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兩種,一種是暫時的,一種是不朽的;一種是塵世的,一種是天國的。它還向人指出,就如同他的命運一樣,人也是二元的,在他身上,有一種獸性,也有一種靈性,有靈魂,也有肉體。
——維克多·雨果
一直想要寫一篇有關《悲慘世界》的書評,但是,對於這部史詩般的宏篇巨製,卻總有種無從下筆的感覺,因為好的作品就像好的人一樣,你沒法用一句話,或者是一篇三五千字的文章去描述他的獨到之處!
《悲慘世界》便正是這樣一部『將很多部史詩融入一部史詩』的作品,自1862年發表至今,它一直在文壇獨享尊榮,甚至連它的創作者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也在回望這部作品的時候發出如此驚嘆:這部作品是一座大山!
而在所有對於《悲慘世界》的評價中,個人認為最為全面的也當屬這一句:這部史詩表現從惡到善,從非正義到正義,從假到真,從渴望到覺醒,從腐朽到生命,從獸性到責任,從地獄到天堂,從虛無到天主的精神進化!
《悲慘世界》成功或者說偉大,除了這一龐大的精神進化的演繹之外,更別出心裁的是,創作者將渾然天成的浪漫主義色彩演繹進巴爾扎克式的現實低層,也正是因為這一因素,使得這一源自靈魂層面,有關人性覺醒的精神進化更顯恢弘大氣,震撼人心!
對雨果而言,藝術家的職責不是描述或記錄生活,而是像上帝一樣去創造這個世界,讓這個活著的世界洋溢著清新、自由、高尚、聖潔的空氣和陽光,所以他不是用筆去模仿現實,而是用想像力、用激情和理想在夢幻般的情景中創造一切。
築於社會底層的傳記史詩,立於現實生活的浪漫演繹
在討論雨果及《悲慘世界》之前,我們有必要對浪漫主義文學做一些初步的了解,因為我們要討論的作家以及作品,都是與浪漫主義文學所密不可分的!
浪漫主義文學產生於18世紀末,最早出現在德國,興盛於英法,波及全世界,於19世紀上半葉達到繁榮。作為第一個世界性的文學思潮,浪漫主義文學在文學傳承方面較為深入地開拓了啟蒙文學所提倡的思想自由、個性解放和返回自然,並以人道主義、空想社會主義和德國古典哲學為思想武器反思與批判資本主義制度。
在文學創作方面,浪漫主義文學也更為注重『理想的真實』,它以表現生活『應該怎樣』的角度出發,因此其塑造的形象多是些非凡情境中的非凡人物和英雄人物,其藝術風格大多具有明顯的傳奇性和主觀性,擅用誇張的對比手法,具有濃郁的抒情與政論色彩。
其實,借用雨果的話,做簡單的總結便是:浪漫主義不過是文學上的自由主義而已!
許是真正了解了浪漫主義文學的真諦,雨果才在創作的世界裡如魚得水,不僅創作出了驚世駭俗的《悲慘世界》,更有《克倫威爾》、《沉思集》、《歐那尼》等表現不凡的經典之作!也正是因為這一原因,才促使雨果在不斷的創作實踐中,成為不折不扣的浪漫主義文學巨匠!
因此,對於雨果及《悲慘世界》,我們可以毫不懷疑的稱其為浪漫主義文學巨匠所打造的一部浪漫主義主學巨製。當然,雖然《悲慘世界》中的現實主義成分比較多,但藝術風格上總體屬於浪漫主義,而雨果之所以應用這樣的手法去成就這部作品,也是因為他為了使人們相信十足的浪漫主義故事而採用了巴爾扎克的創作手法,從而才把變幻莫測的浪漫主義的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放安在了現實主義的社會底層。
雖然在這整個過程中,冉阿讓、芳汀和小珂賽特的悲慘經歷以及滑鐵盧戰役、巴黎街壘戰鬥等都有厚實的生活基礎,但是作品無論從情節時空處理還是人物性格的奇特方面來看都具有明顯的浪漫主義色彩。
另外,《悲慘世界》最顯著的浪漫主義美學特徵也在於它強烈的感情色彩,作家雨果在整部作品間,以歌者的眼光、詩人的筆觸將弱者的不幸傾訴得淋漓盡致又不失美感,另外,他也會設身處地式地發掘主人公的切身感受,身體力行地體驗那明與暗的殊死搏鬥,體驗英雄豪情及孤苦高潔的對比與詠嘆!
