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好文物遺產傳承保護工作,弘揚民族精神,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凝聚起磅礴力量。
——習近平
天水日報記者 胡曉宜 見習記者 徐媛
一個地方人文精神的根脈。2019年10月中旬,天水市四家文物保護單位被國務院公布為「國保」,甘谷縣毛家坪遺址(周)名列其中。
從塵封的遺蹟到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70年來,我市秉承「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的文物工作方針,留住了這座古城的歷史根脈。而迎接天水的,將是更加自信的時代……
探訪毛家坪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考古發掘,毛家坪遺址將秦文化編年推進到西周時期
二零一九年十月十六日,毛家坪遺址被國務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磐安鎮的毛家坪遺址。
銀裝素裹下的毛家坪不乏詩意,遠處還未消融的雪,與墨色的山川相互交織,腳下,黃土被不知名的小花點綴著,一切,竟多了某種夢幻之感。
在甘谷縣文旅局局長牛勃及秦文化與西戎文化考古隊隊長、甘肅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侯紅偉等人的講解下,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毛家坪在記者面前緩緩展開……
一
早在上世紀80年代之前,毛家坪遺址還僅僅是甘谷縣磐安鎮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落。彼時,村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完全沒有意識到腳下的大地,竟然掩藏著那麼豐富的歷史印記。
時間的指針回撥到1947年,無意間的一次渭河流域調查,著名學者裴文中欣喜地發現了這兒,後又經省考古專家張學正等人的實地考察,最終,將毛家坪遺址確定為周代文化遺存。
「當時誰也沒料到秦人、秦文化會是毛家坪遺址留下的主要歷史氣息。」侯紅偉凝望著漫山遍野的野花,對記者說。
1982至1983年間,尚就讀北大考古專業的研究生趙化成受其導師,著名考古學家俞偉超派遣與甘肅省文物工作隊幹部宋濤先後兩次對毛家坪遺址進行發掘,揭開了毛家坪遺址考古發掘的序幕。受限於條件,當時僅發掘了兩百平方米、二十餘座墓葬。「與現在動輒上千平方米、數百座墓葬的大型發掘項目相比,毛家坪遺址小之又小,但它的意義卻非同一般。」侯紅偉介紹說。
此前,考古界對秦人墓葬的認識多源自陝西地區發現的春秋、戰國時期的秦墓資料,而毛家坪發掘的秦人墓葬從形制上看,與關中地區春秋時期秦墓一致,但出土的陶器卻有明顯的西周風格。經多方證實,趙化成在《甘谷毛家坪遺址發掘報告》中明確提出——毛家坪發掘的墓葬屬西周時期秦人墓葬的論斷,正式將秦文化考古拓展到了西周時期,開啟了考古學上探索早期秦文化的先河,在秦文化考古研究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
「別看只是向前推進了幾百年,但它意義的重大就在於,跨越了一個新的研究領域。」侯紅偉說道。
2008年「清華簡」被解讀,這為考古界提供了秦人東來說的文獻證據,但秦人西遷朱圉山,尚缺乏考古證據。2012年,在趙化成提議下,聯合考古隊將目光再次投向了早期秦文化研究的起點——毛家坪遺址。
二
2012年7月,由5家單位組成的早期秦文化聯合考古隊對毛家坪遺址進行全面勘探、發掘。歷時三年,累計發掘面積約4000平方米,共發掘春秋、戰國時期的大小墓葬199座、灰坑752個,車馬坑5座。出土陶器、石器、玉器、青銅器、骨器等各類小件文物千餘件,出土鼎、簋、方壺、甗、孟、敦、盤、匜等青銅容器51件,出土短劍、戈、矛等青銅兵器11件;發掘大型墓葬兩座,其中一座為級別較高的貴族墓葬,這些均極大豐富了甘肅東部周代秦文化的內涵,其中最重要的成果莫過於金戈鐵馬——子車戈與全身覆蓋彩繪漆甲的戰馬戰車隨葬坑。
子車戈出土於毛家坪遺址中級別最高的墓葬,年代為春秋中期,墓主為成年男性,墓中有五鼎四簋,戈上銘文有兩列共14個字,即為「秦公作子車用,敢美武靈戮畏不廷」。寥寥數字,表明該戈為秦公專門為其製作,用於殺戮那些不願臣服秦公的人。
