 施定柔。
即便你沒聽說過施定柔的名字,也一定知道她的那部 《瀝川往事》。
施定柔是多倫多大學東亞研究系的博士,早年間也是在晉江上寫過不少武俠小說。
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像遇言姐一樣記得《迷俠記》中的楚荷衣,一個邋遢的女劍客。
無來由、無身份、無文化、樂觀獨立,粗野率性,像是山里盛開的茶花。
定柔筆下的女性角色都很好看,有一股子決斷孤勇。
她寫的都市傳奇,玄幻的部分很超脫,生活的部分很寫實,角色遇到的困難都是實實在在的。
比如小秋跟校長說,自己因為家貧而去勤工儉學,又因為打工影響到學習時間,結果拿不到獎學金,如此陷入惡性循環。
比如關皮皮因為大專學歷不能考編,只能靠重新考研來修正自己的出身。
定柔原本還有一部小說定了高以翔主演,可惜……
施定柔說起來也很好玩。
做博士時接觸的都是嚴肅文學,私下裡卻愛搞蘿莉品味的創作。
至於為什麼寫武俠、寫玄幻,她說是因為自己青春後置,小時候被沉重的氣氛壓抑,長大後才有機會在天馬行空中彌補青春期的缺憾。
除了以上三位外,當年數得上名頭的女性武俠作者,還有寫《九州》番外的 蕭如瑟。
本尊就讀經濟學,做英語翻譯的她,因為一篇《斛珠夫人》驚才絕艷。
前陣子看到《斛珠夫人》影視化的消息,與小說的成書年代已經是10年過去了。
如今,當初一起追小說的女友們都已經是孩子媽了,再回看當年的那些武俠奇幻覺得終究淺了點。
但無法否認, 人在年輕的時候就是需要那種笑傲江湖的傳說。
更何況,在這之前從來沒有過女性視角版本的武俠故事。
眼下,這些第一批女性武俠作家已經很少產出。
而隨著年紀漸長,我也不再看中二氣的俠客小說了。
但遇言姐仍然覺得, 女性寫的武俠故事,有著吸引我的設定。
男性視角下的女性往往弱小、保守、依賴,而女性筆下的同性則是飽滿而強大的存在。
昨天看到張含韻唱步非煙填詞的歌曲,忽然意識到,當年那個鋒芒畢露跟金庸頂白的女生,如今已經是近不惑之年的大學教授了。
劍指一片的踢館少女,終成名門正派的師太,想想也是有趣。
這樣不羈的老師,授課也會很好玩,受學生的歡迎吧。
年少時,步非煙筆下的人物鋒芒凌厲,從不妥協。
現在的她寫的是:知天地大,憐草色新,縱兩鬢星星,不變少年心。
當年誓把金庸拉下馬的魯莽少年意氣很可愛。
如今直呼「人到中年、心態崩了」的樣子很真實。
不管怎麼說,這些早期只是自娛自樂寫作的女作者,後來意外地憑藉版稅實現了財務自由。
除了寫作外,她們各有各的專職工作,是名副其實的斜槓青年。
可退可守不差錢,悠遊於自得之所。
雖然挑戰金庸沒成功,但已經足夠令人羨慕。
女性武俠故事雖熱度不再,但女性的成長從未停止過。
網際網路時代沒有埋沒的才華,每個人都有展示自己的機會。
而下一批得益於網絡紅利和女性力量的,不知道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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