在整部作品之間,雨果以其神來之筆,令冉阿讓、芳汀等一系列人物一個個鮮活如生,讓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雨果則在《悲慘世界》的幕布之後,為芳汀呼喊,替商馬第鳴冤,向法律開火,向街壘起義的英雄們禮讚!以其強大的藝術情感,衝擊著讀者的心田,喚起欣賞的哀樂喜怒。
以善勝惡以愛消恨,傳記史詩中的精神進化
雨果在《克倫威爾序》中說:生活有兩種,一種是暫時的,一種是不朽的;一種是塵世的,一種是天國的。它還向人指出,就如同他的命運一樣,人也是二元的,在他身上,有一種獸性,也有一種靈性,有靈魂,也有肉體。
如同十九世紀的司湯達、狄更斯、巴爾扎克、托爾斯泰、羅曼•羅蘭等,人道主義幾乎是每個進步作家的思想基礎,他們會以這一思想作為理論標杆,從而來審判美醜善惡、評價道德高下、衡量社會進步與否,雨果也不例外。
因此, 在《悲慘世界》里,雨果以人性之筆,完成了對主人公冉阿讓一生重要界標界定:
平民冉阿讓因為偷了一塊麵包便身陷囹圄十九年之久,即使被釋放仍不見容於社會;社會地位不平等、分配不公正、審判不公允、處罰不得當以及習俗陳見促使他犯罪又促使他仇視一切人。
惡意報復社會的冉阿讓他的靈魂浸沒在黑暗中,是米里哀主教的仁慈感化了他,使他恢復被遮蔽的人性、開始改惡從善。
冉阿讓在偷走銀器後被抓回來,米里哀主教不僅對其巧言掩護,甚至還送了一對銀制的燭台給他,這讓冉阿讓感受到了善良的力量,他的靈魂也受到了空前的震懾,從而使本要作惡到底的冉阿讓徹底從內心錯誤的認識里覺醒過來,成為一個維護人的尊嚴、追求博愛和理想、善良寬厚甚至具有捨己救人的犧牲精神的人間天使。
《悲慘世界》之中,雨果以冉阿讓內心的轉變向我們展現了一個人源自心靈層面的善惡搏鬥,讓我們相信『善能勝惡、愛能消恨』的人道主義理念,也讓我們明白人與人之間應該具有一種純樸的愛惜、同情、憐憫的心靈關係,因為,愛與善良是生命之源,每一個生命無論他曾遭受過什麼樣的不公,只要得到憐憫和同情、得到愛的滋潤,他生命力便會旺盛、靈魂便能得救。
史詩彙集的史詩,大山堆砌的大山
作為法國浪漫主義文學傑出的領袖和導師、世界浪漫主義文學史上第一流的文學巨匠,維克多•雨果那宏篇巨製的小說創作,瑰麗經典的詩歌珍品,激情橫溢的浪漫戲劇和洋洋洒洒的理論雄文,把一代浪漫主義文學藝術推向了新的高峰。
有如巴爾扎克所評論的那樣:雨果的詩文達到了優雅、精美、雄偉、樸素的非常境界,他當然是形象文學的巨子!
然而,正是這位形象文學的巨子,這位浪漫文學的巨匠,他在回望自己的作品《悲慘世界》的時候,也會發出這樣的驚嘆:這是一部大山一般的作品!
那麼,這到底是一部怎麼樣的作品呢?確切地說,《悲慘世界》中大篇幅多方面的生活描寫,全然有著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的偉大氣魄,不失為法蘭西文學王冠上一顆耀眼的明珠。
而從小說內容來看,作品共分五個部分,從主角冉阿讓出獄之日寫起,一直追溯到他入獄的1796年,再往下涉及到1832年的巴黎街壘戰,可以說小說人物活動的背景相當廣闊,包括拿破崙當政、波旁王朝和七月王朝三個時代。
而居於這壯闊背景之下的,卻是一群悲哀的小人物的糾纏與成全:
主角冉阿讓因為打碎櫥窗玻璃偷了一塊麵包給飢餓的外甥們吃,從而被監禁19年並為社會所不容!
天真善良的姑娘芳汀被誘騙後有了私生女,她不僅受到房東、店主的詐騙,還受到所謂紳士的欺凌,為了養活女兒,她不得不出賣自己的金髮、門牙乃至肉體,最終含恨而死。
少女珂賽特自幼便因母親的原因遭遇寄養,虐待的經歷,母親成了她在這暗無天日的人生中的唯一絲希望,可最終她只等來了一套喪服!
而雨果之所以要在作品中著力刻畫這些小人物的生活,原因有如他在序言中所說:
只要法律和習俗所造成的社會壓迫還存在一天,在文明鼎盛時期人為地把人間變成地獄並使人類與生俱來的幸運遭遇不可避免的災禍;只要本世紀的三個問題——貧窮是男子潦倒,飢餓使婦女墮落,黑暗使兒童羸弱——還得不到解決;只要在某些地區還可能發生社會的毒害,換句話說同時也是從更廣的意義來說,只要這世界上還有愚昧和困苦,那麼,和本書同一性質的作品都不會是無用的!
也正是因此,《悲慘世界》之中,才有了米里哀主教這樣一個善良的使者,他不僅把冉阿讓感化成為一個濟困扶危、樂善好施的人,而且通過冉阿讓的仁慈感動了頑固的警探沙威,證明了人間的法律必定能向上天的正義讓步。
而雨果也讓米里哀主教和冉阿藉由《悲慘世界》一書,向人們宣揚了以『仁愛、慈善』為核心的人道主義理想,歌頌了光明戰勝黑暗的偉大力量。
《悲慘世界》不僅反映了19世紀上半葉法國社會的醜陋與偏見,也表現了人世的苦難與悲哀,更闡明了光明戰勝黑暗的信心和對未來的希望,它既有對戰爭暴力的全景描繪,也有對家庭生活與風俗場景的工筆寫照,這一切帶給小說以包羅萬象的瑰奇雄偉的氣勢,所以連雨果自己也不禁驚嘆說:這部作品是一座大山!
不得不說,《悲慘世界》是一面人生的三稜鏡,它使這世界上的人和事或多或少、不同程度地變了形,但是正是從這種變形之中,讓我們每一個人通過這面鏡子,找到了心靈深處的那個自己,同時,也在雨果關於善惡的闡述里遭遇了靈魂得救的經歷,所以說,《悲慘世界》是一部絕佳的築於低層現實的浪漫主義作品,同時也是藏於傳記史詩中的精神進化的絕佳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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