隨後,侯紅偉為記者詳解了子車戈意義重大之緣由。「它不僅印證了文獻中記載的一段著名『歷史公案』,即為『三良從死』作了一個文物註腳,具有很大的考古學意義,而且也為解決武山縣車姓族源問題起到很好的探尋作用。」
「目前在甘肅境內只有甘谷和禮縣發掘出了車輛。車輛的埋藏形式較為獨特,具有秦文化的典型特徵,其次馬的處置方式,也有別於周文化,這其中M2059的附屬車馬坑編號K201最具代表性。」
「該車有左右服馬,兩匹馬均身披髹漆的彩繪漆甲。馬頭裹有馬胄、馬身覆蓋彩繪甲片,上髹紅漆,繪黑彩,為勾連蟠虺紋;甲冑上縫綴銅泡、勾雲形銅飾。車輿側板外蒙裹牛皮,牛皮上髹棕黑色漆,再以紅彩勾勒出虎、豹、馬、兔等動物圖案。寥寥數筆卻使各種動物生動而傳神,堪稱神來之筆。」侯紅偉讚嘆道。
三
記者的視線又回到空曠的毛家坪上,映入眼帘的低矮板房下,是目前該遺址保留下的唯一一處展示廳,剩餘被開挖過的遺址皆已進行了保護性回填。展廳內是凹於地面的長方形土坑,裡面馬匹的骨架與車輛的形制,清晰可見。
「這是當時挖掘出來的文物實體,它大型完整,輪廓也較為清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前面的兩匹馬及後面的戰車。」指著長埋地下數千年的車馬坑,侯紅偉介紹說:「馬脖子處的橫木是車衡,而敷在馬頸部的是車軛,後面的則是車廂,這種車廂比較小,可以站兩個人,大點的車廂則可以站三個人,中間的進行御守,兩邊的一個射箭、一個用矛或革戰鬥……」
隨後,記者又來到考古工作隊駐地的一間實驗室內。地上整齊擺放著2700年前馬身上的器甲,車衡、車軛、車轅、車軲、車輻等,共計13件。
據說這是考古隊今年才著手做的工作,即車馬解剖、復原工程。「目前,各個部位已經解剖下來了,下一步我們會按照三維圖形,通過三維列印,將各個部件復原起來,組成全新的戰車,以供大家參觀。」侯紅偉說,這程序聽起來簡單,但實質非常複雜,不僅包括車馬的解剖,還夾雜著文物修復方面的工作,進展非常緩慢,但預計明年下半年三輛車基本能復原出來。
問及車馬解剖、復原的意義,侯紅偉說:「毛家坪發掘出的車輛有別於周代,具有獨特的秦文化特徵。我們對車輛進行解剖、復原,就是希望對這種獨特的車馬埋藏制度進行認識和審查,進而在這方面做出一絲探究和突破。同時,車馬的復原對公眾認識秦文化具有重要意義。」
說罷,他又將記者帶到一處放陶器的庫房。簡約的陳列柜上,擺著許多顏色暗沉的古陶器,據說年代最晚的也有2000多年了。仔細看這些陶器,許多都有修補過的痕跡。
侯紅偉告訴記者,出土的陶器多有碎片,為便於研究,這些陶片都是他們後期修復的。「每個挖掘現場出土的陶器碎片都是堆放在一起的,需要先進行清洗,再將雜亂堆在—起的碎片依據其形狀、厚薄、顏色等進行區分,屬於同—類器物的挑選出來,最後從中將一個甚至多個陶器碎片拼圖一般地粘連起來,恢復其破碎之前的模樣。對於那些已經缺失的陶片,還需用硬度較高、質地細膩的專用石膏進行修補,以恢復器型完整。」侯紅偉說。
隨後,侯紅偉又一一為記者介紹起這些陶器來。在他看來,這些陶器雖不是世俗觀念上高大上的器物,但每一件都是毛家坪的一部分,見證著這片土地的發展變遷。最後,他略有些遺憾地說,「現在就缺一個好的陳列館。」
一旁的牛勃接話說:「應該快實現了,為了使出土珍貴文物得到更好保護,我們正在規劃建設現代化的甘谷縣博物館,讓出土文物真正發揮應有的作用。」
四
「秦人走了,渭河還在,朱圉山還在,毛家坪和照耀她的月光還在。這一切,既是舊的,更是新的。」
這是牛勃在其文化散文《毛家坪的戰爭與愛情》中的生動描述,從深挖歷史,證據考究和情感推斷的「理性」分析中直面現實和常理的結論。無論是古存風俗的遺留,還是文化佐證的旁引,這種厚重之下的沉澱,應當是現代毛家坪村人「里里外外」的驕傲,是鄉土文化,也是滋養「鄉愁」不盡的源泉。
從文學意義上的毛家坪回到現實,牛勃認為,毛家坪遺址的發掘和進入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甘谷的歷史文化寶庫,提升了甘谷的知名度和歷史文化品位。而在甘谷縣打出「華夏第一縣」並日漸為學術界認同的時候,毛家坪遺址的發現,無疑讓這種敢為人先的研究有了更加豐富的考古發現支持。
據了解,甘谷縣曾申報毛家坪遺址為全國考古「十大發現」,並進入終評,這在考古學界產生了重要影響,亦為毛家坪遺址申報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打下了良好基礎。
採訪結束,記者感慨良多。文物看似沉默,實則訴說著歷史的滄桑變遷。時間軸上,那些深埋於大地深處的文物,有的雖已破損,但在世人共同努力下,仍得以重現昔日容顏,繼續講述著千年故事……
一切,實屬不易。
文章來源: https://twgreatdaily.com/zh-sg/sU1p2m4BMH2_cNUgrg_u.html